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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叫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恢複意識的。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 發現自己正飄浮在浩瀚無垠的黑暗之中,黑暗的遠處被不計其數的恒星點亮,那些光點彙聚成一片銀色的海洋, 海洋的中心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她通過意志操縱着身體向那個漩渦飄去, 直到能看清那個漩渦的模樣。

确切地說,那不是一個漩渦, 而是一個旋渦狀的巢穴。無數的蟲子在喇叭口一樣的穴沿游走,讓這個巢穴看上去像是在動、在呼吸一般。

唐叫又湊近了一點。現在,她看清了洞穴那螺旋下沉狀的甬道,甬道的四壁上密密麻麻地擠着大小不一的半球體。

一只身體還沒有形成顏色,依然保持着半透明白色的幼蟲揮舞着前端的節肢, 從一個半球體裏面掙紮着爬了出來。這讓唐叫意識到, 那些占據了整一面壁的東西正是蟲卵。

她讓身體往下墜了一點, 浮在喇叭口的中心,向巢穴的深處張望。周圍的蟲族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沒有一只關注到到訪它們巢穴的陌生人。

這時, 有一支排列得并不整齊的隊伍從巢穴深處游了出來, 一眼看去, 約莫有上百只。它們正要向巢穴之外進發,唐叫立刻将中央的通路讓了出來。

蟲群的領隊者在抵達喇叭口的外圍時,在它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圓圈, 從唐叫的角度看過去, 那個圓圈只有一張紙那麽薄。

當領隊者的觸角撞到黑色圓圈時, 唐叫看見它就像是陷進了泥沼一樣,被黑色圓圈一整個地囫囵吞沒。接着, 跟在它身後的大部隊也前仆後繼地進入了黑圈。

随着隊末的D級蟲族也沒入了那片無底的黑暗, 黑色圓圈像是眨了一下眼似的, 瞬間消失在了唐叫的面前。

唐叫壯着膽子,繼續向巢穴深處飄去。裏面的景象和外面并沒有太大的區別,成熟的蟲子或是在壁上游走,或是在半空中飄行,而壁上依舊滿滿當當地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半球體。

喇叭狀的巢穴在深處開始收束,可是空間依然寬廣,讓人無法預判,這個巨大的巢穴究竟延伸到了哪裏。

唐叫靜靜地飄浮着,周圍的景色單調到讓她以為自己一直在同一個位置打轉。就這樣不知道飄了多久,她忽然看到了從巢穴深處散發出來的一層藍瑩瑩的光圈,她有預感,光圈的中心一定藏着什麽重要的東西。

她吸了一口氣,然而并沒有氣體進入氣管的實感,讓人無法安心。

光圈的範圍比想象得要大許多,光線的強度從光源到外側幾乎沒有發生衰減,讓這個光圈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有實體的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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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唐叫終于見到了光圈中心的東西。那是一團看上去仿佛樹根的東西,強壯的主幹從樹根上盤旋着向外生長,越遠離根部,分岔越多,質地看上去也越發柔軟。

肆意生長的枝條頂到了巢穴的四面八方,在觸壁後,便緊緊依附于上,沿着喇叭狀巢穴的壁不停蔓延開去,仿佛人體內錯綜複雜的經脈。唐叫意識到,這個巨大而遼闊的巢穴,最開始的形态便是這一團樹根。

它那些沒有葉片的枝條呈螺旋狀向外糾纏、伸展,最終構成了這個喇叭狀的龐然大物。

唐叫緩緩地向巢穴的根源靠去,在靠近到某個距離時,她忽然停住了。

她看到那團樹根的中心立着一個渾身不着一縷的女孩子。與其說是立着,不如說是被那些野蠻而瘋狂的枝條給支撐着,她像是被嵌進樹根的一件裝飾品。

不。

當唐叫将視線移動到她的手臂與雙腿時,她驀地發現,并不是這個女孩被嵌進了樹根,而是,這些樹根就仿佛是從她的身上長出來的一樣,就像小黑頭頂的那些枝葉。

她的手臂并非被樹枝糾纏,而是那些樹枝本來就是她手臂的一部分,柔軟的皮肉與堅硬的枝幹之間有着并不和諧的銜接。

血管從血肉的部分探了出來,包裹住手臂,并在手臂的末端顏色變深、直徑變粗,變得像古老但細瘦的樹根,這些樹根像是獨立于其主體的一種寄生生物,與女孩以不同的頻率呼吸着、起伏着。

