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命懸一線
裹屍袋還在兀自發出細碎的響動,姚辭屏住呼吸,一把抓住深藍色的袋子拎了出來。
袋子裏沒有東西,放在地上的時候一動不動,安靜得跟那些躺在地上暫時失去了意識的人一樣。
姚辭想到了什麽,把手伸進了敞開的推拉櫃,感覺到一股氣流從皮膚上飄了過去。
他怔了怔,将手又往櫃子的深處探去,涼飕飕的風愈發明顯。
櫃子的盡頭可能不是密閉的,還通向其他地方。
姚辭身上有通訊器,他可以現在就找人過來把自己救出去,然而在原地蹲了幾秒鐘之後,他站起來,把腳邁進了停屍櫃裏。
停屍櫃裏的光線更加黑暗,越往深處越是什麽都看不清,姚辭摸索着向前爬行,這一節抽屜的末端沒有擋板,連接着一條長長的甬道。
冰冷的金屬板材隔着褲子硌着他的膝關節,涼意順着掌紋往血脈裏鑽,姚辭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怪力亂神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不知向前爬了多久,姚辭落下手掌的時候終于摸到了一點東西。
是捆繩子,觸手生涼,應當是金屬絲一類的東西擰成的,是非常不容易斷的那類材質。
姚辭小心翼翼地拽了一下,感覺繩子的某端似乎連接着什麽東西,他扯不動,便繼續向前邁了一大步——
這一步還沒邁完,他的手下已是虛空,失重的感覺後知後覺地傳來,姚辭的胫骨重重地在金屬甬道的邊緣磕了一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來到了停屍櫃的盡頭,從剛才所處的位置跌了下去。
……所以炮灰無論如何都會死的,是嗎。
真是白費了他處心積慮跟厲以行套近乎,原來都是無用功。
命懸一線的一個轉瞬不夠閃過太多念頭,想象中粉身碎骨的疼痛和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的感受并沒有襲來,姚辭愣愣地躺了片刻,發現自己已經不再下墜之後,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手腳。
骨頭沒斷,就是渾身都是軟的,還在發抖。
他緩了緩,支撐着坐了起來,看清身下是條鼓鼓囊囊的麻袋。
如果不是這條麻袋救了他一命,這會兒他估計已經上閻王爺那兒報到了。
姚辭呆呆地坐在麻袋上休息,感覺像剛坐了一百圈三百六十度翻滾過山車。
日落玫瑰還真是別有洞天,底層甲板下面居然還有一層。
他仰起頭,看到天花板上有一個方方正正的黑色缺口,一段繩子從缺口中落下來,正在微微地搖晃。
在繩子的正下方是一把椅子,估計是給上面的人拽着繩子下來墊腳用的。
這裏沒有燈,牆上有幾扇小小的舷窗,能看見深藍色的海水,感覺到水流的搖晃。
室內的氣味并不好聞,潮濕中還混雜着排洩物的騷臭氣味,是從某一個角落傳來的。
姚辭還沒将周圍的環境盡收眼底,突然間他身下的麻袋動了一下。
這一下把姚辭吓得大氣不敢出,他僵在原地,麻袋又千真萬确地晃了晃。
裏面有活物。
“我、我沒死……放我出去……”
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麻袋裏傳出來,姚辭聽着是人話。
他趕緊從麻袋上下來,去解袋口捆着的繩子。
繩子捆得很死,還用金屬扣又加了一重束縛,姚辭摸到金屬扣上有向內凹的徽記,是刀尖與權杖的交叉,帝國軍方的标志。
軍方?
他來不及想太多,先解開袋子,放裏面的人出來。
袋口剛一敞開,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便撲面而來,姚辭別開臉,站起來後退了幾步。
等他回過頭的時候,看到袋子裏冒出了一張少年的面孔。
對方艱難地朝他伸出手:“能、能幫幫我嗎……”
姚辭看對方年紀比自己還小,身體狀況又虛弱,覺得情況不會變得不可控,便走上前握住了少年,将他從袋子裏拽了出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注意到少年脖子後面有一塊腺體。
是Omega。
少年從袋子裏爬出來,姚辭掀開袋口看了一眼,整張臉都變了顏色。
是真的屍體,層層疊疊地摞在一起。
少年看上去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你是來做什麽的?”
他對姚辭沒什麽敵意,姚辭瞥了一眼天花板,言簡意赅道:“沒站穩,從上面掉下來了。”
少年用疲憊的聲音“哦”了一聲:“不過要不是你把我砸醒,我估計就憋死在裏面了,我沒想到自己暈船這麽厲害,會直接昏過去,他們可能以為我死了,就把我裝進袋子裏了。”
姚辭眉頭緊皺,盯着那個盛死人的袋子。
明明船上死了這麽多人,為什麽既不廣播,也不把他們送到停屍房?
像是看出姚辭的疑惑,少年說:“我們不是乘客。”
他的目光朝姚辭身後掃了一遍,姚辭轉過頭,驚訝地發現原來船艙的四周坐了不少人,只不過室內太黑,這些人又沒出聲,他剛才才沒有發現。
少年擦去自己臉上的污漬,姚辭突然湊近,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
對方吓了一跳:“你、你是Alpha嗎?”
姚辭沒說話,只是仔細觀察着少年眼下的一小塊皮膚。
在對方擦去的污漬下面,有一枚藍色的戳記,是他方才看過的帝國軍方标志。
“是誰把你們帶上來的?又要送你們去什麽地方?”姚辭沉聲問。
少年的眼神變得不安起來:“我不能說,他是我們的大恩人,我不能給他惹麻煩。”
“大恩人?”姚辭想到了什麽,“你們都是Omega,對不對?”
少年沒有否認,只是想逃離姚辭的鉗制。
軍方、不能在境內交易的Omega、秘密的藏匿地點。
“你們的大恩人是個男的,優質Alpha,是吧。”姚辭問。
少年掙紮得更厲害,小聲哀求姚辭:“您別問了,我真的不能說。”
姚辭嘆了口氣,看對方的反應,他也不用再細問了。
原來這就是厲以行的任務。
歷史的書寫權在強大者手中,任何行為經過前因後果的粉飾,都可以被史書鍍上英雄主義的光輝,流芳百世,不朽長青。
只是交易Omega,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要他們去做什麽。
他放開手,少年扯住他衣襟,用哀求的聲音問:“您走之後,能不能當作沒看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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