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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意早就猜到了這一幕,目光對上了還在門口發愣的保姆陳榕,“我的玉佩呢?”
“……”
向來膽小怯弱的眸裏像是翻湧起了深不可見的暗湧,陳榕下意識感到發憷,“小少爺,你在說什麽?”
裴意嘴角泛起一抹冷冷的弧度,看得比誰都明白——
原主的父親曾經是裴氏老夫婦最看重的兒子,早年意外離世後,尚在襁褓中的原主就被裴老夫婦養在了膝下。
幼時的原主在帝京豪門圈裏也是一頂一聰慧的孩子,直到十歲那年意外癡傻,醫治無果後又接連鬧了幾場大笑話。
素來愛面子的裴老爺子對他這位小孫子寒了心,幹脆丢在一旁避而不見。
但心軟的裴老夫人舍不得,她對原主的一日三餐細心照料,有了什麽值錢的好東西照給不誤,就希望着原主有朝一日能夠恢複正常。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裴老夫人生因病住院,從那時起,原主在這個家裏就徹底沒了位置,就連保姆陳榕也開始了賊心惦記——
她借着照顧原主的名義,先是私吞了裴老夫人在住院期間貼補給原主的私房錢,等對方生病去世沒了錢財補貼,又開始打起了原主房間裏的物品。
不是變賣換錢貼補家用,就是偷拿送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就算有人詢問起來,她只說是小少爺搞丢了。
這人,根本就是養在家裏的一只黃鼠狼!
杵在門口的陳榕對上裴意一瞬不瞬的視線,做賊心虛。
對方一直戴在頸上的玉佩是裴老爺子前些年送的,看上去就很值錢,陳榕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間偷拿,今天意外發現——
對方在換衣服出門前居然把玉佩落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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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能不下手?
于是,陳榕趁着無人注意将玉佩拿回了自己的房間,打算抽空再帶出門變賣,可她哪裏能想到裴意一進屋就問這事?
裴意定定追問,“我的玉佩呢?”
“什麽玉佩?”保姆陳榕矢口否認,“我就沒看見什麽玉佩!”
她以為裴意只是一時逞強,走上前來就是一頓惡人先告狀,“你自己弄丢的東西又來問我?”
“那玉佩可是老先生送你的!你吵嚷得那麽大聲是想讓他也知道嗎?”
裴意不說話,眼中的嘲諷更明顯了點。
前一秒撒謊說着不知道,後一秒就明白那枚玉佩是裴老爺子所送,這餡早就漏光了!
陳榕見普通的罵聲沒用,立刻想要動手去擰裴意的胳膊——
以往但凡問找起東西,陳榕就先搬出裴老爺子強行鎮壓,又親自動手扭打了一番,沒個三五下,就能将膽小怕事的原主給吓到不吱聲。
只可惜,裴意不是原主,更看透了她的如意算盤。
出門前拿玉佩當誘餌,就是等着這只黃鼠狼入套呢,這好戲剛開場可不能斷在這裏。
裴意眼疾手快地鉗住陳榕的手腕,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就用力推開,“滾!”
——哐當!
重心不穩的陳榕朝後倒向了書桌架。
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了一地,接連不斷地發出了聲響。
陳榕狼狽地癱坐在地上,她的肩膀好巧不巧地磕上了桌角,一瞬間的劇痛讓她的神色都跟着扭曲,“哎喲!哎喲……”
裴意不予理會,用力将一個玻璃花瓶砸爛在地,鬧出的動靜更響亮了。
做完這事的裴意将目光垂落在自己的長袖薄衣上,收斂一身戾氣,靜靜等待着其他人的出現。
果不其然,腳步聲很快就傳了過來。
走在最前頭的裴老爺子看見滿屋子的狼藉,眉眼間湧出些許不悅,“怎麽回事?”
陳榕看見門口堆聚的人,立馬扶住了自己的左胳膊佯裝痛苦,只是沒開始醞釀好情緒呼痛,一陣猝不及防的哭腔就闖入了她的耳朵。
“爺爺,玉佩,玉佩沒有了。”
“……”
衆人不約而同地朝着聲源看去。
此刻,裴意的眼眶潮紅一片,大顆大顆的眼淚随着微微低頭的膽怯動作啪嗒往下掉,他的臉頰連帶着鼻尖都是紅彤彤的,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簡直就是被人欺負狠了!
