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1)

“還有哪兒疼嗎?”段聞停終于把手松開了, 扶着童遲肩膀上下看了一圈。兩個人遠看就像兩個泥人,沒一點兒幹淨的地方。

“腿可能蹭着了。”童遲低頭看了一眼膝蓋。

段聞停埋頭用手指蹭掉了他腿邊的泥, 但還是看不清傷口。童遲抽空擡眼看了看他哥, 心裏還在琢磨剛才脖子的事兒。

童遲覺得段聞停就是心疼他才碰碰他,就跟小時候溫辛親他臉頰,摔倒了笠海抱着他親親手背。

這會兒摔倒了, 段聞停親親脖子邊, 差不多一個性質。

童遲也不多想這事兒,他倒是擔心他哥會內疚傷心, 他知道段聞停那個性子,不聲不響但又能琢磨一堆事兒,開心了委屈了都不說。

“我真的沒事兒, 擦點兒藥就好了。”童遲擡頭笑笑,“哥我是不是學會了, 我自己騎那麽遠。”

段聞停摸了一把他的腦袋,“嗯。”他起身把童遲拉起來,“回去洗洗,臭了。”

“香寶貝變臭了嗎?”童遲笑着故意逗段聞停, 坐單車後面, 摟着前面的腰。他長這麽大了還是喜歡撒嬌說軟話。

“沒多臭, 洗完就好了。”段聞停這會兒終于笑了下, 兩個人渾身粘着髒泥,車子剛才摔下去也掉進了泥坑, 車輪上裹了一層厚厚的泥巴,一騎, 小路上一條筆直的泥巴印子。

“這事兒可不能讓叔知道。”童遲小聲嘀咕了一句, 臉還是照舊蹭在段聞停背上。

車子騎到單元樓門口, 段聞停把東西塞到角落讓旁邊老頭幫忙看着點兒,轉身拉着童遲趕緊上樓處理傷口。

其實童遲上樓的時候膝蓋很疼,之前被吓着了,沒太注意痛的感覺,這會兒把自己疼的呲牙咧嘴,段聞停在開門,他就彎着腰沖自己膝蓋上吹涼風。

他鼓着腮幫子還沒吹幾口,門咔嚓一聲,段聞停轉身抱着童遲往廁所走。

年齡差那麽多貌似也有點兒好處,童遲被他哥抱的時候像個雞崽子,這小子本來就沒多重,段聞停這幾年力氣也大了不少。

廁所空間窄小,童遲被抱進去之後沒地兒放,他慌慌張張的拍拍段聞停肩膀,“哥我自己來就行。”

段聞停懷疑的看了他兩眼,“你別在廁所又自己摔了。”

童遲心虛一咽口水,“不會。”

“我給你找把椅子。”段聞停把他放馬桶蓋上,轉身出去找客廳吃飯用的小椅子去了。

這就是把童遲當不能自理的小孩兒,洗澡還得坐在椅子上洗。

“別摔了。”段聞停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把門關上。

童遲脫上衣的時候碰到手臂,疼的嘶了口氣兒,下一秒趕緊把嘴巴捂住。

他從門外的影子可以看出來,段聞停就站在門口,沒走。

他怕自己不小心啊一聲,段聞停一着急,一腳把門踹開沖進來就完了。

雖說一起睡覺長大的,小時候童遲沒少光着身子在段聞停面前晃悠,但現在大了,他也覺得害臊。

段聞停現在在他眼裏就像個大人似的。

洗發水泡沫從肩膀流到膝蓋,沖刷去了腿上的泥,卻也碰到了傷口,童遲疼的實在忍不了,啊了一聲兒,那種疼的勁兒一時半會兒消不掉。

他知道段聞停肯定得開門進來看他,童遲慌忙把邊上毛巾拽過來蓋住大腿中間,也就是同一秒的時間內,段聞停開了門,“疼了?”

