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盡管對白木汐的言行感到警惕, 但最後林北還是留下了，取了餐後三人一起落座。

預料之中的，氣氛十分僵硬。

……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飯真是久違了。白木汐想, 應該是從高中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吧……想來林北估計也是在獨自吃飯和加入她們兩個之間進行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争，總之從他現在的表情來看, 似乎是對自己的選擇有點後悔。

她們之間的食物鏈關系在這個餐桌上格外明顯。總而言之, 沈柊的絕對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具體表現在比如林北本來好心向白木汐發出幫助的信號“你是不是不愛吃西藍花來着, 不吃可以給我”, 結果沈柊淡淡一句“別挑食”就把兩人的動作都釘在當場, 林北不光縮的飛快沒有收下白木汐的西藍花，并格外矯健地把自己的西藍花也丢到了白木汐的飯碗裏。

真是狗腿的不像話。白木汐一邊苦大仇深地嚼着西藍花, 一邊悲哀地覺得這桌上兩個人對上沈柊真是都擡不起頭來。

林北顯然也有所意識, 發言和她們二人獨處時相比謹慎許多, 大多都繞着安全的話題寒暄。沈柊基本只是安靜吃着飯不怎麽回, 偶爾在話題丢過來時不鹹不淡地應上幾句——看起來很明顯心情一般。于是基本都是白木汐在硬着頭皮和林北聊沒營養的天，不讓場面冷下去, 兩個人對視的目光裏都充滿了希望對方做點什麽來改善這個現狀的強烈意願。

這飯吃的如坐針氈，白木汐一方面覺得西藍花真難吃啊，一方面也對沈柊為什麽心情不好感到茫然。她沒什麽頭緒，總之先向林北抛出安全的話題：“說起來, 你們組裏是不是有個叫言星的練習生來着？”

“嗯, 是在我們組。”林北回想着嚼嚼, 感嘆道, “不怎麽說話, 但跳舞非常厲害, 看起來咔咔咔的, 感覺我掰手腕應該掰不過她。”

非常不知所雲的感想, 白木汐默，忍了半晌還是跟着他的跳躍性思維問道：“……你怎麽還惦記着跟女孩子掰手腕啊，人家年紀還比你小，你就算贏了又怎麽樣？”

而且還已經認輸了。

“……就是個意思，”林北莫名愁眉苦臉起來，擺擺手道，“你是不知道，我們組的練習生都跟我保持着距離呢，別說掰手腕了，要不是我靠發糖賺了一波好感的話可能連站都不會離我太近——但想想也能理解，她們這個階段正是絕不能沾上戀愛緋聞的時候吧，也算是偶像準則了。”

有所耳聞，白木汐認可地點點頭，聽到林北又繼續發表感想道：“但怎麽說呢，那種練習生之間的cp的話大家都看的挺開心……也不是說性別原因吧，反正偶像這個行業也很盛産cp，就總有種只要不是真的——或者說不被發現是真的——就都可以磕的感覺。”

“……這樣啊。”

總覺得微妙地被提及了。白木汐默默向林北看去一眼，這人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和兩個剛達成cp合作的人吃飯，生硬地轉移開話題：“——所、所以木汐你可要注意哦，在合作cp這方面一定要……小心……”

根本沒能成功轉移話題。不如說更不像話了。

見林北越說聲音越小，白木汐覺得頭都疼起來，不敢去看沈柊的表情，咬着牙說：“是哦謝謝你的提醒——我提言星不是想聊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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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堪堪拉回本來想說的正題：“我們組的程漫幫言星找我要簽名來着，感覺她們倆關系挺好的，我本來是想說這個。”

原本白木汐是想着林北之前也參與過一次錄制，興許能從他這聽到些什麽關于練習生關系的講解，結果林北眉頭一皺，奇道：“言星要是喜歡你的話，那她為什麽不直接去你和沈柊姐這組？這不是更好近距離追星嗎。”

“……”重點一下子歪了，白木汐莫名其妙，反駁道，“你也說了，人家是跳舞厲害，那去本來就是偶像出身的何顏姐那邊受指導不是更合适嗎。”

“再說，喜歡我的也不一定就非要進我們組吧，”白木汐不贊同地搖搖頭，“一看你這人就很不懂，有些人喜歡別人就是會想要隔開一些距離的，太近了反而不好。”

被她語重心長的語氣氣笑了，林北嗤之以鼻：“你可拉到吧白木汐，這話讓你說的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當年大一的時候是誰非要去戲劇表演社——”

白木汐驚得差點把自己餐盤打翻，動靜之大把林北吓了一跳，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慌慌張張地打補丁說是為了去找我對吧我知道。白木汐恨不得把他嘴堵上，而一直沒什麽動靜的右側突然伸來只手幫她穩住餐盤，随後是沈柊疑惑的聲音傳來：“木汐大學的時候想參加戲劇表演社？”

“……”

