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裴意幾乎是一路偷着樂回到車裏的。
薄越明将車門一關,無奈又寵溺,“就這麽值得開心?”
“當然,雖然有點對不起梨園和晏岑,但我哥總算不再只惦記着我們兩人了。”
裴意給自己系上安全帶,心裏對秦以舜還是尊重并且喜歡的,“我哥那雙眼啊,實在是太尖了。”
長兄如父,這句話還真是沒有說錯。
秦以舜知道他和黎于安從小到大的不容易,也知道帝京真正世家豪門的混亂——
所以,他總是全心全意的對待兩位弟弟,不想讓他們再受到任何一絲傷害,哪怕是情感上的傷害也不行。
薄越明由衷感嘆,“确實尖,我有時候看見他也覺得發怵。”
來自大舅哥的威壓,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裴意忍俊不禁,開起玩笑,“我覺得我哥應該去學校當教導主任,那抓學生早戀,肯定一抓一個準。”
薄越明笑着輕握了一下他的手,“坐好了,開車帶你去吃飯。”
“嗯。”
車子緩緩駛離了醫院停車場。
已經染黑的夜幕中,頂層的“住院部”這三字亮燈招牌更顯冷漠空洞。
裴意回憶起在病房裏看到的一切,“二哥,不是我在咒人,老爺子這會估計是挺不過去了。”
“以前多風光的一個人,現在全身插滿了管子,瘦得整個人都脫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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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二待在病房裏的裴如章和鄧秀亞,還很有可能是出于“面子”和“財産”才守着的。
人活一輩子,到頭來誰也不惦記,圖個什麽勁呢?
裴意又想起一件事,“不過說來奇怪,裴煥真被趕出裴家了?那他現在在哪裏?”
“我看裴如章剛剛在病房裏的态度,是你在背後給裴氏施壓了?”
薄越明說,“裴煥年前那一會兒就已經離開裴家了,你還記得薄冠成是怎麽知道我眼睛的事情嗎?”
裴意被戀人的話輕輕一點撥,反應過來。
當初裴煥不想失去裴家這保護傘,又怕薄越明會對他不利,所以企圖借着薄冠成等人的手處掉薄越明。
只不過最後全軍覆沒,沒能成功。
“我已經和奶奶報備過了,那次站隊大房的公司寫,或重或輕都處理。”
那次和薄家大房的争鬥中,無辜牽連到了裴意,還讓他受了傷,薄越明暗中将相關人員都狠狠處理了,其中就包括裴氏和裴煥。
裴氏的産業在年前被他打擊得一蹶不振,至于裴煥,對方倒是想動用以前當富家少爺積攢下來的人脈,只可惜——
沒有一個人敢再幫着他。
以往黎于安遭到的那些冷眼和嘲諷,今時今日都落到了裴煥的頭上。
“裴煥是自傲也自負的性格,估計比當年的梨園更承受不住打擊?”
“應該是。”
薄越明擔心裴煥會懷恨在心、報複裴意,所以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我聽說,他年前要求安陽将’黎明游戲‘的股權全部變更給了他,但拿到手沒多久又轉讓給了其他人、套了現。”
“……”
裴意聽見這話,無語地嗤笑了一聲,“他這是跑路了?之前那麽看不上’黎明游戲‘,結果轉頭就拿盡了利益?”
“安陽那邊呢?她什麽反應?”
“抱錯的孩子”黎于安苦心維持了這麽些年,“親生的兒子”裴煥卻能轉頭就賣了公司。
前後對比起來,又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幸好他們提早将ywy工作室獨立了出來,否則還有得折騰。
“小黎總沒和你說?”
“說什麽?”
“裴煥拿錢跑得無影無蹤,安陽精神受了刺激,重新被帶進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療,這事還是晏岑出面幫忙料理了,就在春節假期那段時間。”
“……”
裴意沉默反應了一會兒,沒有怪罪好友的隐瞞,反倒徹底明白了過來——
黎于安應該是怕麻煩朋友才故意藏着不多說,他自己新年那一陣子腳傷不方便跑動,那晏岑自然是趁着這個機會使勁表現了。
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兩人的感情就蹭蹭蹭上去了。
裴意又問,“薄冠成他們的判決出來了嗎?”
