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落座。

白木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下的，她本來腦子一片空白，只木木地打算摸去沈柊對面的位置坐，結果被李明雨眼疾手快扯了一下搶走了位置，只好轉而坐到沈柊隔壁去。

她沒能立刻理解眼前的狀況。沈柊在這裏，那說明什麽呢？至少、至少好像是能夠說明沈柊知道這件事，知道……要來商量和她組cp這件事。

別的可能性呢？沒有別的可能了嗎？白木汐茫然地想，就不可能是被經紀人連唬帶騙地帶過來的嗎，比如只說是普通的飯局——

可是不會有這種可能的。就連白木汐都會被合理地告知飯局的目的，更何況是沈柊這種在團隊裏很有話語權的藝人。

“木汐？”

身邊傳來帶着擔憂的熟悉輕喚，白木汐一凜，聽到沈柊輕聲說：“怎麽了？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她說着就要伸出手來探白木汐的額頭，被白木汐下意識伸手擋住，四目相對時才覺得尴尬。白木汐默默收回手，低聲道：“……沒事。”

李明雨在旁邊給她打圓場：“估計是累了，木汐早上才坐飛機回來的，還沒好好休息過。”

沈柊的經紀人也寒暄着應辛苦了，而沈柊給她盛了碗湯，推到她手旁說：“先喝點兒湯暖暖胃，不用緊張，就只當出來吃個飯。”

白木汐垂眸看着湯碗，湯汁清澈透亮香氣撲鼻，她卻無論如何提不起食欲。

“看來真的是關系很好啊，我還是第一次見沈柊給其他人盛湯呢。”沈柊的經紀人眼神在二人之間悄悄掃過一遍，随即笑道，“确實不用太正式，說是cp，其實也只要表現出關系不錯的樣子、有一些明面上的互動就可以了……”

她後面說的話和白木汐之前在李明雨那裏聽到的差不太多，總歸是在說這樣子會給白木汐帶來什麽樣的好處，又不會有很大的風險之類的話，最後漫不經心地突然想起來似的補上一句：“——而且都是女生，也不會假戲真做。”

……假戲真做，哈。

知道對方只是無心，但這種字眼落到白木汐耳朵裏卻讓她覺得刺耳。她在兩個經紀人交流的過程裏安靜聽着，那邊已經進展到實際該如何在網路上推動的讨論，而她掩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把褲子攥出皺褶。頭在痛，領帶打的很緊而喘不過氣，胃也很難受，白木汐覺得自己哪裏都不舒服，于是終于忍不住小聲地說：“……我不太明白。”

對話聲因她的話戛然而止，兩個經紀人齊刷刷向她看過來，而沈柊——沈柊一直在看着她，用看不出任何端倪的，真心關心着擔憂着她的那種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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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種合作……對沈柊應該沒有什麽好處吧？”

白木汐慢慢說着，擡眼很快地掃過沈柊，又去看沈柊的經紀人，卻見對方眼神極快地向沈柊的方向閃爍了一下，旋即才驚覺般恢複正常，用親切的目光回看過來，神色如常地解釋道：“對沈柊來說當然也有好處，能吸引到更加年輕的粉絲群體，而且熱度這種東西也不會嫌多——”

聽不進去。白木汐聽不進去。就算在踏進這個房間的時候已經有了對應的猜想，但在現實擺在面前時她還是覺得惶然。她不明白，她想不通，白木汐轉過頭，看向一直沒作聲的沈柊，迎着那道沉靜深邃的視線，她茫然而不安地問：“我不明白、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為什麽事前什麽都不說呢？為什麽是我呢？

……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感覺心情沉重到某個臨界點，白木汐猛地站起了身，她問的含糊不清，沈柊還沒有回答她，那道清涼視線卻如影随形地追過來，讓她只能別過頭去躲避。

“……抱歉，我先……去趟洗手間，你們聊。”

