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誰在等你
相親的事至此打了水漂,加之我繪聲繪色的陳述,方阿姨只得不舍的放下這個念頭。為表謝意,方清硯被我指使着下樓去收快遞。
"墨寶,這裏面這麽重,都是些什麽。"
"炸彈。"我忙着跟蘇朵聊天,無暇理會他。
"騙人。"他說。
他手指敲了敲箱子,百無聊賴只好開了電視去看。
下午有課,白宣正要出門,說正好送我。方清硯很識相的跟着我們下樓,堂而皇之上車。
"我出去逛逛,你随意。"他說。
白宣不置可否。總之是不好拒絕,我悶聲坐上車,車子在熱浪翻滾的車流中穿行,泊在一處柳深花濃的小院前。
遠處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姑娘漸漸走近,一朵朵可愛的草莓長在上面。她笑得很是開心,手舞足蹈的不知跟身旁的媽媽說着什麽,同我點了點頭往院子裏走。
"墨寶,你這書法班的同學,不會是那個小姑娘吧。"方清硯好奇的問。
洋槐花開匝枝,嫩綠的花朵香味膩人,站在樹下不久,便兜頭簪上幾朵。
我很勉強笑了笑,搖搖頭。
我看向白宣,他神色平淡,說,"下課後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方清硯滿腹好奇,神色向往之。
"我還有事,清硯,我們先走。"
我淺淺嘆了口氣,看他們離開後才重又擡起步子往院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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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師年逾五十,姿容依舊姣好,或許是心存慈愛的人,年華也不忍下手雕琢皺紋。
她身邊團團圍着三四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此時正往一口青花瓷缸裏舀水。
"季老師。"我說。
一群小孩子歡喜朝我跑過來。
"墨寶來了,來,幫我給這大花換換水。"她笑吟吟的說,把手中的水瓢遞給我。
大花是缸中一尾白中染了黑花的錦鯉的名字,季老師養了好多年。我依言往缸裏添水,大花搖着線條流暢的魚尾,姿态閑适,襯得水底的光滑石頭更加安靜。
一開始見得的那個小女孩無聲扯了扯我的衣角,食指指了指自己,然後指向我手中的水瓢。我樂咪咪點了點頭,把水瓢遞給她。
她很開心的笑,大拇指朝我點了點頭。
我看她認真舀水往缸裏倒,被她臉上認真的神色打動。
在她無聲無息的世界裏,此時的行為也是有聲,色彩濃郁斑斓,叫人一時挪不開眼。
"墨寶,幫我拿下椅子。"季老師手中挽了幾個竹制的折疊小椅子,站在亭下看我。
我過去幫她把椅子在亭下放好,如今天熱,在濃蔭如蓋的院中紮了涼亭,此間授課,倒也極為涼快。
小孩子們在我招呼下一一找了椅子坐下,我坐在季老師身旁,看她授課。
手勢起伏如花開,時綻時攏,我認真看着,聽她發聲,讀她唇上語。
寂靜的院落,除卻樹枝上聒噪的蟬聲,但只剩了季老師微微蒼老卻溫婉的話語。
比之飛鳥,比之花葉,比之萬物。
一切在她輾轉的手語中賦予形狀,有了生命。小孩子們臉上是肅穆的安寧,平靜的讓人心驚。
我一時看着,內心荼靡。
手臂一痕傷疼,卻不劇烈。
我擡起頭,季老師面上是安靜的嚴肅,掌心中握着一枝竹條。
她緩聲開口,"墨寶,你比他們幸運,但是你不許懈怠。你要知道,他們容不得懈怠。"
我看着她,半晌緩緩的說,"我明白了,老師。"
她複又擡起手臂,蔓蔓如枝,無風也動人。
一下午的時間有小孩子在的緣故,時間眨眼即逝。縱然交流起來仍顯磕絆,但耐心解答他們的問題,也是賞心樂事。
同季老師打了招呼離開,本要給白宣電話,卻被身旁斜刺裏鑽出的黑漆漆的車子擋住去路。
車上下來一西裝男,直直朝我走來。
我心中一驚,準備扭頭走。
"白小姐,請等一等。"
我僵直了背,那西裝男緊走了幾步,笑容有些僵硬,"白小姐,我們有過一面之緣的。"
"抱歉,我不認識你。"我搖了搖頭。這世上的騙子壞人要綁架都是這麽說。
他看我要走,急忙又說,"我沒惡意,我們那天在江少爺家見過一面的。"
我腦海中似乎掠過那被江城一腳踢到門外的西裝男,心中一凜,"我真的不認識你,如果你再糾纏,我可要報警。"
"白小姐,是江少爺的外公,找你談談有關江少爺的事。"
我腳步頓住,看他神色篤定,不免有些好笑。
"事關江少爺的安全,你也置之不理麽。"他又說。
好奇心還是被他牽引住,愣神的空當,車上又下來一人。
頭發花白的老者,衣着考究,眼神生得凜冽,不怒自威。他朝西裝男點了點頭,說,"你回車裏等,我跟白小姐談談。"
內心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老者朝我笑了笑,"你是白墨寶。"
