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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這句話說的實在是太有那方面的意味了。

魚岚渾身的熱氣都往耳朵和臉上湧, 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做了一件很傻逼的事兒——

他抱着周綿的衣服睡覺,肯定會在身上留下味道,雖然淡的不經一觸, 但周綿不至于連自己信息素的味道聞不出來。

日。

這他媽簡直叫不打自招。

魚岚現在只想連夜逃出地球。

……該怎麽解釋?

魚岚确實打算把信息素的事告訴周綿,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月黑風高,馬路牙子,猝不及防。

現在承認這件事, 就相當于他告訴周綿,自己抱着他的衣服才能睡着。

……魚岚還不想社死的這麽徹底。

而且周綿又沒有證據!

魚岚原地冒煙地僵立了兩秒鐘,最後還是決定死不承認, 重新端起自己的老本行,開始裝癡賣傻,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袖子,聲音虛無飄渺:“有嗎?我怎麽沒聞到?”

“唔, 可能是剛才訓練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你了?”

說完又強行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那個校服,我回去找一下,給你送到宿舍。”

周綿看着他沒有說話, 半晌,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算是揭過去了。

魚岚總覺得周綿似乎是知道了什麽, 但是沒有拆穿他。

他松了一口氣,反正是眼下混過去了, 這件事總是要給周綿知道的。

以後再說。

回宿舍樓的一路上,魚岚全程擡頭望天,周綿垂眼望着腳下的石板路,各懷心思。

上了四樓的走廊,魚岚推開宿舍門, 聽到謝尋延在洗手間裏面洗漱,馬上兩步蹿上床,把周綿的校服從他的被窩裏給刨了出來。

然後鬼鬼祟祟地揣進懷裏,走到周綿宿舍的門口,擡手敲門。

是周綿的舍友過來開的門,看到魚岚呆了一下,“你好?”

魚岚輕輕握緊了手裏的校服,“我找周綿。”

“周主席,魚岚在外面找你。”

周綿沒想到魚岚動作這麽快,剛回宿舍還沒到一分鐘就跑過來了。

他衣服剛換到一半,上半身穿的是棉線睡衣,下半身還穿着寬松的校服褲子。

稍微有些不成體統,但也不是不能見人。

想了想,周綿對外面說:“稍等一下。”

然後脫掉校褲,換上了成套的鉛灰色睡褲。

周綿過去打開門,魚岚戳在他們宿舍門口,跟他說:“我來還你校服。”

周綿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懷裏的衣服。

魚岚順着他的目光也往下看。

校服被他揉搓的皺皺巴巴,一團鹹菜一樣,跟周綿身上的板正規矩形成了鮮明對比。

——周綿把校服給他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也不知道在魚岚手裏遭遇了什麽不測,就被嚯嚯成這樣了。

周綿穿校服的時候,身上總是看不到一絲褶皺,熨帖而整齊。

魚岚意識過來什麽,漸漸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那個,要不,我給你洗一下吧。”

“不用了。”周綿伸手把校服拿了回來。

魚岚僵硬地“哦”了聲,忍不住搓了下耳朵尖,半天憋出一句:“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綿點點頭:“再見。”

魚岚立馬轉身就走,回去的路上手心用力在腦袋上拍了一下,簡直恨不能把自己鑲進地板縫裏。

魚岚發現他每次遇到周綿的事智商就開始跳崖式直線下降——如果是借了別人的衣服,他一定會洗的幹幹淨淨再還回去。

簡直……太他媽丢人了。

他煞有其事地得出結論:肯定是周綿的問題。

周綿看着某只紅腳蝦同手同腳地離開走廊。

他若有所思地拿起校服,低下頭輕輕嗅了嗅。

上面有魚岚的味道。

不明顯,但是可以聞出來。

一絲一縷的,烈酒般滾燙濃烈的香。

只有經過長時間的接觸,才能夠在衣服上留下信息素的氣味。

他抱過。

周四,校秋季運動會如約而至。

當天學生們吃完了早飯,就跟着班級隊伍去操場集合。

魚岚單手插着兜,晃晃悠悠地走在隊伍的最後面,頭上帶着一個黑色棒球帽,嘴裏咬着一根荔枝口味的棒棒糖。

班長潘新立在前面找了一會兒場地,然後對他們班的同學道:“咱們班的位置在這兒,上面的臺階都能坐!同學們先坐下吧!”