“現在....不疼了。”童遲無措的站在那兒。

段聞停已經換了身兒幹淨的衣服,他身上沒沾泥,只是衣服上粘到了。

他拖鞋踩着水一步步走過來,段聞停說實話沒那心思看他,那麽大的小孩沒什麽好看的,他這會兒就盯着童遲膝蓋,估計是摔的太狠了,破了一大片皮,血慢慢的在外面凝固住了。

“坐椅子上我看看。”段聞停把水關了,廁所的門也關了,怕熱氣跑沒會冷。

童遲那會兒雖然無措,但也是聽話,他對段聞停的話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自然反應,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腦子都不用動。

浴巾挂在牆上,段聞停扯過來一條裹在童遲身上,他能明顯感覺到童遲那會兒才把身體放松。

泥沙的渣子陷進了傷口的皮肉裏,用水随便沖一下都沖不幹淨。

“出門的時候讓你穿長褲你非不穿。”段聞停蹲地上,把童遲腿擡起放自己腿上。

膝蓋那一彎曲童遲就嘶一口氣,段聞停擡眼看了他一眼,低頭慢慢對着傷口吹着冷氣。

童遲沒那麽疼了,眼睛一直盯着他哥看。

段聞停一點一點把傷口上的泥渣沖幹淨,起身。

在童遲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把他浴巾扒了,重新幫他把腦袋上的泡沫沖幹淨。

兩分鐘不到,動作麻利的又用浴巾重新裹上,直接扛出了廁所。

童遲那會兒眨巴着眼睛,覺得生産線上的小羊羔打包的時候也沒這麽利索。

他腦子都沒轉過來呢。

“幸好是夏天。”段聞停把他放在卧室床上,轉身在衣櫃裏找衣服,“冷嗎?”

“不冷。”童遲快熱死了,被他哥裹了浴巾又裹了被子。

“我去拿藥。”段聞停把一件兒上衣和內褲放在床上,轉身出去了。

童遲動作迅速的拿起了內褲,趁着他哥還沒回來,邊吹傷口邊把內褲套好了。

“手也撞着了?”段聞停坐下的時候才看到童遲手臂上的傷。

這小子皮膚白,一受傷就襯的極其明顯,晃眼睛。

段聞停拿着棉簽一點一點給他上藥,一條白嫩小腿被磕成這樣,他看了也心疼,傷口結疤好幾個月才能掉,他擡頭看看童遲,他怕這小子覺得醜或者害怕落疤。

“落疤了怎麽辦?”段聞停低頭的時候問了句。

“沒事。”童遲靠在牆上,低頭揉自己手臂上的傷,“哥身上也有疤,你也沒說啥。”

“不醜啊?”段聞停笑笑。

“不醜。”童遲把腿往段聞停身上挪了挪,“哥你覺得我這樣醜嗎?”

段聞停把棉簽收了,搖搖頭,“你醜不了,把手伸過來。”

他把藥搓熱了,手掌放在童遲手臂上慢慢的搓,空氣裏都是濃烈的藥味。童遲以前小時候不喜歡,現在和笠海他們呆久了,反倒是挺喜歡那些消毒水藥味。

段聞停以前隔三岔五渾身帶着藥味就回來了,不是手摔了就是腿傷了,童遲晚上睡覺的時候鼻腔裏都是那個味道,習慣了。

“以後小心點兒,這兩天自己別亂跑了。”段聞停擡頭看着他,“車先別騎了,要去哪兒我帶你去。”

“你去楊剛家也能帶我嗎?”童遲笑着靠過去。

“他家有什麽好去的。”段聞停笑,沒明白他幹嘛。

童遲懶呼呼的接一句,“沒什麽好去的話你也別去了呗。”

他就故意不想段聞停跑到楊剛家去,每次他一走,屋子裏就剩童遲一個人,他自己無聊。

“你看我都傷成這樣了。”童遲又是一副可憐樣兒。

段聞停一看見他這副樣子就笑的停不下來,手在他鼻尖上刮了兩下,“你這套功夫究竟和誰學的,從小就這樣。”