陳榕錯愕地看向‘變臉’的裴意,壓根沒辦法将他和不久前兇狠的模樣挂上鈎。
陪同上來的裴氏夫婦對視一眼,有些預想不到——
他們平日裏見慣了裴意癡傻發瘋的模樣,就算哭聲也是毫無章法的噪音、惹人厭煩!
這會兒對方居然一改常态,不吵不鬧地只掉眼淚,小聲哭訴的兩句話也聽着軟人心腸。
站在裴老爺子身後的凱叔見此,不由自主地就替裴意說上話了,“小少爺,什麽玉佩沒有了?”
裴意小心翼翼地靠近裴老爺子,摸上空空如也的脖子小聲啜泣,“爺爺給的、玉佩,她、拿走了,藏起來了,我要玉佩。”
磕磕絆絆的說話聲帶着一絲急切,聽着就像很努力地在向衆人闡述。
裴老爺子神色微變,立刻就明白過來——
雖然不喜歡癡傻後的裴意,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對方十八歲生日那年,他臨時起意讓管家從庫房裏拿出了一塊白玉如意佩當作成年禮物。
裴意一直都将玉佩戴在脖子上,從未摘下。
裴老爺子瞧着眼前裴意可憐又急切的模樣,恍惚間想起了對方的小時候,一個勁地圍在自己身邊親昵地喊着爺爺,讨到禮物後更會妥善保管。
如今回想起來,即便癡傻迷了心智,對方也從未弄丢過他随手送出去的玉佩。
裴老爺子堅硬冷漠的心房破開一絲縫隙,看向陳榕,“說清楚怎麽回事?小少爺的玉佩被你藏起來了?”
陳榕紅着臉否認,“老先生,我冤枉啊!小少爺出門都還戴着玉佩呢!”
“分明、分明是他自己弄丢了怕被你們責罵,才胡亂說我的頭上來,剛剛還氣急敗壞地推了我一把,我這胳膊估摸着摔骨折了……”
裴意瞳孔晃過微光,轉身時說話的語氣加急了一些,“我、我沒有,就是你拿的!”
“你、你還拿了我好多東西,打我、罵我!”他胡亂地掀起袖子,強忍的哭腔越發明顯,“爺爺和小叔叔不、不喜歡我了嗎?你說他們要、賣了我換錢……”
細瘦的胳膊上布滿了還未消退的淤青,伴随着最後低在塵埃裏的不安和害怕,在場衆人的神色皆是一變。
這後半句話聽着是在控訴保姆的言行,實際上是當着高凱管家的面在打他們裴家的臉!
凱叔蹙眉,适時點了一句,“我說小少爺怎麽還穿着長袖呢。”
裴意低頭掩飾暗芒,不由為這波神助攻叫好。
雖然他才穿書沒多久,但已經洞察了裴家衆人的德行——
最會裝模作樣要面子,眼下當着外人的面拆臺,可比關起門來處理要好得多。
連一個保姆都能踩到正主小少爺的頭上随意打罵、盜竊?這傳出去豈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果不其然,裴老爺子氣得胸膛一哽,厲聲喊罵,“好你個沒皮沒臉的潑婦,平時都在小少爺面前嚼什麽舌根?”
“我……”
不等陳榕開口辯解,管家老鄭就急匆匆地走了回來,手裏還揣着一塊白潤通透的玉佩,“老爺子,我剛去搜了陳榕的小房間,在她的枕頭套裏面發現了這枚玉佩。”
裴意一把搶了回來,緊緊護在自己的手心,“我的!”
不用細看,就知道是他‘丢失’的那一塊!
裴老爺子的眼裏是最容不得沙子的,何況這事還在外人面前鬧得難堪,他用力拿拐杖敲了一下地面,“老鄭,馬上給我報警!”
報警?
陳榕吓得一哆嗦,慌張的目光還似有若無地往一處瞥,這怎麽能行呢?她不想坐牢!