低聲說完之後，白木汐便逃似地離開了房間。她知道這麽做顯得失禮，李明雨在身後慌張地為她解釋，她心裏也覺得抱歉，卻實在無論如何沒有辦法再繼續待下去。

再待下去的話，她會忍不住說出來的。

白木汐走的突然，李明雨一頭霧水，但到底還是要站在自家藝人這邊去說話。她心中想着木汐看起來好像還是對這種合作有點排斥，實在不行的話也只能算了。只是木汐走前向沈柊問的那個問題沒頭沒尾，也不知沈柊會不會覺得奇怪。她這樣想着，偷偷向沈柊看過去，卻見那冷霧一樣讓人捉摸不透的人正低垂着視線，似是有些怔仲。

李明雨順着她的視線垂眼看去，看到沈柊看着的是她方才給白木汐盛的那碗湯。仍是方才被推過去時的樣子，完完整整的，該是在方才那段時間裏一直沒有被碰過。

腦中完全想不出木汐沒喝湯有什麽值得奇怪的，李明雨想着就看到那邊沈柊同樣站起了身，對她們低聲說道：“我也出去一下。”

随即就快步走出了門，看樣子應該是和木汐去了同一個方向。

李明雨心裏打鼓，雖然木汐個子比較高應該不會吃虧，但她還是盤算着自己是不是也應該跟上去看看。可沈柊的經紀人看起來就沉着許多，神色如常地吃起飯來，并表示：“藝人們自己說悄悄話，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了吧。”

說的也有道理，李明雨暫時打消了跟上去的念頭，又聽到對方說：“雖然現在才說這個有點怪，但我剛剛突然感覺到她們倆這個cp、确實挺有搞頭的。”

“……确實，我也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

再怎麽說也不能直接離開。就算想要透氣也根本沒什麽地方可去，白木汐幹脆順着之前的路走出了餐廳，找了個無人的角落靠到牆壁上，發出無聲的嘆息。

要是她會抽煙的話，眼下倒确實是應該來一支煙的那種心境。

可惜她不會，于是就只能一次次深深地吸氣，春夜寒涼的空氣充斥胸腔，涼徹心扉，然後她再吐出來，好像這樣就能把在心頭盤桓不去的煩悶跟着一起帶走一樣。

“……身體不舒服嗎？”

高跟鞋的聲音傳來時，白木汐沒覺得多意外，她不作聲地站直了身子，看向慢慢向她走來的沈柊。對方今天穿了件天青色漸變長裙，整個人都顯得清透白皙，像是靈秀高雅的青鳥。白木汐的視線在她裸露的肩頭一觸即退，低低垂下去。

“沈柊。”

白木汐輕聲喚，她笑起來時溫暖開朗，不笑時卻意外顯得眉目冷峻，此時整個人被斜斜掩在陰影裏，有種不同往常溫吞的銳意。

“合作的主意，是你向你經紀人提出來的嗎？”

聽到這樣單刀直入的問題，沈柊沒露出什麽意外神色，只是安靜走過去，在距白木汐一步遠的停下，點頭道：“是我。”

并無遮掩，像是等着白木汐問了她就答一般的淡然語氣，白木汐下意識屏住呼吸又松開，重重閉了閉眼。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在，我就直接問了。”

她沒法子做到和沈柊一樣的冷靜，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再怎麽努力也沒能抑制住語尾的顫意。

“……我以前說過喜歡你的事、你還記得吧？”

像是不仔細聽就會落到地上一樣的聲音，沈柊卻應得很快，她說：“我記得。”

那是為什麽啊。

為什麽會想和曾經喜歡過自己的人組cp呢。對沈柊來說、到底……

白木汐覺得胸口悶得難受，無名的暗火在燒，催着她擡眼對上那雙水琉璃般清透的眼睛，提醒對方：“既然這樣、不覺得和我組cp會不舒服嗎。”

而沈柊站在那裏，新雪一般清澈的眉眼斂起來，她披着皎潔的月色，白皙面龐上的神色被映的有些迷離，話語卻确鑿無疑地傳到白木汐的耳朵裏：“……當然不會。你……會在意嗎？”

說出這話的時候，沈柊一定是在真心覺得困惑的吧。

大概是百分之百的信任。相信白木汐的話不會有半分虛假，然後理所當然一樣地追上來。

沈柊從以前開始行動力就很強，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都一個個列好規劃，不存在意外，不存在超出計劃外的枝節。沈柊向來是很冷靜的，冷靜又精細，像是亘古不變的月亮一樣。