見林北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化成一種“原來沈柊姐不知道這件事嗎”的表情向她看來。白木汐完全不想理他——現在是疑惑這種事的時候嗎！就算沈柊知道也不應該提吧！她為了表現自己很忙沒有時間回答問題而手忙腳亂地塞下一大口飯，食不知味地嚼了好半晌才絕望地承認這樣子逃不太掉，于是含混地回應道：“……好像是有過這麽一回事兒吧。”

旁邊沈柊已經放下了筷子，看來是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吃完了，正專注地看着她這邊，輕聲道：“怎麽之前都沒聽你提起過？”

那能提嗎，她當時一門心思想追着沈柊跑，還滿腦子想着說等加進去了再告訴沈柊給她個驚喜——雖然她大一那會兒沈柊都已經大四了，早就不會再去參加社團活動，但這麽多年終于到了同一所學校裏，就只有這一年的機會，白木汐心心念念着那是沈柊待過的地方想往裏鑽，好像進了同一個社團就能離沈柊更近一點似的，十足幼稚的想法。

結果事實證明她們學校表演系人才濟濟，像她這種門外漢根本就擠不進戲劇社，很迅速的被刷了下去。白木汐于是決定當這事沒發生過，自然也就沒把這事告訴沈柊。

這件事距離尚未發生的白木汐告白被拒也沒有相隔很久的時間，那之後她們幹脆連聊天的機會都沒了。白木汐本來以為這事一輩子都不會讓沈柊知道，誰知道會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時候被當時的知情者林北一嗓子禿嚕出來，導致她現在只能倉促回應沈柊，顯得有點敷衍：“……我那時候就是三分鐘熱度，最後反正沒進去，也沒什麽好說的。”

大約是同樣想到了她們後續發生的事，沈柊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白木汐生怕林北再口不擇言說出什麽不能說的東西來，飛快地吃完了飯，惡狠狠地和林北分別了。這人自認理虧，在逃離現場後在微信上發來許多致歉的表情包，被白木汐當做道歉的賠償存下來，算是把這事翻了過去。

但在沈柊這裏，這事似乎沒能這樣翻過去。

午休時間并不進行導師的拍攝，她們在吃完飯後應該回各自的休息室，而同行的一路上默默無言，格外沉悶。

白木汐一邊走一邊祈禱着能在分開前都相安無事，但很可惜祈禱落了空，還沒走到休息室，沈柊就突然開口道：“你那時候……是為了我才想進表演社的嗎？”

……現在問這種問題，還不如給她一刀來得痛快。白木汐簡直覺得自己一口血被梗在喉嚨口，只壓着聲音驚恐道：“……你一定要問嗎？現在？”

沈柊看向她，從善如流地順勢退讓：“那等我們回去了再問？”

也不是這個意思！白木汐覺得頭疼起來，試圖向沈柊循循善誘：“我的意思是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覺得是不是就不要再提了……你問這個也、就是……沒必要。”

這話對白木汐來說算是很重的拒絕了。沈柊想。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到，白木汐對她說“沒必要”這類的話。

她又想起剛才吃飯的時候聽到白木汐說的話：有些人喜歡別人就是會想要隔開一些距離的。

但白木汐不是這樣的人。她的喜歡表現的很明顯，像是日光一樣的明亮昭昭。喜歡的話就要待在一起才好，多久都不會覺得膩，也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天馬行空的聊什麽都好——以前的白木汐是這個樣子。

而現在呢。在鏡頭外，白木汐卻比在鏡頭裏對她更僵硬一些，除了工作相關的事幾乎找不到可聊的話題，有其他人在的時候反而更放松。

……想這些做什麽，這不是很正常嗎。沈柊想。錄制前才剛剛聊過，本來就已經理解了自己以前得到的是特殊對待，白木汐已經不再是那個會想要偷偷和她加入同一個社團的白木汐。她現在和白木汐之間能像這樣子已經很不錯了，至少還在身邊、還能夠交談，她沒理由還去要求更多。

是因為所謂的落差感嗎，為什麽會覺得煩悶呢。

類似的心情在早些時候也有過。

在上午的選歌指導裏，有一首歌是情歌，沈柊聽到白木汐那邊有人拿這首歌問她，說沒有感情經歷的話是不是會很難唱。白木汐仔細想了想，懵懂地回她說，按你這個說法，那我這樣老唱那種苦情歌的、不是真的要去談好多次失敗的戀愛才行？讓周圍的人都笑起來。年輕的女孩子們聚在一起，話題總帶着點兒隐秘的甜，很快就有人大着膽子問，那白白有談過戀愛嗎？

白木汐顯然被問的猝不及防，有點害羞地卷着歌本敲敲地面抗議說怎麽問導師這種問題啊，但很快又一本正經地慷慨回應，那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初戀。

在旁邊下意識側耳聽得格外認真的沈柊一怔，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念頭就聽到白木汐一條條數着認真說道，短發，個子很高，大概一米八左右，但很瘦，人也很帥氣。

