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車內空氣凝固了很久，段聞停是在憋笑，童遲是羞愧的不知道怎麽辦，兩個人木頭似的半天沒動。

直到笠海拿着冒熱氣兒的雞腿開門的時候，喊了一句，“出來的時間剛好。”

他把手裏的雞腿給童遲遞過去，卻發現這小孩兒低着頭紅着臉，貌似興致不高。

“你罵他了？”笠海轉頭看段聞停。

“沒。”段聞停伸手接過雞腿，低頭啃了幾口，沒繼續看童遲。

小家夥轉身唰的從椅背上滑下去，躲在椅子裏，手裏捏着滾燙的雞腿，小口慢慢嚼着外面的脆皮。

“叔。”童遲小小聲音，“有紙嗎？”他生怕後面人聽見又笑話他。

“紙啊！有啊！”笠海那個嗓門一出來，童遲脖子就開始往下縮。

笠海在車裏找了半天沒找見，就拿出來一個沒了紙巾的空袋子，他轉頭沖着段聞停，“小停有紙嗎？”

童遲當時腦袋一低，徹底不說話了。

段聞停從口袋掏出來兩張，甩在童遲手臂上，“鼻涕擦一下。”

“哦。”童遲捏着紙巾使勁擦了兩下，疼的皺着眉嘶氣兒。

笠海湊近了一看，“哎呦，擦破皮了。”

童遲這會兒開始裝可憐了，嗲着音兒，“可疼了呢。”

“叔回去給你抹點兒藥。”笠海笑笑，“疼就別擦了，稍微蘸蘸就行。”

他笑着啓動車子掉頭，“昨兒讓你別粘着你哥你還不聽，這會兒受罪了。”

童遲嘟個嘴，“那我今天離他遠點。”

他就是怕段聞停到時候冷不丁的嘲笑他跑步和鼻涕水的事兒，所以這會兒想躲着點兒了。

“傳染完了你又開始矯情。”段聞停在後座突然接了一句。

童遲腦袋一轉，嘴裏犟着，但說話聲聽着又沒什麽骨氣，“我哪有。”

段聞停從來不跟他犟嘴，讨論這些無聊的事兒，頭一偏，咬了最後一口雞腿肉，看都不看童遲一眼。

童遲沒骨頭似的窩在椅子上，小腿在座椅底下來回晃着，嘴裏嘀咕說，“哥又不理我了。”

笠海是管不了這些事兒，段聞停別說童遲了，連他都不怎麽理。

他只能哄一哄旁邊這個耳根子軟的。

童遲就是那種随便說一句好聽的話，立馬就能笑着摟你脖子的那種小孩兒。

“今天上課聽的怎麽樣？”笠海問童遲。

“聽懂了。”童遲支吾了半天，跟了一句，“數學沒聽懂。”

“小停。”笠海立馬就叫免費勞動力。

段聞停也猜到了，無精打采要死要活的拖着長音，“幹——嘛——”

“讓你哥給你講題。”笠海這話直接給童遲說的。

意思就是壓根沒問段聞停願不願意教，只問童遲願不願意聽。

“哥到時候別敲我頭就行。”童遲回。

回家的路上嘴裏一直啦啦啦的哼歌，逗得笠海笑了一路。

乃至于車子停在小區樓下的時候，車裏面兩個人還在笑，笠海太久沒這麽高興了，下車之後轉手就把童遲抱懷裏颠了兩下。

段聞停提着包跨步直接走了，頭也不回，擦身而過的時候說了句，“幼稚。”

童遲和笠海相視一笑，兩個人又在後面鬧着玩兒，滿院子都是童遲嘎嘎嘎的笑聲，誰家養了條雞似的。

笠海抱着他上樓，一路上童遲還在給他講笑話。

段聞停開門之後正蹲在那兒解鞋帶，他聽到樓梯口笠海的手機響了，鈴聲在樓裏聽着聲兒挺大的。

“你溫辛阿姨打的電話，叔接一下。”笠海笑着把童遲放地上。

小孩兒颠着書包直接往樓上竄，進了房門站在門口脫圍巾和鞋子，撅着屁股把鞋子都擺整齊了，擡頭的時候看見段聞停坐在沙發上在看手機，估計是在發消息。

“什麽？”笠海站在門口還沒進來，房門開着，眉頭皺的厲害，聲音又急又大。

童遲被吓得轉了頭，盯着笠海，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人的直覺有時候準的可怕，以前童遲看着他爸爸接電話時候的語氣和神情，就能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次數多了，童遲現在聽到別人打電話大聲，或者臉色不好的時候，自己就會出一身冷汗。

克制不住的自然反應。

他就那麽呆呆的站在門口，拖鞋也沒來得及穿，光着小腳擡頭看笠海。

“行，我現在過去，你別哭。”笠海急匆匆的把電話挂了。

踩着門口的毯子直接走到客廳喊了一句，“小停！把童遲看好，我今天不回來了，溫辛那兒有事兒。”

段聞停坐起來看他，“好。”

說完笠海頭也沒回的跨步就跑了。

童遲一個人站在門口那兒望着，望着他叔下了樓，沒人影的時候才把門關上。

他慢慢走到段聞停邊上，小聲問，“叔怎麽了呀。”