童遲躺在段聞停腿上笑笑,腳習慣性的擡起來亂放,結果又哐的一聲兒打在床邊的木頭上了,疼的亂叫。

“這床叔上個月就說換,一直沒換。”童遲疼的眼淚直打轉,抱着自己腳彎着腰在那兒揉。

“你和叔睡他那屋去?他的床大。”段聞停算是服了,眼皮子底下還能傷着,童遲就是個人才。

“那算了。”童遲這會兒腿也傷了,腳也傷了,手臂也傷了。

段聞停說他全身上下最好用的幾個地方全傷了。

“我腦子呢?”童遲問。

段聞停:“你腦子要是好用的話這些地方也不會傷着。”

童遲氣了個半死,想拍他哥手臂但腳瘸着又追不上。自己坐床上裝可憐,“哥我餓了。”

段聞停走到客廳中間又倒回去,站在卧室門口看他,“餓了?想吃什麽?我買去。”

“你做呗,叔買了好多菜。”童遲心眼多,他就是故意想折騰段聞停。

段聞停不會做飯,平時笠海做什麽他吃什麽,不做飯的時候就買面包墊一下,什麽都不挑。所以笠海才覺得這人長這麽高挺稀奇,沒營養不良都不錯了。

“那....”段聞停想了會兒,“你嘴那麽挑,到時候我做了你又不吃。”

“不會。”童遲搖搖頭,手一伸,“哥把我抱客廳去。”

段聞停就像個被童遲雇傭得私人管家一樣,對方吩咐什麽他做什麽。讓童遲乖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這小子也不願意,非坐椅子上看着段聞停做飯當監工。

童遲坐在邊上支着腦袋,“你都看十五分鐘菜譜了,我要求又不高,能吃就行。”

段聞停盯着手機琢磨那玩意兒,沒空理他。

“你看你暑假還能學一項技能,多好呀,以後叔就不用做早飯了,你就.....”

“你再說我把你嘴黏起來。”段聞停被他吵得腦子都疼,沒想通這小嘴怎麽這麽能叭叭。

成天耳朵邊上跟挂了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廣播電臺一樣。剛來的時候還挺乖,杵的像小貓,現在什麽都不怕,在笠海面前還好,挺乖的,在他面前的時候就像個長了可愛貓咪頭的猴子似的。

童遲終于把嘴閉了,乖乖趴在桌子上靜靜看着段聞停切菜。他哥背對着他,童遲盯着對面的背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每次他安靜下來看着段聞停的時候總有一種失落,突然長大的失落。

他還沒來得及從感傷的情緒裏走出來,廚房裏突然劈裏啪啦仿佛要炸了。段聞停把水滴在油鍋裏了,那動靜兒比過年放炮還熱鬧。

童遲擡頭剛想叫一聲哥,段聞停下一秒就從廚房跑了出來,哐的一下把廚房門關了。

“怎麽了?”童遲瞪圓了眼睛看着他。

段聞停緩過來之後叉腰看着他說了句,“要不出去吃吧。”

童遲:“...........”

最後白折騰了半天,童遲又被段聞停背着出了門,一路上都在他哥耳朵邊上念叨。

“你這樣以後會把自己餓死的。”

段聞停黑着臉,“餓不死。”

童遲下巴抵着他肩膀,嘴巴差點兒貼段聞停耳垂上,“那你也得把你對象餓死。”

段聞停嘴巴張開又合上,支吾了半天,氣急敗壞的說了句,“關你屁事兒。”

童遲撇撇嘴,把頭一扭。

段聞停把他向上颠了颠,童遲腦袋也跟着晃了下,“哥你以後找對象嗎?”