但月亮好像不懂凡人的感情。很難懂吧，明明是在慷慨地遞出橄榄枝，只要白木汐接過來就能借着沈柊獲得更多的關注更多的熱度，為什麽白木汐會這樣反常地抗拒呢，真是奇怪。

真可悲啊，會不舒服的人原來只有白木汐而已。

無力感像潮水一樣地湧上來，白木汐垂下眼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說起來，還沒有問過你為什麽突然想到要合作。”

她輕聲問，而沈柊的回應一如既往的直接而沒有動搖：“因為看到熱搜上反響不錯，想說試一試也沒什麽壞處。反正我們本來就很熟了，也不用特意做什麽……”

“說是合作cp，也不是熒幕情侶那樣的事情，不會有太多炒作的，我們只需要正常相處，不用刻意保持距離。”

沈柊尚在說着，而白木汐感受到原本悶得難受的胸口發出咚的一聲輕響，像是什麽東西落到了地上一樣。

她突然意識到，好像是她的自我意識過剩了。

對沈柊來說，這次就只是個簡單的合作提案，會選她也只是因為合适、或者還有想要幫她一把的善意在——畢竟從這個合作的表面上看來白木汐是能拿到最多好處的人。

那些她還牽連着不想提起的過往，對沈柊來說已經是完完全全的過去式了……這樣很好，很好。

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她也應該學習一下才對。

沈柊還想說些什麽，但她看到白木汐突然輕輕笑了，無奈似的擡手揉了揉眉心，随即向前踏出一步，幾乎是走到了她的身前。

大約是工作需要，白木汐披在肩頭的發梢長短不一地染了一層深藍，在屋裏時沈柊就覺得亮眼，如今在沉沉的夜色裏看卻莫名覺出一點淡漠的疏離來。沈柊分明能清楚看到白木汐原本沁着冷意的眉眼因剛才的笑而顯得溫和起來，但不知為何，她卻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

“我知道了，”白木汐聲音輕輕，“你不會因為以前的事情覺得不舒服就好。”

沈柊心頭一緊，很快應道：“不會的。”

不管白木汐做什麽，她都不會覺得不舒服的。

她想這樣對白木汐說，但對方很快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結束話題，随即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反手披到沈柊肩頭。

“那就合作吧。”

輕描淡寫地，白木汐這樣說，将外套虛虛披上就放開手，沈柊下意識擡手按住才沒讓它滑下去。春天夜裏的風确實帶着冷意，她追出來的急，沒拿上自己的外套。如今突然被不由分說地披上讓沈柊有些意外的欣喜，屬于白木汐的淡淡體溫附着，是恰到好處的暖意。

白木汐向來不怎麽噴香水，這件衣服還回去的時候大約會沾到她身上桧木的香氣吧。

腦中莫名冒出這樣的念頭，沈柊卻不自覺地緊了緊肩上的外套。她想向白木汐道謝，擡頭時卻發現身量修長的人已經退到了三步之外。

沈柊以前見白木汐穿正裝的次數少，而那時白木汐還不太撐得起來，總有種偷穿大人衣服似的孩子氣。但現在卻不一樣，正裝也同樣合身又漂亮，明晃晃地昭示着白木汐已經長開了的事實，是合格的大人了。

腦內不同的形象重疊時帶來一瞬恍惚，沈柊不自覺地看向白木汐，目光一時間無法移開。

剪裁得體的白襯衫顯得單薄，明明已經到了春天，晝夜溫差卻還是不講理的很大，只穿這樣一件衣裳在夜裏的風中該是冷的。白木汐卻沒什麽反應似的垂着眼發呆，深藍發尾垂在頸側，襯得她原本無邪的樣貌顯出些剔透的冷。

“差不多該回去了，”

在感受到她的視線後，白木汐轉過頭來，清潤的眉眼作勢彎上一彎，但不知是不是沈柊的錯覺，總覺得她的聲音像是淡淡沁着涼。

“合作愉快，我的……工作夥伴。”

作者有話要說：

是工作，所以白木汐接了，大家賭對了嗎（

也是屬于孩子看開了，跟沈柊較勁約等于對空氣打拳，給自己累夠嗆（于是開始自己跟自己較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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