而腿部的情況要好一些,木頭的質地是從腰際開始的,在修長的腰部形成了一個微妙的漸變。她沒有腿,腰部以下都是樹的主幹。

在主幹的下面,粗壯的老根形成了一個個比人還大的包裹,像是在守護着什麽東西。透過枝葉的間隙,勉強能夠判斷那是一種金屬質地的物體。

唐叫忽然覺得心跳一促。

半人半樹的女孩似乎感覺到有訪客到來,腦袋輕輕一晃,原本低垂着的臉漸漸擡了起來。那是一張白到幾乎在發光的臉,脖頸到下巴的位置,布滿了細密的青綠色血管,看上去既妖冶又恐怖。

唐叫默然地看着那張臉,那原本是一副混沌的、模糊的長相,但是在她無聲觀察的過程中,女孩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并抿着那張毫無血色的嘴唇,朝唐叫露出了一個詭谲的笑容。

唐叫猛地睜開了眼。

一雙仿佛灌滿了煙波似的灰色眼睛正從頭頂上方看着她。電球果的黃色光線從背後将眼睛的主人籠罩,在他的下颌角映出一個邊緣模糊的光斑。

“你、你、你、你終于,醒了。”

是她所熟悉的聲音。

“我睡了很久嗎?”唐叫試圖撐着身體坐起來,但發現懈怠的肌肉并不聽從她的指揮,“唔。”

艾德修用手肘将她按回了床上:“你睡了三天。不、不要急着下、下床。”

“為什麽,我又沒病。”

“躺、躺了太久,身體沒法一、一下子醒過來。”艾德修坐到了小床的床沿上,雙手小心地垂在身側,“更何況你、你身上,還有傷。”

“我受傷了?”唐叫看着天花板,困惑地眨了眨眼。

“傷得很重。”艾德修在一旁強調,“但幸好沒有傷到內髒。”

唐叫轉過腦袋,這才看到自己房客雙手上纏滿了布條,布條裏還塞着一根筆挺的樹枝:“你又是怎麽了?”

“骨、骨折了。”艾德修艱難地忍住了用手指推眼鏡的沖動。

唐叫看着那對看上去有些可笑的手臂,腦海中閃過了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

藍色觸手、八米高空、令人暈眩的複眼,疼痛、墜落、疼痛、墜落、疼痛。是的,她從空中摔下來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在她身下擋了一下,這才讓她的墜落沒有引發更加慘痛的後果。

原來那是艾德修的雙臂。

“對不起。”唐叫說。

“沒、沒什麽。”作為換回一條命的代價,兩臂骨折不算什麽。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對艾德修來說,沒有蟲鳴和鳴笛聲的夜晚多少有些過于肅靜。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說不定從三天前開始我就在這個夢裏了。”唐叫突然開口。

“嗯?”艾德修輕輕地應道。

唐叫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唾液經過喉嚨時,拉扯出一陣有些幹澀的痛感:“我夢見了蟲族的巢穴,一個巨大的、巨大的大喇叭,那裏有B級、有C級、也有D級——各種種類的蟲族,還有數不清的蟲卵。”

“但是沒有一只A級。”

“我看到蟲群穿過一個黑色的洞,然後就消失在了裏面。”

“我在那個巢穴裏面飄了很久很久,終于來到了它的最深處。那裏有一個女孩子——一半是人,一半是樹的女孩。從她身上長出來的枝條就是這個巨大巢穴的框架。”

“她看到我的時候,她對我笑了一下,盡管我認為那不是什麽友善的微笑。我發現她長着一張和我一樣的臉,只不過比我白多了。當意識到這件事時候,我就醒了過來。”

“艾德修,你說,這個夢會不會有什麽意義?我為什麽會在蟲族的巢穴深處看到一個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唐叫的語氣既有些焦躁,又有些不安,“我應該不會其實是個蟲子吧?”

“不會的。”像是要安慰她似的,艾德修露出了一個并不确切的笑。

在唐叫昏睡的三天裏,希望小區的居民們采用流水線分工的方式,将蟲群的屍體該拆的拆,該留的留,該上交的上交,巨大的保鮮箱很快就被塞滿了。

箱子上面的發信器準确地傳達了情報,行腳商在唐叫醒來後的第二天上午抵達了邊境。

“小艾哥,你這是怎麽了?”知了依舊戴着那頂醒目的紅帽子,才剛一放下自行車,就看到了模樣滑稽的艾德修。

唐叫大概是想炫耀一下自己逐日增長的詞彙量,搶答道:“英雄救美,光榮負傷。”她雖然傷得重,但好得也快,轉醒第二天就已經可以蹦蹦跳跳了。

“哦?發生什麽了嗎?”知了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吃早飯的陳侃,似乎是擅作主張地把英雄救美的美給套到了女博士頭上。

唐叫眉頭一皺,猝不及防地用手指彈了一下知了的額頭:“被救的是我啦,我!”

知了立刻做賊心虛地收回目光,扶了扶腦袋上的帽子:“那你是遇上啥事了啊?我還以為你倆在一塊,小艾哥只有被你救的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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