“一審在月末,但聽律師那邊的意思,薄立鴻少說五年往上。”
“薄冠成那邊除了對我和你的兩次故意傷害以外,警方那邊還查出李貴在去年故意傷人致重傷死亡,背後主使也是薄冠成。”
裴意眸中顯出震驚,“什麽?”
薄越明也是在戀人出差海市的那兩天才聽說這一消息,“你記不記得,薄氏原先有個傭人叫曾阿開?”
裴意蹙眉回想了一下,“是之前故意往你手上潑熱茶的那人?”
他還記得,那晚他蹲守在小樹林裏狂揍薄冠成之前,對方就是和這位曾阿開在秘密私聊。
“嗯。”
薄越明将得知的大致消息說出,“因為害怕事情暴露,薄冠成将曾阿開趕出了薄氏,但對方反過來敲詐要求封口費和補償費用。”
“薄冠成不肯,于是叫李貴幫忙料理一下。”
聽李貴的交代,他和兩個小弟只是想着揍一頓、讓曾阿開吃點苦頭,但沒想到後者還反擊上了!
一來二去,他們就鬧出了人命。
“薄冠成的案子還沒到一審的時候,但估計判下來也會很重。”
薄老夫人已經徹底對這位長孫失望死心了,畢竟做錯了事就該接受懲罰。
裴意微微搖頭,又想起一人,“成仰山呢?他怎麽樣了?”
薄越明将車子駛入了商場餐廳的專屬停車場,“年齡到了,判不了,但奶奶鐵了心要和他離婚,還要讓他淨身出戶。”
裴意想起成仰山曾經對老夫人的所作所為,“那也太便宜他了!”
薄越明回答,“我一開始也覺得這樣太便宜他了,但奶奶說,不讓他待在監獄裏老死才是真正的痛苦。”
裴意一愣,“嗯?”
“待在監獄裏一日三餐不缺,還有獄警管着,頂多就是被其他獄友數落上兩句,就算是生了病,還得處于人道主義替他治療。”
薄越明将薄老夫人的原話原封不動地說給戀人聽,“他現在因為年齡限制,不會遭到過分的制裁,但離婚還淨身出戶後——”
“成家曾經依仗着他的親戚估計嫌的嫌、避的避,而帝京圈裏有名有姓的人物都得賣老夫人一些面子。”
也就是說,成仰山完全沒了依仗。
他靠着薄氏吃了幾十年的軟飯,晚年沒有錢、沒有地方去。
以後上了歲數生了病,也不一定有人照顧,只怕會比監獄裏還要慘上千倍萬倍,最終還得接受自己一個人孤獨老死。
裴意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感慨,“果然還得是老夫人看得透徹、處理得狠心。”
薄越明又補充,“奶奶柔軟的一面只留給值得的人,成仰山他不值得,他和裴老爺子也一樣,淪落到今天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裴意點點頭,沒由來地接了一句,“二哥,等我們倆老了絕對不能像他們那樣。到時候啊,要麽找個養老院安安心心住着,要麽找能信得過的……”
話才說到一半,身邊的薄越明就傳來一聲愉悅的輕笑。
裴意的思路被打斷,忍不住側眸看去,“你笑什麽?”
薄越明牽起他的手,“小貓。”
四目相對。
裴意從薄越明的眼底窺見了深情以及一絲難以理解的喜悅,“嗯?怎麽了?”
薄越明吻了一下戀人的手背,笑道,“這是我們兩人在一起後,你第一次和我提到了以後的事。”
“……”
裴意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對感情充滿了不确定,交往前後幾乎從來不會想太久遠的事。
薄越明知道他的顧慮,說好了陪着他“一天、一月、一年”地去過,他也就想着“多一天、多一月、多一年”都好。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會下意識地想到以後、設想将來?