段聞停在巷子裏轉了個彎,擡頭在找一家牛肉飯店,“不知道。”

“你找什麽樣的呀。”童遲歪着腦袋看他。

“我都說了不知道。”段聞停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一提這事兒他就煩躁,前幾天還上網查了一下。

別人都是恐婚恐孕,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恐戀愛。

“哥你談戀愛的時候應該就不兇了吧。”童遲還在問,“你多笑笑,不然就把別人吓着了。”

段聞停聽這話就覺得哪裏不對,偏過頭,“我看着兇嗎?”

“看着冷,沒表情的時候看着又酷又冷的。”童遲老老實實的回,“你要不是我哥的話,我走路上都不敢和你說話,怕你削我腦袋。”

段聞停笑了笑,走到飯館門口,偏過頭問,“下來嗎?”

童遲耍賴皮,“還疼呢。”

段聞停沒招了,就那麽直接背着人進去了。飯點的時間段,店裏坐滿了,童遲進門之後看到那麽多人也不好意思,拍拍段聞停肩膀讓他把自己放下去。

“裏面還有桌子。”老板指指最角落的一張白桌子。

段聞停扶着他家的可憐小瘸子慢慢走過去,夏天開了風扇還是熱,童遲抽了張紙巾擦了下額角的汗,偏頭看到段聞停脖子,擡頭又幫他擦了擦。

“我爸前兩天給我打電話了。”童遲小聲笑着說,“欠款要還完了。”

段聞停當時愣了好久,心裏咯噔一下,嘴巴張開還沒說聲恭喜,背後突然一陣響亮的聲音。

“段聞停?”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童遲腦袋轉的比段聞停還快,擡頭看見了一個紮着丸子頭的漂亮女孩,穿了身連體的白色短裙,手裏提着購物袋。

“我能坐這兒嗎?”女孩笑着指指段聞停旁邊那個位置。

段聞停點了下頭,板凳吱啦一聲。這是他們班的班長,女孩性格很好的,見誰都熱情,段聞停對他印象也還不錯。

他在學校就是屬于那種高個長得帥成績還好,但不愛說話喜歡冷着臉的類型。不愛說話這事兒屬于不限性別,男生女生他都不說。

打球的時候叫上幾個男生聊聊天,平時休息和楊剛聊天聊的多一些,和女孩子上一次說話大概還是在班裏收卷子的時候,嘴裏面就一句:交。

平時性格稍微內向點兒的人确實不敢和他說話,但段聞停在班裏人緣倒是一直很好,其實挺奇妙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他經常幫忙,誰的忙能幫都幫。

段聞停覺得就是順手的事兒,這人從小經歷的事情多,在他心裏好像沒什麽大事,做什麽事心裏都沉着氣,情緒也不表現出來。在外人眼裏一直就是一副很靠譜成熟的形象。

“剛去書店買了點兒書,開學前提前做點兒卷子。”女孩沖着段聞停笑,“怕被你擠下去。”

“放假書沒翻開過,擠不下去。”段聞停難得輕輕笑了。

童遲坐在對面小口的喝着茶,眼睛在段聞停臉上看一會兒,又轉到女孩臉上去。

等牛肉飯好了,童遲一頓飯腦袋都沒擡,一句話也沒說,一直在安靜的自己在那兒吃飯。

女孩話挺多,吃兩句聊兩句。

平時童遲吃飯已經夠慢了,但這次竟然和段聞停一個時間吃完。

他哥今天也真是吃得夠慢的。

“你們都吃好啦,那我快一點。”女孩笑了笑,趕緊低頭把最後幾口飯扒拉進嘴裏,仰頭喝了一口水,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我放假前說要帶給你的書一直忘給你了,你跟我拿去,我家就在旁邊。”

段聞停愣了下,童遲愣的更厲害了。

“改天吧。”段聞停看看童遲,“他腿傷了走不了路,不方便。”

“這你弟吧。”女孩看着童遲笑笑,“行,有時間給我打電話就行,我一直在家。”

女孩說完起身拿了購物袋,轉身打了個招呼就出了門。

童遲一直沒說說話,段聞停起身扶着他慢慢走出飯店的時候,他突然小聲說了句,“你們班同學挺漂亮的。”

