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心結

“你一定要說這些廢話嗎？阿楓她在哪？”

越是看到他這副樣子，她便越是心如死灰，似瘋似癫地笑起來，“你下墓吧，下墓就能找到她，記住千萬不要看，不能看啊！哈哈哈！”

不知她觸動了什麽機關，石室的一面牆向上縮了回去，她跳出了石室，眨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四空心道：未免太高看她了，也高看我了，師父說我是世間最無情的男子。縱然內心曾有過羁絆，念幾年經文也不過成一段往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被往事困住過，你再執着下去，只會徒增煩惱，而我恰恰不會在意別人的煩惱。

四空出了石室才發覺天已破曉，嘩嘩的水流聲傳來，擡眼一看眼前是一條一丈多寬的河，而河的對面正是小月閣的山腳，轉了半天又回來了。

原來魔人窟藏在小月閣的山腳，跟地圖上略有不符。

他用輕功輕松躍到了河對面。擡眼望去，周圍有很多腳印，最有可能是關崇和清遠門弟子的。

他跟着腳印沿着蜿蜒的路走到洞口，上面刻着‘梵空洞’三個字，洞門是打開的，兩邊寫道：泉歸洞壑聲聞靜，天入滄溟法界空。

周圍亂石堆砌，大的小的亂堆在一起，石頭上血跡斑斑，看來在這邊有過一場厮鬥。

他疾步走進山洞，黑暗欺身而來，山洞潮濕陰暗，有一股腐味彌漫，行走須臾，眼前出現一座水潭，潭水發着藍光，映在石壁上晃動，整個山洞神秘夢幻。

小月閣底下也是镂空的，向上看不到頂部。

四空走到水潭邊沿，藍水清澈卻看不到底，水潭的右側有一個較小的洞口，也是唯一的洞口。他沿着水潭邊沿走進去，這是一條狹小的甬道，四空只好屈下身子行走，曲曲折折走了很久，盡頭是一座巨大的石門，眼前的石門與以往看到的有所不同，石門表面非常光滑，上面的獸頭雕刻精致，尤其門環上的獸臉栩栩如生。細看這些靈獸形狀奇怪，實在猜不出是什麽。

四空無心研究，推開門探探裏面究竟是何景象。

推開門的一瞬間被一道刺目的光晃得睜不開眼睛，他退了回去，想起白萦瘋瘋癫癫說的話，那些秘境容易照出人的心魔，他的心雖無清水澄明，卻從不行龌龊之事，心不起妄念，不生貪戀之欲，更無執着之念，有何懼！

他用衣袖擋住眼睛，小心翼翼進了石室。

一座密室亮的令人頭暈，原來頂上有一顆碗大的夜明珠，下面八面鏡子互相映照，光亮更加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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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秘境陣中才發現這裏站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終南山關崇的同門，細細數來也有七八個，數到最後一個他愣住了。

葉秋白居然也入了秘境中的鏡相，他呆呆地對着鏡子，一動不動，面無表情，仿佛被凍住了。

四空輕輕走過去，那鏡子裏只有葉秋白的身影，并無其他。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基本和葉秋白一樣。四空重新回到葉秋白身邊，他應該在這裏站了很久，他的心魔到底是什麽？一個成了親又對阿楓糾纏不清的男人到底有什麽執念？

回過神來，無奈地笑了笑，這些又與自己有什麽相幹，思索半晌，總要叫醒他才行。

四空對着葉秋白鬼笑一聲，對他說道：“不是我自己要看的，我佛慈悲，小憎也不好見死不救。”

他站在秘境前面，閉上眼，默念幾聲咒語，片刻之後，聽見蟲鳴鳥叫的聲音，撲面而來的清風帶着花草的香氣。

他輕輕張開眼睛，早已置身茂密的樹林中，陽光透過樹枝在地面留下斑駁的影子，随着樹葉晃動，光影在地面上跳動，四周綠野蔥蔥，早已不是那令人窒息的石室，心情漸漸舒暢起來。

他擡眼一看，這條小路前面，一位白衣男子在趕路。他追上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葉秋白的臉。

他一驚，鏡相中的葉秋白，氣質如華，眉宇間不似如今的惆悵，一身素白，纖塵不染，少了幾分冷漠傲然。

四空越來越覺得有趣，上前問道：“葉公子這麽急要去哪裏？”

葉秋白看了他一眼，腳步不停，“你怎麽也來了？”

四空一愣，他在鏡相中認識自己，想了想，這是鏡相又不是回到過去。

“你要去哪裏？我們要趕快回去。”

“你先過去吧，我要先赴約。”

“赴誰的約？”

“阿楓啊！和阿楓說好要去鳳林看日落。”

“阿楓不在這裏，你還是跟我回去。”