沈柊很少有這種思考突然停滞的感覺，上次應該還是在朋友何顏口中聽到她說之前一直在追的綜藝裏有個叫白木汐的拿了冠軍、最近好像要來她參加的綜藝裏做飛行導師的時候。

那時她沒注意打翻了水杯，怔怔看着水流過桌面滴到自己腿上也沒能反應過來。這次則是窒息一樣的空白，她沒能做出任何舉動，思考也好、呼吸也好，都像凍住了一樣無法動彈，仿佛空氣都靜止下來，一片空茫的腦海裏只能堪堪冒出一個念頭：白木汐說的不是她。

盡管在她的印象裏像是過了很長的時間，但現實裏應該只是一瞬。沒有人發現她的異狀，白木汐也沒有停頓，流暢地繼續說，是外國人，國籍是神聖布裏塔尼亞帝國，眼睛是紫色的，擁有一種叫geass的能力可以讓人絕對服從，發動能力的時候眼睛會變成紅色。

她話說到這裏，本來在屏氣凝神聽着的所有人幾乎都聽出不對勁來了，練習生忍不住插嘴問她說的是誰，白木汐露出惡作劇得逞一樣的明朗笑容，理所當然似地忍着笑說，在說魯魯修啊，你們沒看過嗎。

在一衆“被騙了”的哀嚎聲中，沈柊大概是回神回的最慢的。她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鈍鈍地意識到白木汐是在說動漫裏的人物，那部動漫還是她陪着白木汐一起看的，她沒多感興趣，但白木汐很喜歡，總說裏面的主角很帥，她也就願意多看幾眼。但看完之後腦子裏留不住什麽情節，想着的總是類似于今天白木汐吃了兩根棒冰，她怎麽沒攔住，等會兒如果這人胃難受起來可怎麽辦呢。

或許就是因為她那時沒認真看，現在才沒能及時反應過來白木汐在開玩笑，平白被吓了這麽一跳。沈柊想。其實現在仔細想來，白木汐怎麽可能會在這麽多人和鏡頭面前說她的初戀呢，現在她們又有在合作cp，無論說的多含糊都容易被發現在說她——

“……”

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默認自己是白木汐的初戀是件很讓沈柊吃驚的事，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到現在才突然發覺這好像是根本沒有根據的想法。但她不能問，沈柊知道這是不能去問的。本來就是大家開玩笑一樣地在說“初戀”，怎麽就偏偏她偷偷聽到之後還在耿耿于懷，非要去失禮地刨根問底問個真正的究竟出來。

白木汐的初戀，是不是她、又怎麽樣呢。沈柊在心裏問自己，又怎麽樣呢？

當年白木汐向她告白之後，沈柊其實沒有能靜下心去好好想。她下意識地避開，最初是她先避開的，年輕的沈柊心裏錯愕困惑和茫然混成一團，這些年的相處在眼前影影綽綽，沈柊在那之前從來沒有把她和白木汐往那方面想過，愛情什麽的聽起來遙遠而不穩固，是在戲劇裏往往只綻放一季就頹敗下去的玫瑰，而她們認識這麽久了，是天底下獨一份的親密無間，她覺得自己和白木汐該是更加安全且穩固的感情，比如、比如朋友……她不知道怎麽形容，但她确實是這樣和白木汐說的。

她沒能好好思考，那陣子又本來就忙着進下一個劇組。事後回想起來，沈柊那時候逃避的很厲害，總覺得仿佛只要她避而不談，白木汐就會冷靜下來似的，等她再從這個劇組殺青回去時就能恢複回以前那樣，安定的，不會變化的。

她那時沒想過，回去的時候會得知白木汐已經去出國留學了。

在劇組的那段時間刻意逃避了和白木汐的聯系，這成為了沈柊至今為止最自我厭惡的事。

再之後的這些年，沈柊投身在工作裏，她忙着等白木汐回來，又怕白木汐不再回來，也再沒敢去翻開這段往事來看。

她不懂。她還是不懂。這些年她演了看了很多關于愛情的戲，卻從來沒真正搞懂過。沈柊不懂那些愛的死去活來的主角是在愛什麽，就像她現在也不懂自己的心。沈柊覺得自己今天好像一直在困惑，看到白木汐在休息時間毫不猶豫地摘下腕帶時會覺得胸口發悶是為什麽，關于初戀的事又有什麽好那樣在意的，而現在——本來應該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去面對只把她當做普通朋友的白木汐，怎麽還是會感到焦躁。

但腦中卻隐隐地意識到了，這些都是沒有辦法向旁人發問的困惑，尤其是白木汐。沈柊想。只能由她自己去想，去思考，去解決。

在她想明白之前，這總歸是沈柊自己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各位有沒有看過魯魯修，他真的超帥的（認真

但白木汐毫無疑問是在胡說八道，這人的初戀就是沈柊啦，大概是一邊面不改色地描述魯魯修一邊在心裏想戀愛的話題趕緊結束吧南無。小歌手的演技大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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