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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風等人先在背地裏議論是非, 甚至還對薄氏財權帶有質疑,如果這事不能當衆處理——

一來會讓賓客們私下更加非議, 二來也會讓裴意和薄越明無故受了委屈。

薄老夫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 她懶得再聽賀風等一行人的辯解,直接讓酒店侍者将他們“請”了出去。

這回負責拟邀壽宴賓客名單的人是薛敏,嘴碎被抓的夫婦之一還是她和薄立鴻的好友。

薄老夫人一點兒面子不留地将對方請了出去,這不是暗戳戳地也沒給她留顏面嗎?

薛敏瞥了一眼無動于衷的丈夫, 尴尬的同時也難免存了氣。

還要怎麽樣?自從大房倒臺後, 薄越明就已經坐穩了薄氏集團董事長的位置。

雖說她女兒薄嬌、兒子薄望也都在集團總部工作, 職位也不小, 但比起薄越明總歸低了一頭。

她這個當媽的,怎麽能一點兒芥蒂都沒有呢?

薄沛之環視一圈, 目光在薛敏的臉上稍微停留、移開,擲地有聲地開了場。

“感謝各位能來參加我的壽宴, 不過有幾句話還是得說在前頭。”

“這一年以來, 我們薄氏發生了很多動蕩, 但眼下都已經解決, 不該留的人都已經離開了, 而剩下的人行得正坐得端!”

“我人老了, 沒那麽愛管閑事, 這些個孫子孫女的感情婚姻, 未來都由他們自己說了算。”

“還有, 越明和小意都是好孩子,雖然他們開始是聯姻關系, 但不限于聯姻這層關系。”

“我薄沛之眼睛裏容不得沙子、也不愛聽見那些打得叮鈴咣當的算盤, 只要我人還站着一天, 那些不幹不淨的東西就別想要出現在我跟前!”

真正的豪門世家, 哪裏是想進就能進的?

薄沛之厭倦了勾心鬥角帶來的傷害,也由衷希望孫女、孫子們都能得到真正相愛的人,并且幸福攜手一輩子。

衆人都明白了薄老夫人的意思,心裏即便有其他想法,這會兒也都識時務得不敢再表現出來。

壽宴準時開始。

能讓薄氏邀請的賓客都有些資本在身上,除了賀壽,自然也變成了另外一種人際交往的場合。

薄望端起香槟,低聲湊到薄嬌的身邊,“姐,你、你跟我一起去呗。”

薄嬌明知故問,“去哪裏?”

“……”

薄望拼命用眼神暗示薄越明和裴意的方向,“你別揣着明白裝糊塗,趕緊的。”

薄嬌調侃,“你以前厲害得緊,最近怎麽越來越收斂了?”

話雖然如此,但她還是随手拿起了一杯紅酒,“走吧,我陪你過去。”

話音剛落,薛敏就阻止了他們的行動,“等等,你們倆姐弟打算去哪裏?不準去!”

她暗睨了一眼薄越明和裴意的方向,語氣裏藏着一絲不滿,“給他們敬什麽酒啊?這家都快是他們的人,你們還上趕着……”

“薛敏。”

數落聲驟然而至。

卡殼的薛敏轉身,對上薄沛之那雙依舊雪亮得能夠洞察一切的眼,讪笑,“媽。”

薄沛之用眼神給予了兩姐弟溫柔贊同,“你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奶奶支持你們。”

說完,她的眼色就沉了一個度,是帶着命令的要求,“薛敏,你跟我來一趟,我有話要和你好好聊聊。”

“……”

薛敏緊張得攥了攥手,但無可奈何地還是跟了上去。

薄嬌和薄望眼見着這一幕發生,卻沒有刻意阻攔,反倒繼續了剛才的想法。

姐弟兩人走到薄越明和裴意的身邊,前者主動開口喊道,“哥,裴意,我敬你們倆一杯。”