段聞停看了他一眼,沒搭話。

童遲這會兒腦子裏全是段聞停手機裏上次看到的小黃?文還有內褲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又擡頭看看段聞停,他哥确實到年紀了。

他小但也不傻,平時在班裏他就能聽到周圍同學聊天的主題半句離不開戀愛,成天都在讨論誰和誰在一起了,哪個班的女孩子好看。

更別說段聞停這個年紀的,估計都不讨論,直接偷摸開始談了。

童遲抿抿嘴唇不知道說什麽,心裏面不是滋味兒。

說實話他的占有欲從小就強,以前段聞停和楊剛在一起聊天他都能吃醋半天,更別說現在了。

但他又不敢說什麽,以前小時候抱怨兩句那是年少無知,現在如果抱怨,那就是徹底拎不清了。

“要背嗎?”段聞停低頭問了一句。

“啊?”童遲突然回過神,稍微愣了一下,“好。”

段聞停蹲下把他背在背上,低頭看了一眼童遲的膝蓋,紅的厲害,他有點兒擔心會發炎,還是得找笠海幫忙看一下才行。

“哥我有點兒怕長大。”童遲小聲像是在自顧自的嘟囔,“我怕你走了剩我一個人。”

段聞停能說什麽,他什麽也說不出來。他注定是要走的,童遲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這個地方。

他爸爸應該最多過兩年就會把他接走,到時候段聞停才是真的見不到他了。

“我一直都是你哥。”段聞停突然回了一句。

童遲腦袋忘他脖子上埋了埋,貓叫似的嗯了一聲。

“去叔那兒塗點兒藥吧。”段聞停偏頭的時候蹭到了童遲的頭發,聞着很香,“睡着了?”

“有點兒困。”童遲把腦袋擡起來,“那就去叔那兒好了,哥你累了就把我放下來。”

“好,睡吧。”段聞停聲音很輕,說完慢慢朝笠海門診那邊走。

童遲那顆失落的心慢慢放平,路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笠海門診裏面的屋子裏。

身上蓋着一張小毯子,邊緣掖的嚴嚴實實,一看就是段聞停給他蓋的。

他哥每次蓋被子恨不得把他捂死,就怕把他凍着。

童遲下床慢慢掀開了藍色的簾子,擡眼和外面的兩個病人眼神對上了,接下來才是段聞停。

他坐在沙發角落那邊在看手機,擡頭看着他,“睡醒了。”

“嗯。”童遲挪着步子走過去,坐在邊上又在段聞停身上躺了下去。

睡醒了還是喜歡黏着人。

門口冬天的厚重布簾已經換成了網格紗,笠海手裏提着一個塑料袋,在門口的時候被人攔着聊了一會兒,一進門看着童遲就笑,“小懶蟲睡醒怎麽又躺下了?”

童遲身上帶着暖烘烘熱氣兒,沖笠海笑了笑,“再躺會兒嘛。”

“冰激淩吃嗎?”笠海把冰激淩桶遞到段聞停手上,“好不容易放假了,明兒叔帶你們爬山去?”

童遲這個懶蟲可不喜歡爬山,愣了一下,擡頭看看段聞停。

他哥可喜歡爬山了,他喜歡運動,童遲不太喜歡。

“爬完山帶你們去溫泉?”笠海補了一句。

童遲那眼睛一秒鐘後就開始放亮光,揚着嗓子喊了一聲好,段聞停低頭看着他笑了半天。

他手裏拿着冰激淩,用木勺挖了一口,看着童遲,那人自覺的把嘴巴張開讓段聞停喂他。

其實袋子裏還有勺子,但兩個人懶得拿,就用那麽一根勺子一起吃,左一口右一口。

自從上次喝完可樂,段聞停心裏就開始在意這事兒了,但行為上卻并沒有做任何改變。就是每次吃的時候會盯着勺子多看那麽一眼。

“叔看看你腿。”笠海彎腰把童遲腿撈過來看了一眼,皺了眉,擡頭又瞄了下段聞停。

“你這腿明天可泡不了溫泉了。”笠海說完起身去拿藥。

童遲那眼睛瞪得圓溜溜,茫然又驚訝的看着他叔,絕望的喊了一句,“別啊。”