作為外人的凱叔将這一幕盡收眼底,好歹是從薄氏這樣大豪門裏歷練出來的人物,他當下看穿了這其中深藏的勾當。
“老爺子,既然裴、薄兩家聯姻結親,裴小少爺也算是我們薄家的一份子了,容我說句僭越的話——”
凱叔看向裴老爺子,語氣不亢不卑。
“這保姆又敢偷東西,又敢對小少爺動手,換做其他人恐怕是有十個膽子也不能這麽放肆,得讓警方好好盤問盤問,說不定……”
凱叔看似對向裴家夫婦商量,實則話中有話,“這背後有人指使或者同謀。”
裴意嘴角短暫地一勾,簡直想給凱叔鼓掌叫好。
原本他只是想拉對方看戲做見證,沒想到對方居然跟着他把戲唱開了。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
陳榕眼珠子一轉溜,頓時連滾帶爬地湊到鄧秀亞的腳邊,“夫人!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都是聽了你的話才這樣對小少爺的!”
鄧秀亞臉色驟變,反手就是一巴掌,“你這個賤人!瞎說什麽!我什麽時候讓你去偷小意的東西了!”
“……”
陳榕被扇懵了兩秒,變本加厲地哭喊出聲,“就是你指示我的!小少爺以往偶爾還有清醒的時候,你讓我暗中變着法地折騰刺激他,好讓他這輩子都瘋瘋癫癫下去!”
裴意不動聲色地注視着這場鬧劇——
破罐子破摔的陳榕死死拽住鄧秀亞的褲腳,任後者怎麽掙脫都不松手,哪裏還有點骨折的樣子?
“老爺子,先生,我那是豬油蒙了心啊!小少爺多可憐的一個孩子,要不是夫人天天教唆我,我哪裏敢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些事啊?”
“不能報警啊!我要是坐了牢,下半輩子可怎麽活?這事不能只怪我一個!”
陳榕向衆人忏悔哭喊,看向鄧秀亞的眼中依舊怨恨不減,“對,對了,我、我還有微信記錄了,你們……”
話才開了個頭,鄧秀亞就徹底慌了。
她顧不得什麽體面,拽着陳榕的頭發就想要拉開對方,“老鄭!還不讓人把這個失心瘋的女人拉出去!”
老鄭得到裴老爺子的眼神暗示,連忙将陳榕連拉帶拽地拖了出去,直至聲音消失的最後一刻,她都還在指責着鄧秀的表裏不一。
屋內安靜了下來,氣氛卻陷入了尴尬。
被保姆拉出來的鄧秀亞心底漏氣,正想着該怎麽解釋敷衍——
忽然間,裴意就帶着不确定的無辜眼神看了過來,搶在衆人前小聲試探,“嬸嬸,不喜歡我嗎?”
這話在無形之中添了一把火。
裴如章眼色發狠,驟然朝妻子扇去一巴掌。
——啪!
鄧秀亞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臉頰,大腦轟然空白,她怎麽都沒料到,剛才扇在陳榕臉上的那一巴掌居然還會反噬到自己的身上!
“……”
裴如章趁着妻子沉默間隙,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斥責,“平時我讓你好好照顧小意,你都當成耳旁風了?”
事到如今,同樣在背地裏打罵過小侄子的他只想着将自己摘幹淨。
“就算是陳榕誣陷你,那她平時打罵小意,你這個當嬸嬸的怎麽一點兒察覺都沒有?你讓我怎麽對得起我哥!”
鄧秀亞慢半拍回過神,氣得直發抖,“好啊!裴如章!你倒是會裝模作樣!”
她顧不得往日做出來的優雅姿态,奪門而出。
鬧劇一出接着一出。
裴老爺子自覺顏面盡失,卻不得不強撐着體面,“高管家,我這治家不嚴,讓你看笑話了。”
“裴老爺子哪裏的話?我來只是幫小少爺整理行李的。”凱叔微微一笑。
他什麽都看明白了,但也什麽都不拆穿。
“我這小孫子日後還請二少和高管家多照顧了。”
裴老爺子對着凱叔示意,看向裴意的視線裏真心和假意摻半,“小意,要是想家了就說,我讓你小叔叔随時接你回來。”
裴意不多說,只是佯裝不舍地點了點頭。
…
直到裴如章攙扶着‘身體不适’的裴老爺子離開,裴意才借機躲進了洗手間。
他望着鏡子裏淚眼未幹的自己,漫不經心地用指腹撇去水光,“不是好面子嗎?”
等着瞧吧。
這才只是開始,裴家這弄虛作假的面子早晚會被他一層層撕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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