魚岚過去的時候,上面那幾排已經被坐滿了,只剩下面的臺階上還有兩三個位置。

許嘉沿在上面喊他:“魚岚這邊!我幫你占了座!”

魚岚仰起臉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太陽照射之下輕輕眯起,然後魚岚低下頭,對旁邊的同學說:“同學,讓讓。”

開學一個月,魚岚還沒記住班裏大多數人的名字。

或者說只記住了兩三個名字。

見人一律叫同學。

“同學”起身給他讓出一條路。

魚岚目測了一下距離,一步跨了兩個臺階,兩步到了許嘉沿的旁邊。

操場看臺上的臺階比普通臺階要高了很多,一步上一層都有些廢力,魚岚竟然輕輕巧巧地就踩上去了。

腿長了不起。

許嘉沿把書包拿了起來,給他讓了個地方,“你怎麽這麽慢,在後面墨跡什麽呢。”

魚岚聲調懶洋洋的,嘴裏的棒棒糖換了個位置,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來那麽早幹什麽?運動會不還沒開始嗎。”

許嘉沿說,“要不是爸爸給你占座,你現在就得坐最下面!”

魚岚掀起眼皮看他:“不然要你幹嘛的?”

許嘉沿:“………”他怎麽還沒跟這個大王八犢子絕交。

魚岚看了一眼灰撲撲的臺階面,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本練習冊出來。

旁邊的班長頓時大為驚奇地看着他:“你竟然還帶着練習冊!”

魚岚可是去考試連筆都不帶的人!

魚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把锃新的練習冊放到了臺階上,坐了下去。

數學練習冊在他屁股底下死不瞑目地露出了四個角。

班長:“…………”

他到底在期待什麽。

許嘉沿的書包裏揣了一兜子的零食,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有,魚岚挑剔地在裏面挑挑揀揀,最後臨幸了一包黃瓜味道的薯片。

撕開袋子,抱在懷裏,咔嚓咔嚓地吃。

體育委員在最底下拿着大喇叭道:“運動會一會兒就開始了,有想寫加油稿的同學抓緊時間寫,我給你們送到廣播室去。”

“——選中了會給班級加分的!大家都要有團體榮譽感嗷!語文課代表呢?趕緊做個表率!”

語文課代表問:“今年還是只能寫‘致全體運動員’嗎?”

這句話一出,氣氛就變得有點微妙起來,班裏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魚岚身上。

魚岚是憑借一己之力讓學校改了運動會規則的奇男子。

去年春季運動會的時候,魚岚在學校裏已經是“風雲人物”了,暗戀他的abo無數,那個時候還可以單獨給某個人寫加油稿,在稿子裏寫明“致某某運動員”。

結果沒想到運動會開始的第一天,各個班級送上去的加油稿裏,十條裏面有九條都是“致高一13班短跑選手魚岚”,剩下一條好不容易沒有“魚岚”了,後來發現竟然特麽是首“藏頭詩”!

于是短跑比賽的那一整個上午,魚岚的名字在廣播室飄搖了整整三個小時,在整個校園裏不停回蕩,一條都沒重複,據說高一教導主任和校長的臉都綠了。

——下午學校就下了通知,直接來了個“一刀切”,不允許單獨向某個運動員加油,所有來信的落款都是“致所有運動健兒”。

體育委員想起魚岚的光榮往事,不由哽了一下:“嗯。”

魚岚本人倒是什麽反應都沒有,他向來沒心沒肺,早就把這件事忘的一幹二淨了。

沒過多久,廣播處就開始播報:“請高二男子甲組100米的運動員到檢錄處點名。”

“請高二男子甲組100米的運動員到檢錄處點名。”

100米是運動會第一個比賽的項目,現在才早上七點半,太陽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天色将将明朗。

魚岚懷裏的薯片才剛吃了一半,他站起來拍拍手,“我去點名了!”

許嘉沿:“魚寶加油!”

魚岚輕輕歪了一下頭,挑唇道:“跟他們比賽,不用加油。”

許嘉沿:“………”

15班其他同學:“…………”

可惡,又被他裝到了。

魚岚不想再麻煩下面的同學給他讓路,就從看臺後面直接跳了下去,帶上他的運動員“狗圈”,別在左面的袖子上,腳步不急不緩地向檢錄處走去。

有志願者在那邊幫忙點名、登記,扯着嗓子吆喝:“甲組100米的人都來了沒?過來點名了,比賽馬上就開始了!”