“等我們倆老了”——
他這随口一句的簡單玩笑,得需要多少個“一天、一月、一年”來鋪墊?
“我、我就是随便扯了一句,那情況确實太遙遠了點。”裴意莫名有些打退堂鼓,“我沒想着……”
“可以想。”薄越明打斷他的自我懷疑,“為什麽不能想?”
裴意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目光不确定地垂了下來。
薄越明解開安全帶,湊近他,“你對我還是沒自信?”
裴意搖頭,“不是,我對你有自信。”
就是因為有自信,他才會下意識地說出那些話。
薄越明繼續反問,語氣裏的悅意被嚴肅一點點取代,“那你是怕我會變心?還是怕自己會變心?”
裴意一急,“我不會!你會嗎?”
薄越明接得很快,“我也不會。”
裴意呼吸微顫,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薄越明,“我、我不喜歡這種假設性的問題,以後能不能別這麽問?”
薄越明感受到戀人驟然緊繃的身子和情緒,後悔頓時染上眉眼,帶着歉意低聲安撫,“好,是我不對。”
“對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說錯了話。”
“……”
裴意沒回答,也說不上自己的心情為什麽會低落。
薄越明繼續哄他,“裴意,我只是告訴你,我們可以設想很久以後的事,你也可以對我們這段感情有期待。”
裴意回得很小聲,“有太多期待就會落空,而且以後的事情說不準。”
他可以在事業上貪心,但不能在感情上貪心,人一旦貪心越了界,就會失去分寸、甚至丢失自我,容爸就是這樣的。
裴意知道薄越明對自己的愛意,只是他怕再濃烈的感情和愛意都會有燃燒殆盡的那天,就像彥爸那樣。
“裴意,我不會讓你的期待落空,你信嗎?”
“信。”
本能的回應搶在了前頭,尾調帶着一絲說不上來的小委屈。
薄越明揪住他那一點思緒的尾巴,“小貓,我明白你的顧慮,太久遠的期待是需要時間來經過漫長證明。”
“既然如此,那麽我們換個角度。”薄越明說話的越調越發溫柔,“想近一點的’期待‘?”
裴意重複,“近一點的’期待‘?”
薄越明親吻了一下他的耳垂,打了比方,“就比如,明後兩天周末,你期待怎麽和我過?”
裴意聽見這話,還真認真地想了想。
他擡眸看向眼前的戀人,回答,“如果我說,就想要和你賴在被窩裏,會不會很沒有出息?”
大冬天的周末,又不用上班的周末,哪裏會比暖呼呼的被窩更舒服。
薄越明失笑,“果然是屬貓的?就想着要賴床?和探長一個樣。”
裴意哼唧,“不是你問我的嗎?我說實話都不行?”
“行。”薄越明吻了吻他的額頭,“吃完飯就回家,這兩天我陪你賴被窩,好嗎?”
裴意緊繃的神經緩了下來,笑問,“你們薄氏周六不上班啊?”
薄越明看出戀人情緒的放松,繼續哄逗他,“這都已經是董事長了,偶爾逃一次不去集團總部,需要的時候賴在被窩裏用電腦辦公也可以。”
裴意樂了,“這話不能讓奶奶聽見。”
薄越明趁機吻了吻戀人的唇,“裴意。”
“嗯?”
“我說過,我們兩人一天一天過,一月一月來,一年一年算,那我在這句話的後面補一句——”
“你可以對我們的感情有所期待,哪怕只是一丁點都好。”
現在談’老去‘或許是太久遠,那他們就換近一點的時間來期待。
“這周末可以是一起賴床,下周末可以是一起泡溫泉,等到下一個最近的假期,我們也可以出去玩或者一起宅家。”
“你什麽都可以期待,也什麽都可以和我說,從近到遠,從現在到未來。”
“只要你說、只要你想要,我都會完成,你要相信我,好嗎?”