薄越明和裴意對視一眼,很給面子地舉杯回應。

薄望烏龜似地挪了上來,有些不自在地跟在自家親姐的後面,結巴開口,“那、那什麽。”

“以前是我不懂事,我、我和你道歉,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

裴意有些驚訝于薄望的主動表态,饒有興致地盯着眼前這一幕——

以往氣焰嚣張、目中無人的富家小少爺,這會兒居然脖頸和耳朵都紅成了一片,還真是難得的情況。

興許是察覺到了裴意的注視,薄望攥着酒杯的手越發緊張得用力。

他悶咳一聲,對着裴意補充歉意,“對裴意也是,以前是我渾話說多了,對不起。”

薄嬌忍笑幫襯,“哥,裴意,小望一直就是被家裏人寵着長大的,這不開竅懂事得比較慢,難得他能有這個覺悟,你們看……”

薄越明沒多擺譜,只是輕碰了一下他的酒杯,“最近項目完成得很漂亮,以後集團總部好好幹,該是你的東西,沒人搶得走。”

不知怎麽,從薄越明口中說出來的誇獎,好像格外具有肯定意義。

薄望嘴角頓時上揚,又飛速收斂,“哦。”

單應的一個字,不知道還以為有多高冷驕傲呢。

短暫的飲酒結束,薄望像是不好意思再繼續待下去,他随便找了一個理由“潇灑”離開。

只是莫名有些同手同腳了。

薄嬌看得發笑,又回過來感謝,“哥,謝謝你們。”

薄越明回她,“不說這些客套話。”

等到薄嬌離開後,裴意才笑着詢問,“薄董,采訪一下,你就這麽原諒薄望了?”

薄越明反問,“你呢?他之前也對你出言不遜過,原諒了嗎?”

裴意挑眉,無所謂,“他一個小屁孩,我和他計較什麽?再說了,探長不是替我給他過教訓了嗎?”

薄越明聽見裴意的言論,笑笑,“他是小屁孩,那你是什麽?”

裴意聽懂他的言下之意,反駁,“那我的心理年齡肯定比他大些啊,你還沒回答我呢?”

“談不上什麽原不原諒的,只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少點隔閡總比多點仇恨要好。”

薄越明心裏顧及着薄老夫人,實話實說,“大房和薄冠成那種事情出現一次就夠了,我不想讓奶奶再傷心。”

說得現實一些,薄老夫人已經是這個年紀了。

薄越明只希望她的晚年能夠平安喜樂地渡過,而不是還要操心兒孫之間剪也剪不斷的紛争。

裴意明白戀人的看法,輕握住他的手,“其實就剛剛他主動道歉這一事件,我覺得現在的薄望好像……也不是特別差勁?”

反正比以前那副鼻孔朝天看人的姿态要好太多了。

薄越明贊同感嘆,“還是得相信奶奶看人的眼光,她之前就對我說,薄望需要成長和歷練。”

“即便他成不了大事,但以後在小事上也不會扯後腿了。”

裴意輕笑飲酒,話題又轉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薛敏呢?我總感覺她對你現在的公司位置還有不滿。”

薄越明回得淡定,“奶奶剛才不是把她喊走了嗎?應該會解決吧。”

對于這位名義上的“母親”,薄越明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雙方只要互不幹涉就很好了。

何況,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早晚是要離開薄氏和薄家的。

裴意也不想鹹吃蘿蔔淡操心,沒再多問。

薄越明反過來攏緊他的手,“你提早兩三天回來,前些天是不是幹着結束工作?累不累?我們早點回家休息?”

裴意在自己戀人面前也不逞強,只是出于禮貌表示,“現在?奶奶的壽宴才開始沒多久呢?”