魚岚邁着兩條長腿走過去。

少年懶懶地垂下眼皮,嗓音清涼:“魚岚。”

志願者看了他一眼,在15班下面寫了魚岚的名字。

跟他同組的那些alpha都嘻嘻哈哈地湊過來:

“哎魚岚,我最不想跟你在一組跑了,沒想到最後還是抽到跟你一起,本來還想争取拿個小組第一呢。”

“我們岚哥人送外號宇宙旋風小陀螺,100米還從來沒輸過誰。”

“沒辦法,只能努力争個第二名了。”

魚岚只在那兒站着不說話,端着手臂,神情高冷,做一個沉默裝逼的酷仔。

bking的最高境界,就是讓別人替我裝逼。

他們還在檢錄處紮堆點名的時候,就有班級的加油稿陸陸續續地交了上去。

廣播處開始篩選稿子,拿出來朗讀:

“致所有運動員:溫暖的陽光落在操場,你們的面孔神采飛揚,綠色林蔭跑道上,你們的身影英姿飒爽。運動會即将開始,願你有一場勢如破竹的勝利,願你在賽場上風采奪人、萬丈光芒。”

“來自高二1班,餘文華。”

“加油,運動健兒們,這裏是屬于你們的賽場……”

讀完了三四張普通的加油稿,女廣播員又念了一張畫風明顯不一樣的:

“雲起東方現微光,收束金黃似驕陽。

願如鯉躍龍門過,動若山風起雲河。”

“——致100米短跑運動員。”

很少有人會寫詩當加油稿,看起來就非常高大上的樣子,所以基本上這種稿子交上去就給過了。廣播員讀完,把手裏的稿子交給了旁邊的記錄員。

記錄員看了眼,奇怪地問:“這是誰投的稿?怎麽沒有來信人啊,班級也沒有。”

廣播員沒在意:“可能忘了寫吧。”

記錄員皺了皺眉頭:“那就沒辦法加分了,寫的字還不錯呢。”

“沒事兒,當匿名的就好了。”

記錄員又看了一遍,忽然發現了點什麽,遲疑道:“等一下,這首詩……”

廣播員“嗯?”了聲:“怎麽了?”

記錄員有些半信半疑地說:“你看,‘鯉’的半邊是魚字,後面這裏,山風合到一起,不就是‘岚’嗎。”

“願如鯉躍龍門過,動若山風起雲河——最後這兩句話,好像是給一個人寫的。”

廣播員跟她對視:“魚……岚?”

記錄員欲言又止:“鯉躍龍門本來就有功成名就的意思,所以……”

廣播員明白了什麽,向操場的東面望去,不出意料看到了某個人的身影,“所以‘雲起東方現微光’的意思并不是太陽從東邊破雲升起時候浮現出微光,是因為學校的檢錄處就在東面……”

而“微光”本人正在檢錄處,被人全方位地拍馬屁,根本沒發現剛才那段加油稿的貓膩。

“他身上落滿陽光金黃的顏色,看起來像是驕陽。”記錄員喃喃道:“這是什麽神仙,我做古詩詞鑒賞的時候都沒這水平。”

旁邊審稿的兩個志願者都震驚了,眼珠一個瞪的比一個大:“卧槽,我第一眼看上去的時候完全沒反應過來!”

“我也一點都沒看出來……”

“看着是寫給全體100米運動員的,其實就是寫給魚岚一個人的?”

“我靠,這些文化人都這麽表白嗎?”

“怪不得不敢寫名字啊我日,這他媽要是被扒出來,不得直接被教務處沖爛啊?這是當着全校師生的面表白了……”

記錄員道:“……去年那首給魚岚的藏頭詩不會也是這個人寫的吧?”

“有道理。”

“很有可能。”

“雖然但是,以魚岚的語文水平肯定聽不出來這是給他寫的……”

“可能也不想讓他知道吧。”

“所有人都聽過我給你寫的詩,但沒有人知道我喜歡你。”

“人類高質量暗戀!”

高二1班。

體育委員在四處收寫好的稿子,作為整個年級的尖子生,他們班一直是寫加油稿的主力軍。

臨走之前問了一句:“周主席你還要寫嗎?”