笠海聳聳肩膀,意思就是沒辦法。

童遲突然像條翹辮子的魚,一腦袋栽在段聞停腿上了,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天花板。他叔給他上藥的時候才活過來,喊了一聲兒疼。

“沒把骨頭摔着就不錯了。”笠海幫他揉了揉手臂,“明天去爬山,晚上應該有煙花。”他擡頭看着童遲,這小子果不其然又開心了,點點頭,手裏拿着手機躺在段聞停腿上。

段聞停瞄了一眼,童遲在聊天,內容看不清,備注是凱哥。

段聞停從來不問童遲在學校認識了誰,每次早晨送他去學校的時候偶爾能看見幾個和童遲打招呼的,都是一個年級的同學。

這什麽時候蹦出來的凱哥他也不知道。

“你又在哪兒認的哥?”段聞停低頭看他,表情還怪嚴肅的。

童遲把手機挪開,反應了兩秒,“林肖的哥哥。”

林肖他倒是知道,是童遲的同桌,那小男孩他倒是見過幾次,看着性格比童遲內向一些,每次見了他都是乖乖叫一聲哥哥好,別的就什麽也沒說過。

“他哥哥你為什麽聊那麽開心?”段聞停眉頭輕輕皺了下,看着有點兒生氣。

“他問我林肖暑假作業是什麽。”童遲望着他哥,還挺茫然的,坐起來看他,“林肖手機壞了.....讓他哥問一下我”

段聞停愣了半天,略有些尴尬的偏了個頭,看着自己手機,“哦。”

童遲自己盯着沙發瞎琢磨了半天,擡頭看着段聞停小聲問了句,“我叫別人哥你不開心呀?”

段聞停心想這人怎麽老喜歡明知故問,心裏知道還得故意說出來刺激人。

“沒有。”段聞停嘴巴比鴨子嘴還硬。

“哦。”童遲端着手機在旁邊,“哥。”

段聞停下意識的擡頭,還以為叫他呢。結果童遲拿着手機對着話筒,“哥你別忘了讓他做最後一頁的題。”

段聞停可受不了這氣,起身插着兜就走了,邊走邊聽童遲在後面一口一個哥的在叫。

門診簾子掀開,段聞停站在外面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幹嘛,下午的時間點,他給楊剛打了電話說去他那兒。

電話剛接通,嘴裏話還沒說出來,段聞停就聽到後面噠噠噠的腳步聲,童遲追出來,“哥我叫你呢,你也不理我。”

段聞停挑個眉沖着他,“你叫我啊?我以為你叫另一個呢。”

童遲這會兒才咂摸出味兒來。

“你在家嗎?我等下去你......”段聞停話都沒說完,童遲那小子伸手就把他電話搶走了。

沖着話筒,“他打錯了。”

啪的就給他挂了。

段聞停張嘴愣了半天,“你....幹嘛呢?”

真是長大翅膀硬了,什麽事兒都敢幹了,還敢搶他電話。

童遲那會兒慌了,手裏拿着手機,臉上尴尬,嘴裏哆嗦,“我....我看這麽晚了,你就別打擾楊哥了吧。”

“怎麽又成你楊哥了?”段聞停被他折騰死,剛還軟着聲兒跟凱哥聊天呢,現在又開始叫楊哥了,“你還關心起他了?打擾他還難受到你了?”

段聞停感覺現在誰都是童遲哥,這小子叫的可開心了。

“那....那我叫他啥啊。”童遲急的都想跺腳。心想怎麽他哥這麽不講理呢,不就是個稱呼嘛,再說誰關心那個姓楊的了,他煩都來不及呢。

段聞停急了啥話都說,嘴裏喊了一句,“你平時一口一個死胖子不是叫挺好嘛!你這會兒叫哥了?”