他眼神實在過于凜冽,我有些拘謹,但還是擡頭看他,卻不答話。
"我是江城的外公,不知他有沒有同你提過。"他說。
"提過。"猜測成真,我不卑不亢的回答。
他唇角一絲譏诮,說,"看來你們的關系,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我摸不準他的态度,但極不喜歡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再次陷入緘默。
"小城對我有很多誤會,但将來他還是會回葉家,這是他逃避不了的責任。"他語氣裏是自以為是的專制獨斷。
我看着他,明白接下來的話,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我們葉家不比你們小家小戶,江城你是配不上的,所以,我希望你離開他。"
聲音似一把利刃隔了天色一處傷痕,被壓抑的情緒便汩汩而出。
我終于忍不住笑了笑,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一步,抱歉。"
"白小姐,聽人一勸很有好處,小城那孩子的心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作為長輩,我怕你将來會後悔。"他見我走,輕描淡寫一句。
愛情果然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可笑的是我天真覺得如此。外界的阻力千奇百怪,但我從不想有朝一日會有人極為強勢的命令我,讓我選擇離開。
心中雖然慌亂,但好在面上風平浪靜将那一份淡漠維持下去。我淡淡一笑,"勞您費心,這些話,您大可告訴江城,如果他來說,或許我會聽的。"
他似乎被戳中軟肋,神色閃了閃。
我轉身離開,手掌攥的生疼。
緊走出一條街後才慢慢止住腳步,這才發覺心神被剛才猝然的遭遇擾亂。給白宣的短信發出不久之後,他開車很快找到我。
"墨寶,你怎麽了。"白宣下車疾走幾步,手指搭上我微涼的手臂。
"哥,先上車。"
在車上我良久不說話,半晌澀然開口,"哥,你說這種大家族的人,是不是見不得別人好。"
白宣撿了一處地方停車,耐心聽我說話。
"原本覺得這種事不過發生在舊時年代,沒想到現在也有。"
"你怎麽了?"
"今天下午,就是你接我之前,江城的外公找過我。"
白宣手指敲動方向盤,指尖掠過下巴,笑了聲,"怎麽,他外公阻止你跟江城在一起,來了個棒打鴛鴦?"
我疑惑看他,眉梢還挂了幾分沮喪。我說,"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聽你這不清不楚的幾句話,也能猜個大概。"白宣嘆了聲,"這沒什麽稀奇,情侶之間遭到雙方親人阻攔的事乏不勝數,只不過這一樁,有些大手筆。"
"葉家在L市産業極大,江城的外公不是個簡單的人。"白宣一句話,讓我愈發疑惑。
"哥,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我讷讷的說,"我都不知道。"
白宣挫敗的掃我一眼,"我不問,并非是什麽都不知道,我妹妹交往的人的家底,我這做哥哥的怎樣也要知道的。"
"你好狡猾,要不是今天這件事,我倒真看不出你這麽有偵探的潛質。"我惱怒不已,"你還偷偷查了些什麽,你太--"
"葉家雖然兩個孩子,但是江城的姨媽至今沒有子嗣,只江城這麽一個嫡親的孫兒,他自然是葉家唯一的骨血,你們兩個,的确有些危險。"白宣竟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訊息來的太過突兀,我一直以為江城不過簡簡單單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卻不知他身後這麽多牽扯。曾經只顧眼前心思,哪有此後盤根錯節的想法。更不懂将來牽涉的許多,但若要安穩走下去,這一切卻如溝塹,要攜手越過,也是不易。
"複診已經幫你約好,後天上午,你心裏有數。"白宣忽然說。
妄圖回避的現實雲翳般籠上來,無實無狀,垂下暗淡的眼瞳,我輕聲說了句,"回家吧,我餓了。"
滿腹心事吃完飯,江城電話打來也不過是三言兩語。,他聽出我言語中的落寞,忍不住追問。我顧左右而言他,跟他說今天上課時的趣聞,說道口幹舌燥,手機壓得右耳廓有些疼。
他聲音裏被我的話語染了笑意,等我停下來才說,"墨寶,凡事別勉強,這些東西也不是短時間速成的,我們用不到最好,你慢慢來。"
眼眶有些熱,我低頭,聲音埋在水杯裏有些甕聲甕氣,我說,"你放心就是,只是耳朵用累了,有時候得歇歇。"
他笑聲有些苦,落進我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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