周綿輕輕扣上了鋼筆的帽子,白皙的指節上染了一點墨水的顏色。

他擡起臉微微一笑:“不寫了。”

七點五十,高二男子100米短跑比賽正式開始。

魚岚站在第三跑道,雙手交錯撐在頭頂上,随意拉了兩下腰。

他的動作幅度稍微有點大,校服下擺微微提上去,不經意露出了一截細窄的腰,陽光照耀之下,那一段皮膚甚至白皙到有些晃眼。

所有運動員準備就緒,裁判做了一個準備開始的手勢。

魚岚輕輕俯下身去,做出預備起跑的動作,十指觸地,顯得四肢乃至指節都很修長。

不知道哪個班的姑娘喊了一句:“魚岚加油!!”

後面跟着一片:“魚岚哥哥加油!!!”

“魚岚沖沖沖!!!”

“魚岚——嘎嘎嘎嘎——”

操場上響起尖叫雞震耳欲聾的慘叫聲。

魚岚:“………”

人類迷惑行為大賞。

耳邊一聲哨響。

魚岚回過神,目光平視前方。

裁判舉起信號槍,扣動扳機,槍口一陣白煙袅袅升起,緊接着“砰!”的一聲槍響。

運動員對于槍聲的反應速度遠比其他人靈敏,其他選手還在起點的時候,魚岚已經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魚岚的起步速度快到讓人不可思議,瞬時爆發力強悍的驚人,很難相信竟然有人能在不到一秒的短暫時間內将身體啓動到這麽巅峰的狀态——魚岚的速度還在越來越快,仍然在繼續加速,以至于後面的選手看他的身影竟然有些“遙遠”了。

綠色林蔭跑道上,少年的身影如風般落拓飛揚,輕盈地快要飛起來。

15班觀衆席的位置有些差,跟起跑線隔了大半個操場,實在不是什麽風水寶地。

許嘉沿站在看臺上,幾乎看不到魚岚那兩條大長腿是怎麽捯饬的,遠遠就看他好像旋風超人一樣,沖着終點那條紅線跑了過去。

“嗖”的一聲——

魚岚的身體第一個越過終點,撞線後又向前跑了幾步,然後減速、停下。

100米畢竟是個超短跑,很少能夠看到在一百米的路程裏對手甩出幾條街的。

但是魚岚跟後面那些選手确實是肉眼可見的差距,拉了第二名起碼三個身位。

他過線之後的一兩秒,後面的大部隊才一個一個追了上來。

一騎絕塵,斷層式的第一名。

魚岚那些小迷妹小迷弟都瘋球了,從操場的四面八方掀起了一陣瘋狂的尖叫聲,嗷嗷的鬼叫,樹林裏的鳥都被吓的撲棱翅膀飛走了。

各班班幹部開始主持紀律,可架不住“按下葫蘆浮起瓢”,這個班剛把持住了,另外一個班又開始“一山更比一山高”。

許嘉沿:“…………”

憑什麽魚岚這種不說人話的混蛋都能有這麽多的追求者!

周綿輕輕地笑了一聲,再次低下頭去,做完了方才停筆的那道物理競賽題。

魚岚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就只是随便跑了跑,根本不是他的極限水平,畢竟欺負這些四體不勤的小雞崽……沒什麽意思。

老凡爾賽魚了。

一會兒就是男子200米的比賽,魚岚沒回班裏那邊,随便找個陰涼地方一蹲,繼續從口袋裏摸出一根棒棒糖吃。

過了沒一會兒,就有一個男性beta來給他送維生素飲料,男生長的眉清目秀,見到魚岚還有點臉紅。

磕磕絆絆地說:“我看你一直沒有喝水,等一下還有比賽,你喝、喝一點吧。”

魚岚揚唇笑了笑:“謝了。”

他的确有點渴了,就伸手接了過來,擰開瓶蓋喝了兩口。

然後擡起頭問:“多少錢?我轉給你。”

beta小聲說:“不、不用給我錢的,就是給你買的。”

魚岚又笑了一下,但這一笑就很有些薄情的味道了,他的嗓音淡而微涼:“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占人便宜。”

beta輕輕咬了下嘴唇,轉身就走了。

“喂。”魚岚叫了他一聲,把口袋裏最後一根棒棒糖拿出來,給了那個beta,“要不用這個抵了吧。”

