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雲深不知處

山中果然是同方清硯之前所說的那樣斷網斷電,手機信號時斷時續,竟真是與世隔絕般。起初的不适應漸漸被清涼的山色浸染,心境轉淡,漸漸懂得這份難得的閑适。

山上辟出菜地,種些蔬菜瓜果,晚餐同衆人一起用過素菜粥飯,吃起來爽口美味,也是少遇的純粹無害。

暮色褪盡,此時山上寂寂,蟲聲啾鳴卻格外清晰。點了蠟燭,端着燭臺擱在院中的一方石桌上,衆人坐在石凳或者小木紮上,談笑風生。

年輕的兩個小夥子擺了棋盤厮殺,我借光看了會兒,只覺得眼睛累的酸澀。便拉着方清硯坐在臺階前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

等夜色深濃,依稀終是不見月影,便掙紮着起身往客房裏走。走出幾步腳步頓住,才想起被淡忘的煩惱重又回來。

我腳步在房門外徘徊,甚是糾結。

"怎麽不進去?"方清硯在後面問,笑意隐在話裏頭,極為可惡。

"方清硯,你故意的是不是?"我狠狠瞪他一眼,他一臉無辜,笑得很是狡黠。

觀中客房吃緊,加之之前已有人來,衆人理所當然認為我跟方清硯是情侶,理所當然将我倆分到一間房裏去。我的反駁被方清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斷,到頭來也是我咎由自取。

一團昏黃的燭光攀上花紋細致的門板,方清硯大半的臉浸在淡淡暖意裏,眼瞳亮的不象話。他打開鎖,探手推開門。

"你在外面我沒意見,我可要睡了,友情提示,撞鬼了可不要怪我。"他端着燭臺往屋裏走,語氣很是欠揍。

夜風清涼,莫名的清苦味道從枝葉間散逸出,偷偷跑過來。夜色雖好,但随着燭火的離開,視野裏惟餘濃重的墨色,濺在眼睛裏,暈染擴散。

一小股風嗖嗖刮過耳畔,我縮了縮脖子,聲音漂浮不定,"方清硯,要不我去找那個老奶奶商量,你跟她換一下,怎麽樣?"

我扶着門板邁過門坎進去,桌上燭火急促竄動了幾下,将我影子詭谲映在灰暗的牆上。

房中有床兩張,只是極簡的木板釘制,方清硯正忙着鋪床,漫不經心的說,"人家活了大半輩子正好抽空來補一次蜜月,良辰美景的,你添什麽亂。"

"可是,我們今晚,難道就這樣一個房間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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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作頓了頓,轉過身來,說,"怎麽,知道怕了?"

"我才不怕。"我嘴硬反駁。

"不怕的話,那就留下來。"

"留就留,到時怕的人別是你就好。"我氣憤難平,卻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燭火映進他眸子裏,搖曳成一泓魅惑。他沉聲如醉,"墨寶,是你說的,別後悔。"

倏忽才覺又上了他當,"方清硯,你--"

房門被他從裏面死鎖,兩處門環緊緊相依,鐵将軍做牽線月老,得心應手。

他靠在門上,按住我扯住門環的手,"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說,會有什麽樣的好事?"

"方清硯,你把門打開,不然我不會原諒你。"我急出一腦門的汗。

"我不。"他搖了搖頭,瞳色幽深。

"方清硯,你要是不開門,我可喊了。"

"你喊吧,我巴不得你喊,這樣你就擺脫不了我了。"他盡顯無賴本色。

眼前恍惚一黯,身子倒個個兒,後背靠在門板上,身前緊緊靠着他。他雙手緊緊拖住我的後腦勺,指尖拂過我的唇畔,酥麻的觸感竄到腦際,我忍不住打個哆嗦。

"墨寶,我想親你。"

"唔--"

拒絕的話語被他吃下去。眼瞳裏一片背光的暗影,嘴唇上輾轉着他溫暖幹燥的唇。因為昏暗,觸覺就格外清晰。能感到他溫熱的呼吸,掌心的灼燙,還有我抵在他胸膛上掌心下急促的跳動,方寸之下,咫尺之間,在吻着我的他,那麽真實,那麽溫暖。溫暖的好像數九天驟添的棉衣,讓人委屈的吸足鼻端酸疼的冷風。

眼角不可抑制淌出淚來,落到交觸的唇齒間,鹹澀後是淡淡的甜涼。

許久他離開呼吸快要難以為繼的我,額頭抵上我的,氣息溫軟,輕輕蹭着我的臉頰。

"墨寶,抱歉。"他試探着抱住我,下巴擱在我頸窩,"我忍不住。"

"因為太過歡喜,想時時看着你,恨不能把你變作小小的一團,最好像個小籠包,捧在掌心裏,放到口袋裏,這樣的話,無論我去哪裏,你都會在我身邊,不再離開我。"

話語很輕,像是雨後天邊漫開的彩虹,緩緩在寂寥的心頭塗上一層絢爛明媚的色彩。

嘴唇像是被封印,久久不能示言。

"墨寶,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就算現在你只有一點點的喜歡,我也不在乎。"

"不在乎麽?"我笑了笑,"那如果我有很喜歡的別人,你是不是也會拱手想讓,然後一個人默默地等着,看着,不言不語,等我來猜,等我回頭呢。"

"墨寶--"

"方清硯,你真是大方,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自以為是的成全對不對?"