葉秋白燦然一笑，“怎麽可能？阿楓是不會離開鳳林的，她最喜歡看日落。”他停下來，仰望天空，烈日當頭，臉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你看，天色還早，這一次我要等她，她等了我太久。”說完腳步更快了些。

他追了上去，“葉秋白！這是你的鏡相，阿楓不在這裏。”

葉秋白轉過頭來，滿臉怒容，厲聲道：“我告訴你，我今日一定要去，誰也攔不住，你也休想攔住我！”

“就算你去了，阿楓也不在，那裏沒有任何人。”

葉秋白此時的眼中充滿憤恨，揪起四空的衣領，“你胡說！你胡說！”

“真是個榆木腦袋，怎麽說也不明白了，好！好！你想想，在鳳林最後一次見到阿楓是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

四空掰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打算不跟他一般見識，重新整理好衣領。

葉秋白陷入沉思，頭暈的厲害，很多事情湧上心頭，在眼前閃過的一幕一幕，最後被紅色暈染，“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什麽地方？”

随着葉秋白幾聲呢喃，周圍鏡相變換。

狀元府，結婚禮堂。

府內張燈結彩，賓客滿堂，兩人相視一眼大驚，這難道是葉秋白結婚的時候？

兩位新人即将拜堂的時候，門外一個人穿過人群跳入禮堂，此人衣衫褴褛，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淚目之下，一顆紅色胎記紮眼怪異。

堂中的新郎身着紅黑相間的朝服，頭戴官帽，極盡雍容。看到阿楓，神色黯了下去。

葉秋白和四空走到阿楓身邊，只見她直直地看着新郎，一言不發。

葉秋白喜極，上前抱住阿楓，奈何自己一個透明的影子誰也觸碰不到，看着自己的雙手落空，內心憤憤不甘。

“跟你說了，這裏是鏡相幻化出來的，我們通過意念進來，這裏是你的記憶，和剛剛的鏡相還不太一樣，你不具備任何力量，人對于記憶本身就無能為力。”

堂內的賓客似乎注意到了阿楓，紛紛對她指指點點，兩位新人的雙親臉色越來越難看。

阿楓走上前，站在新郎面前，看了眼鳳冠霞帔的新娘，非常疑惑不解，“你為什麽要娶她？”

宋丞相拍案而起，“吃了熊心豹子膽鬧到堂前來了！來人...”

“你，喜歡她嗎？”

“就算不娶她，也不會娶你！”

就算不娶她，也不會娶你！

就算不娶她，也不會娶你！

葉秋白聽完此言，沖到新郎面前，瘋狂的揮拳，一個影子的拳頭無疑打在自己心裏，怎可能打醒從前的自己。

阿楓低下頭，斂去神傷，走出禮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送入洞房！”

葉秋白随着新人最後一拜，跌坐在地上，禮畢之後的新郎如換了一個人，肆意狂笑，瘋癫醉飲。

他看着新郎，笑着哭了，哭着笑了。個中滋味，豈是一場宿醉，一次瘋癫能夠釋懷？

他跌跌撞撞走出禮堂，頹然地坐在堂外臺階上。四空跟着出來，坐在他旁邊，靜靜地看着。

也許這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自己心裏的魔障，唯有自己克服，痛苦過之後釋然。

堂內傳來新郎和衆人醉飲的呼和聲。

葉秋白悲憫一笑，一向溫潤的臉孔透着幾分不羁的嘲諷，道：“金榜題名，迎娶佳人，終是不辱家族門楣，可若志不在做高官，情所托非枕邊人，活着便沒有任何意義，此生只願閉門讀書，出門尋友，尋遍天下奇山碧水，不求逍遙，只求...不枉今生素年錦時，與她相知相惜，深情...不負。”

四空在內心贊嘆，男人的眼淚也可以這樣沒完沒了，真是厲害。

突然心生一個邪念，如果他和若空的相好比賽，不知誰更勝一籌？那場面…….算了。

“既然如此，當初何必逼着自己腳踏渾濁，結無緣之親？”

“哈哈哈！在朝為官誰人一臉苦相，我以為我也可以，可以渾渾噩噩忘卻聖人之言，我以為我可以，孤身一人度過餘生，抛棄一個人就能忘記一個人。”

他抹去一臉眼淚，“你知道嗎？我兩次失約，本以為那樣就會斷了她的念想，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斷了念頭，每天都覺得阿楓還在鳳林河邊等我看日落，日日心神不寧，焚心煎熬，總覺得她還在等我。”說到此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更洶湧，“阿楓是個怪人，談不上貌美如花，甚至有些癡傻，我從來不認為她會占了我的心。可是我總記得她在等我，一直在等我。我不知道她在等我的時候是否和我一樣坐立不安，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