童遲瞪着雙眼睛,腦子這會兒抽了,嘴巴也禿嚕,最後沖着他哥,“你不講理,我....我不理你了。”

說完轉頭走了,手裏還捏着段聞停手機,把人家手機一起帶走了。

兩個人幼稚的像幼稚園小孩兒吵架似的,莫名其妙,童遲還吵不過他哥,只會鼓着氣兒不理人。他又怕段聞停真走,故意把他手機拿了。

段聞停沒了手機可沒法兒活,隔了五分鐘就從外面進來了。童遲不在外面坐着,跑到裏屋去了。

段聞停掀開簾子進去,發現他家小遲氣呼呼的坐在床上盯着窗戶外面看,真不理他了。

他走過去用膝蓋抵一抵他,童遲把屁股往旁邊挪了些,段聞停又賤兮兮的離近點兒繼續招惹人,一來一回,童遲被他逼到牆角去了。

段聞停蹲在他面前看他。

“我叫別人哥你就不開心了?”童遲終于把眼神挪過來了。

“我中午和同學說兩句話你不是也不開心嘛。”段聞停笑了笑。

“我哪兒有。”童遲死不承認,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上午吃飯的時候表情,可以說是毫無破綻。

當時段聞停和班長聊班裏的事兒,童遲埋着頭使勁往嘴裏塞飯,心裏面可不爽了,但一直低着頭裝沒事兒,他演技自以為很好,吃完飯段聞停也沒說什麽。

“你又打岔。”童遲看他,嘆了口氣,“那我以後叫他們全名吧,你以後也別說話了,咱倆各退一步扯平。”

段聞停:“.......”

扯平個腿。

童遲把眼睛擡起來看着段聞停,看了兩秒就繃不住笑了。非要說兩個人有什麽共同點,那肯定就是兩個人都是醋缸做的,童遲的醋勁兒是憋着,段聞停憋不住,兩個人一個比一個酸。

童遲沒覺得這是什麽不對勁的事兒,或者說他是壓根沒有往別的方面想過,沒有那個意識。

段聞停是明明知道這事兒不對勁兒,但故意不去想。

兩個人拌嘴幾分鐘就能合好,半個小時後,笠海掀開簾子拿藥,發現床上躺了兩個人,童遲依舊側着身子躺在段聞停小腹上,手裏拿着手機在玩兒消消樂。

“小祖宗們,不打算回去收拾收拾行李買點兒零食?明兒路上吃空氣?”笠海蹲在櫃子那兒看藥盒。

段聞停做事兒利索,翻身直接站了起來,童遲腦袋底下的人肉墊子突然就沒了,他一腦袋躺在了硬床上,下一秒翻起來去追段聞停。

笠海自顧自的嘟囔了一句,“年齡差這麽多還能玩兒那麽好。”

“哥你等等我。”童遲把手機揣兜裏。

手機是去年生日笠海送的禮物,段聞停也幫忙給了一些意見。給一個初中的孩子送手機其實并不合适,笠海是因為害怕童遲不認路或者上學路上有意外聯系不上他。段聞停純屬就是覺得童遲傻,走路上給根棒棒糖就能拐跑的那種小孩。