我推開他,聲音有些苦,"就算以後的某一天,我再遇到江城,你也是,不在乎,不在意的麽?"

"不是!不是那樣!"他聲音嘶啞,不容抗拒的力氣,用力擁我入懷,"不是這樣,怎麽會不在乎呢,墨寶。"

"暗自喜歡你,已經成為習慣,會被你偶爾的一笑一嗔牽引,獨自斟酌,歡喜或者悲傷。我不是聖者,也會有将你霸占在身邊的念頭,可是你真是天底下的最笨的傻瓜,別人一眼看穿我對你的喜歡,為什麽只是你自己一個人胡塗?"他聲音低沉在我右耳萦繞不散,"我想你喜歡我,像我喜歡你那樣,可是我,不确定。"

"方清硯--"

"我也是會害怕的,也是會氣餒的。"溫熱的液體一顆顆砸進頸窩,有些疼。

"我不願再等,你可是知道。"

我的手臂終于緩緩環上他的脊背。原來,褪卻年少青澀的他,那麽溫暖有力,像是能量滿滿的小宇宙。

"方清硯。"

"恩?"他聲音哽咽,委屈的像個小孩子。

"我不會再走開了,不要再讓我迷路了好不好,我是個路癡,那麽笨。"我嘴唇貼在他耳畔,輕聲說,"所以,把我的手握牢。"

整個人被他狠狠壓進懷裏,良久之後,模糊的哽咽聲裏,我聽到他微啞卻清晰的回答。

他說,"我會,一定會。"

"難得見你哭一次,害我也陪着掉眼淚。"我試着推開他,"機不可失,我要好好看看才不吃虧。"

"我不。"他固執的埋頭在我頸側,甕聲甕氣,"再抱一會兒,墨寶,你身上肉乎乎的,很暖和。"

臉頰迅速變得滾燙,我磨了磨牙,用盡力氣推開他,"方清硯,嫌我胖就直說,嫌棄你還抱那麽緊。"

他低垂着頭,須臾擡起臉來,礙于垂死掙紮的燭火,只看到眼下微涼的淚痕。他揉了把我的臉,"因為肉多了才可愛,要是豬肉漲價,你也跟着漲,我可是指着賺錢的。"

他笑了一聲往一旁躲,我壓低了聲音撲過去,将他牢牢按在床上,"你才是豬,不對,你要是豬,豬都覺得丢臉。"

他仰面看我,眉眼彎了彎,"是,如果我是豬,你覺得丢臉是不差的。"

我險些咬到舌頭,自知不是他對手,用盡力氣掐在他身上。手被他牢牢握住,他暧昧不明的眼光将我看着,說,"墨寶,如果你覺得兩張床多餘,我是沒什麽意見的。"

"想得美。"我擰了他一把,轉身去收拾床鋪。

同他折騰這許久,再加上白日的奔波餘苦,我和衣就枕,倦意深濃,尴尬也就暫且擱到一邊。

方清硯懶散躺在床上,枕着手臂,良久開口問,"墨寶,你對我的讨厭,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忘了。"我回答的極快。

"忘了?"他邪惡的笑了一聲,"但我還記得。"

我打個呵欠,"你給我忘了。"

他見我實在困倦,噙着淡淡的笑意,說了句晚安。

我含糊應了聲,見燭火跳動幾下,湮沒在一片漆黑夜色中。

似乎是夢到幼時,幼兒園鏽跡斑斑的滑梯,剛漆過還有濃重油漆味的秋千。一味忙着看老師刷油漆的我就忘記下課往廁所去。

窗前兩棵年老的合歡花開出柔軟香甜的花,一簇簇墜在枝頭,不時跌落下來,便被我們撿起來放到鉛筆盒裏衣兜裏,空氣裏是美好的不象話的甜暖。

老師在講臺上喊,小朋友們,上課。

齊刷刷的起立,背挺得像一排筆直的小白楊。

老師好。

喊聲驚動窗外的一只蜻蜓,撲棱着透明的翅膀飛走。

一堂課茫稚新奇而又煎熬。

坐在我身旁的方清硯板着臉站起來,手指着我,說,報告老師,白墨寶尿褲子了。

雞飛狗跳。

臉上被我撓出一道血痕的方清硯,因為羞恥而放肆大哭的我,哭笑不得的老師,起哄的同學,前來接我們回家的兩家大人--

我記得那時哭啼着放下的豪言壯語,方清硯,我最讨厭你了--

過往冗長,我在夢裏,不由揚起唇角。

【唔,大家盡請留言,下月流量充足,我會一一認真回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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