又放輕了聲音說:“以後別再做賠錢生意了。”

beta聽懂了他的意思,神情黯淡地低下頭去,半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魚岚手裏拎着半瓶飲料,打算換個地方呆着,不然一會兒又要有人過來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往前走了沒幾步,魚岚感覺似乎有什麽人在看他,他向某個方向轉過頭,發現不遠處就是奧賽班的學生——校園裏那些屁股歪到沒朋友的領導,給奧賽班安排的位置又遮陽又視野寬敞,基本上哪個項目都是在他們眼皮底下比賽的,觀賽體驗直接拉滿。

魚岚看見周綿坐在最上面的一排位置上,低着頭不知道在寫什麽,大概是什麽理科題目。

“啧,”魚岚嫌棄地想,“沒有人生樂趣的無聊學霸。”

但身體還是非常誠實地走了過去。

奧賽班的同學現在已經不怎麽怕這位校霸了,主動跟他打了招呼:“魚岚牛哇牛哇,剛剛我就幾秒鐘沒看比賽,你就從起點線嗖的一聲竄到終點線去了!”

魚岚淡定地說:“沒事兒,一會兒還有200米,可以讓你多看十秒。”

說完,他的目光往上,看到最後一排。

周綿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坐着,漆黑的瞳孔居高臨下地看他。

魚岚仰起臉問:“你不下來嗎?”

周綿跟他對視片刻,合起放在腿上的試題冊,起身走了下去。

跟魚岚一起坐到了最下面一排。

魚岚輕輕彎下腰,手肘撐在腿上,扭頭問:“你剛剛看我比賽了嗎?”

周綿“嗯”了一聲。

魚岚忍不住跟他吐槽:“早知道就再跑慢一點了,跑的太快好像故意欺負他們一樣,這一屆alpha就是好菜啊,我當年沒訓練的時候100米都能跑進13秒,這都跑不到,是殘疾人嗎。”

奧賽班的一衆alpha們:“…………”

有個alpha忍不住出聲反駁:“就算跑不到13秒,可是我們學習成績很好啊,只能說各有所長吧。”

魚岚點了點頭,“确實,我是智障,我承認。”

奧賽班集體:“…………”

alpha氣息微弱:“我不是那個意思……”

魚岚剛想再說什麽,目光看到周綿的手指,轉了話音,問:“你的手怎麽了?”

周綿的右手上有一塊藍色墨水的痕跡,還挺明顯的。

周綿看了一眼,輕輕卷起手指。

低聲道:“做題的時候不小心沾到了。”

魚岚聳了下肩,不以為然道:“你們這些學霸就是很無聊,運動會就是出來玩、放松心情的,做什麽題。”

周綿沒有說話。

魚岚忽然湊過來,在他的臉上聞了兩下。

鼻尖靠的很近,帶着某種甜味的呼吸輕輕地撲在周綿的皮膚上。

周綿的身體微不可查地一僵,坐直了身體。

“你是不是吃什麽了?”魚岚聞了兩秒,得出結論,“葡萄味的,我聞到了。”

周綿的咽喉輕輕動了一下,才輕聲回答說:“糖。”

魚岚眼睛一亮:“還有嗎?我也想吃。”

“想吃,”周綿微微停頓,語氣聽不出什麽意味,“剛才那一支為什麽要送掉?”

魚岚完全沒有察覺出什麽,說:“那個beta送給我一瓶飲料,我不想占他便宜——我又不喜歡他,收他的東西不太好,就把棒棒糖給他了。”

不想占他便宜。

周綿的眼裏閃過了什麽情緒,又被長長的眼睫掩蓋下。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筒葡萄軟糖,放到魚岚手心裏。

魚岚馬上剝開兩粒糖紙,将兩顆紫色糖果一起放到了嘴裏。

100米的比賽結束的很快,幾乎一分鐘比完一組,沒一會兒,廣播就讓男子200米準備去點名了。

魚岚那一筒軟糖還沒吃完,剩下最後幾粒,還給了周綿,“先放你這裏,我一會兒再回來吃。”

