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謎面

白熾的日光燈管發出冰涼的光澤,将眼前一雙眼映出湖光山色,灼灼如枝上桃花。

"菜有些鹹。"白宣說。

我微微愣了下,"飯菜是方清硯做的,你口味清淡,他大概是忘了。"

保鮮盒啪嗒扣上盒蓋的聲音,清脆被他握進掌心裏。他側過臉去,此時才看向半躺在床上被我們忽略已久的蕭閑。

"吃完了?"蕭閑神色有些不耐煩,"吃完就走,你看熱鬧還要看到什麽時候。"

空氣裏似乎容不下再多的情緒,我看到白宣擱在桌上的指節默默收攏,握緊,直到凸出清峻的指節。

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白宣表情平淡,公式化的語氣,"你該下床來走走。"

蕭閑臉上顯出譏诮的意味,眼神如同刺尖鋒利的蒼耳,不舍不棄粘在我身上。他笑了一聲,"你這次肯來看我,是怕我動她。"

白宣站起身走過去,試圖扶他起來。

明明蕭閑比白宣年長,此時卻有些孩子氣,曾經狷狂神色不見,眼底是一片脆弱,他揮手打開白宣的手。因為太過用力,傷口被牽扯,他眉頭蹙起,一雙劍眉似乎要攜手相依。

"假惺惺。"蕭閑說。

連扶了他兩次,接連被推開,白宣不怒反笑。他看着蕭閑愈發難看的臉色,語氣輕松,"既然不想讓人知道,就別打電話擾亂別人的生活,有膽子做卻沒勇氣承認,就算是嘴硬心軟--"

白宣微微俯視着蕭閑,柔軟的語調霎時僵冷,"--你也該承認,你跟從前沒什麽差別。不,或者說,你比以前還要差勁。"

我毫無置喙的餘地,總覺得如藤蔓一般攀在心上的疑惑似乎被鐮刀一棵棵割斷,重重謎面擱淺,此時水漲船高,總是要大白與人。

雪白被單映着蕭閑本就無甚血色的臉,大概白宣的話擊中他的軟肋。他一時無言回擊,只一雙薄唇咬緊,如利刃割過,顯出凜冽弧度。

"怎麽,才這兩句便受不了,那你又有什麽好埋怨好不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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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看得見白宣的側顏,他語調平緩沉到極處,似乎雲淡風輕身外無物。但我掌心不知何時捏了汗,明白此時的他,是發怒前的預兆。

暴風雨而至時詭異的安寧,不安如鷗鳥低掠四處,尋着栖足之地。

蕭閑淡色的唇恍惚彎了彎,眼底?那的猶疑不見,再擡起頭來時,只剩桀骜霸道和目空一切的孤傲。

他輕喘了口氣,聲音很輕,我直直看住他的唇。

他大概是說,"既然如此不情願,你也還是來了。"

"如果不是怕她擔心,我沒那份閑心來。"白宣唇角微揚,怒意卻消退下去。

我微微嘆了聲,卻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稀釋,等待謎面被剖開時手術刀停留在皮膚上的觸感,微涼恐懼,卻又興奮。

蕭閑愣了愣,猶豫開口,"你是說,是她讓你來的?"

白宣笑了一聲,卻不答話。

"她真的會在意我麽。"蕭閑語氣頗有些自嘲的意味,"是不是,如果不是她,你也不會來?"

"是要我原諒你麽?"白宣只是笑,"你不是立意要将我比下去,你不是自诩無所不能,就連--"

我驟然看緊了他們。

笑語凄怆詭異,似乎是緬懷過往。

白宣似笑非笑,"她并非不承認你,是你自己不承認你自己。"

蕭閑驟然沉默,良久擡頭卻是看向我,神色竟是迷惘無所依附。

"做哥哥的感覺,如何?"蕭閑問。

"很好。"白宣含笑看我一眼,他輕易不從我面前傾露情緒,此時話語柔軟,溫暖便淌了一身。

他倆啞謎打得足夠久,我縱使是使勁力氣,也無法拆解這兩人間的糾葛矛盾。

"是麽。"蕭閑語氣鄭重,似乎在籌謀一件事,樣子極為認真。

白宣看着他,似乎已猜到,神色似喜非喜,竟是強自忍耐的笑意。

"那好,我也來做墨寶的哥哥。"蕭閑宣誓一樣的開口,精致的桃花眼裏光華灼灼。

我不得不迎上他的打量,他眸光太過灼燙,幾乎要将我的皮肉烙開。

"墨寶,叫哥哥。"蕭閑說。

我目瞪口呆,驚愕萬分。

一想到百曉的當家人一改往日狷狂桀骜陰鸷的眼神,略微有些癡傻的看過來,而且還提出如此驚悚的要求,擱在誰身上,除卻被這話語炸的酥透,再沒力氣想別的事。

白宣眼底的笑意忍不住,卻是不動聲色的長嘆一聲,一直緊繃着的表情也柔*來,就像是回複到重遇蕭閑之前。

"那個,我比你年紀大,你喊聲哥哥,也沒什麽的。"蕭閑一臉吃虧的表情,"放心喊,我不介意。"

我晃過神來,利落回絕,"但是,我介意。"

"你有什麽好介意的,排隊趕着向我套近乎的人多了去,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蕭閑冷下臉來,"到底認不認。"

"蕭先生,我想你不清楚。"我一本正經的解釋,"首先,白宣才是我哥哥,我有一個哥哥就足夠,咱們兩個非親非故,我也不願人家說我攀強附貴。如你言,既然那麽多人等着,你何必屈尊要我認。"

白宣無奈走近我,卻不再看蕭閑一眼,他說,"我們該回去,那就別為不相幹的人白費心思。"

"你們兩個,站住!"蕭閑話語雖厲,卻沒甚力道,"白墨寶,你真的不考慮?"

我看了眼白宣,笑意盎然,篤定回絕。

蕭閑卻毫不介意,反倒是越挫越勇,他目光銳利,紮進我眼底,"白墨寶,總有一天,你會乖乖喊我一聲哥哥的。"

我嘆了口氣,躊躇道,"蕭先生,我大概會讓你失望。"

蕭閑心寬體胖,"放心,我倒是不介意,因為我要的,從來不會得不到。"

白宣覆在門把手上的動作微滞,聲聲清凜入耳,"蕭閑,親情不是強制而來,但是血肉至親,就算并非強制,感情也會在。"

我沒有時間等着蕭閑的回答,跟着白宣推門出去。只是關門的?那,我看見一向盛氣淩人的蕭閑,将臉緩緩埋進被子裏,幾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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