“我腿疼....”童遲在後面喊了一句,段聞停終于把腳步慢了下來,轉頭等他。

童遲一瘸一拐的走過去,被人攙着扶到路邊打了一輛車,開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

童遲一路上哼着歌挺開心的,這麽久了其實笠海沒怎麽帶他出去玩兒過,以前放寒暑假就在周圍的公園和商場逛逛,沒去過遠的地兒。

超市裏人不多,就連外面的空地上也沒幾個人,童遲進去之後主動去推了小推車,結果走兩步光顧着拿零食,把車子忘了,最後還得是段聞停在後面推着。

他沒有吃零食的習慣,就推着車站在貨架邊上等,隔了不到兩分鐘童遲就抱着小山一樣的薯片牛肉走過來,全部堆在了推車裏。

段聞停随他拿了,也沒說話,等買完東西出門,手上多了足足三大兜食物。

童遲自己懷裏也飽了一大袋,瘸着腿抱着袋子,走路看着就費勁兒。

“哥我們快打車,我要抱不動了。”童遲擡頭沖着段聞停笑笑。

超市門口那條路剛才還是通的,現在堵了,估計是又出了車禍。

段聞停領着童遲朝旁邊一條小路上走,準備在那邊打車。

等倆人走到路邊,童遲低頭望着袋子裏的零食琢磨着回去先吃哪個的時候,後背突然傳出了一陣吵鬧聲兒。

童遲轉頭看了一眼,在靠近超市側門的角落裏圍了兩個人,中間好像還蹲了一個,看不清。

他盯了兩秒剛準備把腦袋轉過去,那邊突然撕心裂肺的啊了一聲兒,吓得童遲瞪圓了眼睛又看了過去。

段聞停轉頭的時候皺了下眉,但也沒動。

等其中一個人稍微讓開點兒的時候,童遲才看清,角落地上坐了個男孩,比童遲看着小。

身材站遠了看就是幹瘦,感覺有點營養不良。上半身衣服被扯得露了半邊的肩膀。

等童遲看到下半身的時候,吓得啊了一聲兒,動靜不大,只有旁邊人能聽到。

他看到那男孩內褲和褲子全部被人扒拉到膝蓋上了,旁邊那兩個高點兒的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什麽。

童遲這個什麽也不懂的人那時候也害怕了,他不知道什麽意思,也不知道接下來會幹嘛,但還是拽了拽段聞停說,“哥我們要不報警...”

他話都沒說完,段聞停把東西放他腳邊上,說讓他別動,轉身就過去了。童遲那會兒吓得想跟過去,走兩步又被他哥瞪回來,低頭拿着手機,一咬牙,報警了。

電話剛接通,對面說了句您好,童遲小聲,“您好,我.....我的天。”

他吓的嘴巴張大遠遠看着對面,段聞停又打人了。

“我我我不小心撥錯了,對不起。”童遲吓得趕緊把電話挂了,他怕段聞停蹲打架鬥毆蹲局子去。

地上整整四包東西,童遲像個小牛似的拖着拽着往段聞停那邊走。

幾個人站在角落争執了半天,段聞停吼了一句什麽,那兩個人罵了幾句就走了。

童遲那會兒剛好把地上的東西拖近,喘着氣兒喊,“哥。”

段聞停站那兒臉色太難看了,童遲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男生,那人縮在那兒一直哭,內褲挂在膝蓋上。

“要...要叫叔嗎?”童遲哪裏見過這種事兒,他不敢想,也不敢明白。

“你報警了?”段聞停看他。

“沒沒有....我怕把你抓了....”童遲望着他。

段聞停:“.........”

夏天也沒有外套能遮着,段聞停蹲那兒小心的把那男孩拉起來,幫他把褲子套好,說帶他去警察局。

等那男孩站起來的時候童遲才發現,又一個人比他高了。

這男孩看着瘦小,手腕上骨頭看着都硌得慌,但站起來比童遲還能高出幾厘米。

“我.....不去警察局。”男孩往後縮了下,走路還有點兒晃。

段聞停皺着眉沒說話。

那男孩隔了幾秒擡頭望着段聞停,“........謝謝你,我叫許持,叫我....小持就行。”

童遲當時那眼睛瞪得可圓了,望着段聞停,那臉上寫滿了震驚。

段聞停敢叫一聲試試,他立馬原地在這兒表演河豚是怎麽被氣死的。

“不去警局?”段聞停沒搭話,又确定了一遍。

那男孩搖搖頭,“不去。”

人家自己不願意去,他也沒資格強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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