薄越明回答,“那就再待個十分鐘,我們臨走前和她老人家說一下,不會不同意的。”

裴意颔首,“好。”

專屬&#休息室內,薄老夫人在宋姨的攙扶下從容入座。

薛敏就站在離沙發一米遠的地方,眼底湧動着緊張,她趁着自己婆婆“發難”前,主動攬下失誤。

“媽,這拟邀賓客名單的事是我疏忽了,但我真沒料到他們那行人會說那種話啊,我……”

薄老夫人打斷她的自我反思,“我沒問你這事。”

薛敏欲言又止。

薛老夫人用眼神示意身側的宋姨暫時退下,等到VIP休息室裏只剩下她們婆媳兩人後才定定開口。

“阿敏,這都二十多年了,你還是對越明的身份心存芥蒂?”

“……”

薛敏呼吸微凝,只覺得一時間說實話也不是,說假話又不對的。

薄老夫人見她不開口,主動提及,“當年,真正做錯事的人是立鴻,他這一下子既傷害到了越明的親生母親,更傷害到了無辜的你。”

聽見“無辜”這個字眼,薛敏的眸底透出一抹動容,“媽。”

她是富貴家庭養出來的真千金,年輕時也對愛情抱有過幻想,希望能夠一世一雙人。

薄立鴻在婚前隐瞞了自己在國外的感情史,直到婚後才爆出了這麽一個驚天消息,而且薄越明還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這麽些年!

薛敏知道對方的出生無法選擇、同樣無辜,但她就是沒辦法一笑置之。

薄老夫人繼續說,“我當年看重你、喜歡你當我兒媳婦,就是因為你是個直性子、真千金,說話做事沒那麽多彎彎繞繞。”

即便有心思,那也全寫在臉上,藏都藏不住。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越明他就是個私生子,覺得我偏心他太過,現在還把集團執行董事的位置都讓給他當。”

同樣是親孫子、孫女的薄望、薄嬌還得被他管着,都是當媽的,薄老夫人倒能理解薛敏的那點不滿。

哪位親媽不偏向自己的親孩子呢?

“但我問你,集團董事長的位置就這麽一個,嬌嬌和小望比越明小了将近三歲,做事閱歷更比他少了好幾年。”

薄老夫人一針見血地指出事實,“我現在就把董事長的位置交給他們姐弟,他們接得住嗎?”

“還是說,現在立輝入了獄,我該把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交到立鴻的手裏?”

薛敏不是個榆木腦袋,自然明白薄老夫人說這話的深意。

丈夫這麽些年一直擺爛自在,哪裏是能挑得起梁子的人?而薄嬌和薄望兩姐弟閱歷尚淺,估計高層股東也不能完全信服。

于情于理,薄越明确實是最合适的人選。

“媽,我知道你的意思,更明白我這點心思上不了臺面——”薛敏幹脆不裝了,只是盡可能地替自己的一雙兒女考慮。

“大房一家子的遭遇我也看見了,我、我就是怕薄越明他容不下嬌嬌和小望。”

“糊塗!”薄老夫人不算重地呵斥了一句,把事實真相告訴她,“越明的心思從一開始就不在集團上,他是為了我才待在薄氏做事。”

“在暫時代管集團前,越明就和我說清楚了,他最多在這個位置上待上三年!”

三年時間,足夠薄嬌徹底成長到獨當一面,也夠薄望經受住更多的鍛煉。

等到這倆姐弟有能力接管集團後,薄越明就會選擇離開。

薛敏聽見薄老夫人的坦誠,不可置信,“他真這麽說?”

薄老夫人回答,“我騙你做什麽?嬌嬌骨子裏有我當年的魄力,小望的性子雖然随他爸,但不是不能磨砺起來。”

成大事者,哪裏有不經受成長和考驗的?

“你這個當媽的,不能再這麽斤斤計較,免得再影響了孩子們的關系,你難道希望大房一家的事情再發生?”

薛敏搖了搖頭。

她知道薄老夫人的性子,對方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騙他。

“哪怕你只是消停三年也足夠了,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我今天這番話的重量。”

薄老夫人說着,将自己手腕上的手镯摘了下來,遞到了薛敏的手上。

薛敏一驚,“媽,這镯子是?”

薄老夫人示意,“當年我媽留下來給我的,現在傳到你手上,收好了!”