說完起身向檢錄處那邊跑了過去。

周綿看着魚岚走到遠處的人群之中。

他将糖果裝進口袋裏,站起來,沿着跑道外圈離開了操場。

學校裏有個兩層小商場,賣一些日用百貨。

周綿走到貨架旁邊,掃了眼上面的零食,伸手拿起兩條水果軟糖。

魚岚去點名的時候才注意到他們組的成員名單。

可以說是非常死亡之組了,除了他以外,還有兩個校隊的運動員,跑的也很快,個個都是無影腳、飛毛腿。

“靠,”元旗驚了,“這他媽是什麽簽運,咱們短跑隊一共才幾個人,都在這一窩了。”

“沒什麽區別啊,反正最後是看總成績,又不看小組成績。”

“能跑小組第一也行啊。”元旗掃了魚岚一眼,語氣很是不爽,“有這個玩意兒在,我小組第一都沒了。”

魚岚擡起眼皮,似笑非笑:“那我讓你先跑一秒,跑不過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元旗悻悻地不說話了。

先跑一秒可能都不太行。

魚岚跟他們校隊的其他運動員也是有斷層的,當年他的中考錄取成績,就都是國家三級運動員以上的标準。

所以就算他當年籃球打的也非常6,學校還是把他留在了短跑隊。

點完名之後,等甲組的比賽結束,乙組的選手們就站到了跑道上。

奧賽班的同學知道魚岚有比賽,這會兒都擡起頭四處張望,“咱們魚岚老師上場了嗎?我怎麽沒看見他。”

“馬上了吧,甲組不是剛比完了——我看到他了!”

魚岚站在第四道上,單手撐着腰,跟旁邊的運動員說着什麽。

“哇,才發現乙組有三個校隊的,陣容好魔鬼啊。”

“魚岚肯定是第一啊,他那個速度太他媽不是人了。”

“确實,他跑的好快。”

有個alpha酸不拉幾地說:“羨慕嗎?智商換的。”

又道:“魚岚這不就是典型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剛才還好意思說我們是殘疾人。”

周綿停下筆,擡起頭看了那人一眼。

目光有些說不出的冷淡。

看到周綿掃過來的眼神,那個alpha咽了口唾沫,低下頭不說話了。

魚岚原地壓了壓腿,直到裁判吹哨,才在起跑線前面站好。

“預備備——”

魚岚俯下身,忽然向周綿他們班的方向望了一眼。

發現周綿也在看他。

目光從他那一扇鴉黑睫毛下流露出來,是一種很認真的注視。

魚岚跟他對視了一眼,心裏不知道怎麽動了一下。

砰!——

槍聲在耳邊響了起來。

魚岚驟然回神,罕見地起步比別人慢了一分,其他選手都已經出去一截了,他才從起跑線出發。

元旗一邊往前狂竄,一邊匪夷所思地想:“——還真他媽讓我一秒啊?!”

“魚岚怎麽回事?起跑竟然慢了這麽多!海洋物種支棱起來啊!”

“魚岚加油啊!!!給我沖!”

魚岚是從倒數第一追上來的。

他超過了前面的人,又一個人。

從倒數第一到了第三名的位置。

前面是兩個校隊的,魚岚的速度雖然比他們快,但最開始的一秒之差,足以拉出一段很長的距離。

不過魚岚一點都不想拿到除了第一以外的名次。

周綿還在看着自己呢。

魚岚已經是非常快的速度了,幾乎是腳不貼地地在賽道上漂移,每個動作都是轉瞬即逝的殘影,然而他還在提速——

他跟前面那人的距離越來越短,然後超越第二,成為第二。

操場上的尖叫聲已經控制不住了,一浪高過一浪:

“魚岚快啊啊啊!!”

“超他!!!”

“魚岚加油!!!”

還有不足四分之一的賽道。

元旗的餘光已經看到魚岚在他身後不遠處。

他咬了咬牙。

不想在被讓一秒的情況下還被超車。

鼓足了一口氣,悶頭拼了命地往前跑。

那條紅線已經越來越近,離終點還差了一點、就差最後一點——

元旗的眼前一晃,似乎有一陣風刮過去。

魚岚的身體先他零點幾秒,帶走了終點紅線。

裁判瞬間按下秒表,對魚岚道:“第一!”

元旗挂在他身上悶頭痛哭:“你他媽的不是人嗚嗚嗚。”

魚岚:“?”

元旗惡龍咆哮:“你都讓我了,就不能讓我拿第一嘛,我這樣很沒面子的!!”

魚岚兩根手指把人從身上拎下來:“……我沒有讓你。”

元旗:“那你起跑的時候幹嘛去了?”