裴意努力壓了壓自己發酸的眼眶,笑着湊上去索吻,“好。”
他早已經相信了,哪怕是用最悲觀的念頭去設想——
有限時間的感情裏,薄越明對他的愛意也會是無限的。
裴意将那點陰郁情緒抛之腦後,“二哥。”
“嗯?”
“有點餓了。”裴意一本正經地要求,“我現在比較期待和你一起填飽肚子,可以嗎?”
薄越明輕捏了一下他的後頸,“當然可以,小先生。”
……
暖氣十足的主卧裏,裴意背靠在薄越明的懷中,被子遮擋住了難以形容的光景。
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皮膚透着一股紅意,指尖更是緊拽着墊枕不放。
薄越明親了親他的臉頰,“放松點。”
裴意氣息一抖,瀕臨失控地求饒,“不行……別鬧了……”
話音落地的瞬間,他就驟然脫了力。
裴意就像是一條上岸了的快要渴死的魚,任由薄越明用另外一只手将他翻轉了過來。
薄越明吻了吻他燒得滾燙的臉,“小先生,緩過來了?”
裴意喉結滾了一下,将腦袋縮回到了被子裏,沒個兩秒功夫又探了出來,臉被氣味熏然得更紅了。
“都怪你。”
薄越明聽見他新晉的口頭禪,失笑,“怎麽又怪我?誰一大早那麽精神的?又是誰一大早就……”
裴意伸手擋住他的提問,認栽,“我,我被你的美色迷倒把持不住,行了吧?”
雖說周末賴了兩天被窩,但薄越明也沒想着把他“壓榨”幹。
兩人昨晚是看着電影睡過去的。
裴意今天意外醒得早,也睡不着了,于是就對着還在夢中的戀人胡鬧了一通,再然後就被薄越明逮住“就地正法”,直到剛剛才結束。
床頭櫃上定好的鬧鐘終于響起。
裴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今天周一,我可不能和你耗着胡來。”
薄越明深呼一口氣壓制沖動,寵溺地罵了一句“小沒良心”,這才拍了拍戀人的手臂,“起床洗漱吧,我去沖個澡,遲點再把床單換了。”
“大浴室留給你,不客氣!”
裴意裹緊自己身上的浴袍,一溜煙下床跑到了隔壁房間的浴室,順勢還拐走了正在貓窩裏睡懶覺的探長。
薄越明放縱“罪魁禍首”離開,無奈起身進了浴室。
裴意洗漱完回到主卧時,浴室裏還想着淅淅瀝瀝的水聲,他想象了一下裏面的光景,偷笑着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精神大好地坐在床邊。
——滋滋滋。
調成震動的手機亮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黎于安的名字。
裴意接起,“喂,梨園。”
黎于安的聲線沾了一絲難得的着急,“我說裴意啊,你可算是接電話了!剛才給你打了四五通電話都沒接,給你發的微信也沒回。”
裴意聽見這話,連忙看了兩眼手機上的顯示,眸色微變,“我剛起床去洗漱了,出什麽事情了?”
黎于安長話短說,“游途網友交流論壇上出了好幾起前後爆料,直指這次游戲原創設計大賽的獲獎名單有問題。”
“……”
獲獎名單有問題?确實是有人走後門。
他們之前也料到了這事會鬧出一風波,但如果這爆料是直面柯鳴以及蟬鳴工作室,恐怕黎于安不會急成這樣。
裴意迅速想通了其中的變化,正經提問,“爆料說什麽了?”
黎于安覺得一時半會兒隔着手機說不清楚,“這樣吧,我直接按照時間順序把帖子都發給你,你自己看更直觀。”
“對了,盡快來工作室,等到了我們再當面聊。”
裴意點頭,“好。”
兩人迅速挂斷電話,浴室的開門聲同步響起。
薄越明走了出來,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家戀人不太對勁的神色,“裴意,怎麽了?”
餘音剛落,裴意的手機就接連響起了幾道震動,全都是好友轉發過來的論壇帖子。
裴意從上到下掃看了這些帖子的标題,眼中的嚴肅和冷意一點點凝了起來。
“二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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