她原本想着自己有大小兩個兒媳婦,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一直藏着這只手镯沒往外拿。

而現在大兒子和長孫都入了獄,大兒媳還起訴離婚回了娘家,眼下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薛敏知道這個镯子代表的重量,心中動容,沉默了半晌,終究是應下了薄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婆媳兩人難得交心說了好一會兒,直到薄越明親自來到休息室敲門,這才停下了交談。

薛敏想着還在宴會廳裏的賓客們,主動起身說自己先過去招待。

和薄越明擦身而過時,她的步伐略微頓了頓,但還是不表态地離開了。

薄老夫人看向薄越明,“怎麽了?”

薄越明坦誠,“奶奶,裴意這兩天趕着回帝京,看着有點累,我想要先帶他回去,遲點再趕來陪你?”

“得了,這要是來來回回的,你也得累。”

薄老夫人擺了擺手,帶着一絲過來人的明白,“俗話說得好,小別勝新婚,你們就早點回家吧,別管我這邊了。”

裴意能在她的壽宴趕回來,已經足夠說明孝心了。

薄越明也不故作客套,“奶奶,那我就先走了?裴意還在等我。”

薄老夫人想起裴意不久前在休息區的那方言論,眸底透出贊賞,“越明,你們倆好好的,以後誰都別犯糊塗!”

薄越明收下她的叮囑,“嗯,我明白。”

得到同意的薄越明快步走了回去,裴意就等在走廊盡頭,“二哥,怎麽樣?”

薄越明重新牽穩他的手,“還能怎麽樣?奶奶同意讓我先帶你回家休息。”

裴意輕晃了一下他的手臂,“剛才你有遇到薛敏嗎?”

薄越明回答,“有,她出門我正好進去,怎麽了?”

兩人進入電梯間,按下一樓按鍵。

裴意眼見着電梯門關上,這才好奇地說,“也不知道奶奶和薛敏說了什麽,她剛才特意上前和我說——”

他原封不動地轉述着薛敏的意思,“如果我們這周六有空的話,她想邀請我們一起在家聚個餐。”

“二哥,你去嗎?”

薄越明知道薛敏的态度轉變肯定少不了薄老夫人的說服,只是自個兒心裏還有一點兒小障礙。

“還幾天呢,我們到時候再說吧。”

“好。”

叮咚。

電梯門應聲而開。

薄越明和裴意牽手往外走了沒幾步,忽地迎面撞上了一道慌張回望的身形——

薄立鴻沒有待在宴會廳內,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回來的,四目相對,他的臉上帶着極度不自然的緊張,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僵硬。

雖是有着親生血緣的父子,但薄立鴻和薄越明之間的感情等同于零,平常見面也說不上什麽話。

薄越明察覺到薄立鴻的失态,眉心微蹙。

還沒等他弄清楚是什麽原因,薄立鴻就迅速回到電梯間內、關上了電梯門。

裴意詫異,“二哥,他這是怎麽了?”

薄越明搖了搖頭,帶着戀人往外面走,“不知道,別管了。”

裴意還是覺得薄立鴻這會兒的行為很奇怪,忍不住回頭去看已經合上的電梯。

忽然間,輕微的鞋跟踩地聲傳了過來。

裴意只感覺牽領着自己的薄越明驟然止住了步伐,再然後,戀人幾乎沒有理由地攥得他的手生疼。

“……”

裴意一愣,垂眸看向薄越明忽地用力到泛起青筋的手掌,“二哥?”

與此同時,一道不可置信的哭腔呼喚就傳了過來,“Ryan?”

Ryan?

裴意聽見這個相對陌生的外國名字,還沒等他擡頭看清眼前來人的面容,薄越明居然也轉身就帶着他往後撤。

天生的直覺讓裴意強制扯着薄越明停了下來,“二哥,等等!”

他側身投去視線,第一時間對上了來人的面容,以及那雙——

被霧氣覆蓋的、和薄越明如出一轍的暗藍色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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