段聞停擡頭看他，手機關了，“不知道，你去卧室寫作業去。”

童遲沒精打采的回了一句，“好。”

他轉身朝卧室那邊走，走到一半聽段聞停在後面補了一句，“不知道的就問。”

“嗯。”童遲轉頭看看他，乖乖坐在卧室課桌上寫作業去了。

今兒第一天，童遲颠了一書包的書回來，什麽都有，挺沉的。

作業倒是不多，就是些讀書抄詞的作業，還有數學的兩頁練習題。

童遲看見那玩意兒就頭疼。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數字過敏，不然怎麽會看見數字就想吐呢。

段聞停沒去卧室寫，直接坐在沙發上把作業寫了，他寫東西快，兩個小時不到全搞完了。

搞完了之後還得拍照給楊剛那貨發過去借鑒。

他靠在沙發背上，無聊的開了個電視看。

童遲的卧室沒有關門，書桌就在門口邊上，從段聞停的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到童遲。

那小孩兒語文和英語作業寫完了，這會兒正在痛苦的做數學題。

小眉頭皺在一起，托着下巴仿佛在思考什麽高深的世界謎題，嘴裏面還得嘶兩下，一會兒欸一句，一會兒啊一句。

隔了兩分鐘，段聞停就看到他掰起了自己的十根手指頭，嘴裏面念魔咒似的一二三四五。

估計再隔幾分鐘，童遲可能就要點兵點将或者搖色子了。

段聞停實在看不下去了，揚着嗓子喊了一句，“不會做就問！”

童遲那小孩兒被他吓一跳，身子一抖，慢悠悠探着小腦袋從書桌那裏往外看，突然間和客廳的段聞停眼神對了個正着。

“哥原來你能看見我啊。”童遲傻不愣登的笑着說了一句。

段聞停更不想理他了。

童遲往後仰了些身子，還玩兒起來了，“哥，這樣你能看見嗎？”

“能。”段聞停躺在沙發上盯着電視看。

“這樣呢？”童遲還在倒騰自己的位置，搖搖椅似的坐在那兒晃。

“能。”段聞停敷衍的說，眼睛盯在電視上都沒移動。

“欸？這樣勒。”童遲還在念叨。

“能。”

“哥！我都藏在床角了你還說能看見！”童遲突然氣鼓鼓的站在卧室門口，就探出來一個腦袋。

“你作業寫完了嘛？”段聞停看他。

童遲心虛的一抿嘴，“沒有.....這不等你呢嘛。”

“等我幹嘛，等我給你寫？”段聞停坐起來看他，童遲這會兒明白了，自己乖乖拿着本子和筆跑過去。

坐在椅子上仰頭盯着他哥。

然後等段聞停給他講。

小學生那些題太簡單，段聞停看着題，感覺這玩意兒好像不怎麽用動腦子。

他都沒明白童遲為什麽連這些都不會，還疑惑的擡頭看了一眼這個小孩兒。

結果童遲就睜着雙大眼睛盯着他笑，“哥你講啊。”

段聞停都不知道怎麽講，皺着眉沉默了半天。

“選c,下一個是32，下一個是4，下一個是......”

“哥！”童遲仰頭吼，手裏拿着筆，小家夥被他哥氣死。

敢情在這兒給他報答案呢。

“你不給我講。”童遲看着他，還怪生氣的。

段聞停尴尬的咳了一聲，硬着頭皮慢慢的講過程。

“為什麽這樣？”

“不為什麽,你記住就行。”

童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

隔了幾秒，他又問，“這個為什麽這樣？”

段聞停那會兒都被問急了，“你要在學校也這樣問我就不信你能學成這樣。”

童遲被他哥莫名其妙訓了一頓，嘴巴一閉，不瞎問了，乖乖把作業做了。

最後合上本子的時候童遲特別認真的說了一句，“哥你以後可千萬別當老師，不适合你，你和學生都受罪。”

段聞停坐沙發上差點兒被他氣死。

童遲把小書包裏的東西收拾好之後，颠着腳小老鼠似的從卧室裏竄出來，拿着小毛毯跳到段聞停邊上。

盤腿挨着人坐下去，想一起看電視。

然後他發現段聞停壓根沒看電視，低頭一直在玩游戲，要不就是和楊剛發消息。

童遲把腦袋湊過去，“哥。”

“嗯。”段聞停沒擡頭，還在發消息。

“你在跟叔說話嗎？”童遲小聲問，腦袋趴在段問停腿上，整個人軟乎乎的。

“嗯。”段聞停把手機屏幕關了，“溫辛爸爸在醫院去世了，叔幫忙辦事兒去了。”

童遲那會兒驚得半天沒說話，躺在段聞停腿上盯着電視看。

屋子裏安靜的吓人，燈也沒開，就電視亮着光，兩個小孩兒坐在那兒安靜的看電視，但心思又不在上面。

段聞停低頭看了一眼童遲，伸手把他身上的毯子掖緊了些。

童遲突然小小聲兒問了一句，“爸和叔會不會也離開我呀。”

段聞停愣了下，沒出氣兒，搭在腿邊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童遲還在盯着電視看，手慢慢挪動，輕輕抓着他臉邊段聞停的手指，“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