魚岚想起周綿注視他的眼神,若無其事地揉了下鼻子,說:“哦,走神了。”

元旗:“…………”

狗逼東西,仙人板板。

周綿看到魚岚最後極限沖線,拿到了第一名。

又看到魚岚一路跑到了他們班,坐到他的身邊,用一雙在陽光下有些淺金色的眼睛望着他,帶着點葡萄味兒的期許語氣,“我的糖呢?”

周綿無端想起了一種小動物。

把剛才魚岚沒有吃完的糖還給他。

夾心軟糖不耐吃,“嘎嘣”一聲咬碎,在嘴裏嚼兩下就沒有了,魚岚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你還有別的吃的嗎?”

沒有的話他就只能自己去買了。

周綿“嗯”了聲,拿過放在旁邊的書包。

拉開拉鏈,裏面有水果糖,還有酸奶、飲料和堅果。

魚岚頓時用一種發現新大陸的眼神看着他,“你居然帶了這麽多零食!”

周綿幾乎從來不帶零食,他不常吃這些東西,不習慣。

這都是剛剛去商店買的。

周綿也沒有解釋,看着魚岚将自己的書包據為己有,雙手抱在懷裏,噸噸噸喝了半瓶飲料,又打開一盒抹茶奧利奧。

上午的徑賽只有100、200和4x100米接力,魚岚的所有項目都在這一上午。

他在周綿這裏胡吃海喝,日子過的有滋有味,但是好景不長——

許嘉沿撸着袖子氣勢洶洶地來逮他了:“你在幹嘛!一會兒就4x100接力了!你怎麽能投靠到別的班當叛徒!!這叫背叛組織!快點回去!”

魚岚捂住一邊耳朵:“別叫,這就回去了。”

許嘉沿一手把他薅住,魚岚只能跟着站起來,匆忙跟身旁的人說了一句:

“我先走了。”

許嘉沿一心過來逮人,以至于沒認出來魚岚旁邊的人竟然是他男神,拽着魚岚頭也不回地走了。

魚岚掙脫了許嘉沿的爪子,伸手整理被弄亂的發型,怒道:“你別扒拉我!”

許嘉沿譴責他:“跑完了不回班裏,竟然還在外面樂不思蜀!說!是不是外面有別的狐貍精了!”

魚岚:“狐貍精你個頭!”

吵吵鬧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周綿平靜地收回目光。

二十分鐘後,廣播處開始叫人:“請男子甲組4x100米接力的運動員到檢錄處點名。”

許嘉沿推了推身邊的人,“到我們了。”

魚岚的棒球帽蓋在臉上,往後仰着脖子睡覺。

也不知道他的頸椎是怎麽健康存活到今天的。

被許嘉沿一推,他臉上的帽子就掉了下來,魚岚半醒不醒地哼唧了一聲,擋着光線睜開眼。

他們班四個接力運動員一起往檢錄處那邊走。

路上,許嘉沿問:“一會兒跑完了一塊去吃飯?”

魚岚揉揉肚子:“你們去吧,我不餓。”

他在周綿那裏吃了好多零食。

點名的時候,魚岚看了眼名單,忽地一挑眉:“我們跟1班一組?”

許嘉沿不以為意道:“怎麽了?奧賽班那群白斬雞,跑不快的。”

其他人倒是無所謂,魚岚在名單裏看見了周綿的名字。

所以周綿報了三項,4x100,1500,3000。

魚岚心道:“啧,勞模噢。”

過了三分鐘,裁判通知他們上場。

魚岚走到第四棒的位置,他們的賽道上。

然後看到周綿走過來,站在了他的身旁。

魚岚眉梢一揚,“你也最後一棒啊?”

最後一棒基本都是壓軸的,如果前面落後,可以把籌碼壓在最後沖刺的位置賭一賭,看能不能再前進一兩個名次。

反正魚岚跑過的四棒,一直都是穩穩的第一,穩穩的幸福。

周綿點了下頭,沒有說什麽。

魚岚看着腳底下的跑道,幾秒鐘後,若無其事地問:“一會兒跑完了去吃飯嗎?”

清了清嗓子,又找了個天衣無縫的理由,“你請我吃糖,我請你吃飯。”

聽到這句話,周綿垂着眼看他。

魚岚:“………”忽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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