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伊卡洛斯

沈渡送了自己一套房子這個消息沈意疏花了幾天時間也沒能徹底消化。

房子她跟着去看過了，三成洞某高級住宅區的頂層，一百來平，視野極佳，家具齊全，直接拎包入住就行。

這個住宅區的環境安保都非常好，又地處繁華的江南，沈意疏偷偷查過這兒的房價，看到具體數字後默默退出，嗓子眼的那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首爾的房價雖然比不過京城和魔都，但這裏也委實要價不菲，就算是地位穩固的一線愛豆想一口氣全款買房也不容易。

天才哥哥不僅腦瓜子好使，沒想到現在已經這麽富了，看來得改名叫有錢哥哥才行。

問起為什麽要給自己買房時，有錢哥哥說看了團綜，你那個小陽臺也太寒碜了，宿舍那麽小怎麽住得下去？

“可憐妹妹”沈意疏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也覺得宿舍實在太小，理應每人一間單獨住才好，您真是真知灼見、善解人意，但是我一個人搬出來住可能會影響組合內部和諧……

有錢哥哥白了她一眼，我沒指望着讓你搬出來，你想一個人待着的時候過來就好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渡這又是介紹心理醫生又是送房子的，出手實在過于壕氣，沈意疏才不相信他是真的放棄勸說自己不要做/愛豆了。

當初連夜飛回來妄圖把已經開始偏移的軌道掰回去的那個人，就是沈渡啊。

本以為是最親近也是可以分享所有秘密的人，轉眼便翻了臉指責她心硬如石養不熟，後來又想以冷冰冰的兄長權威命令她不要去韓國，可他嘴裏的的坦途就真的是風正帆懸、天高海闊嗎？

沈意疏時常厭恨自己竟然能挂起笑臉面對已然決裂的哥哥，但或許這就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則，不只是藝人，每個人都學着虛與委蛇，用笑和禮貌掩去深沉的悵恨與眼淚。

不能逃出這張人際關系網絡的蜘蛛，自然也就無法反抗這約定俗成的自然法則。

再上《藍色之夜》沈意疏已經輕車熟路，早早過來和作家還有金鐘铉溝通臺本。出道到現在上過許多綜藝節目，沈意疏發現自己還是最喜歡純粹談話的深夜電臺，如果電臺dj為人有趣能聊得來就更好了，正好《藍色之夜》就是這樣的電臺節目。

金鐘铉，同公司前輩，人氣組合SHINee的主唱，很有才華的創作歌手。撇開這一系列的标簽不提，他性格好又會抛梗，本身是個很有思想很有深度的人，和他聊天會很愉快。

所以盡管《藍夜》是深夜檔，但得益于金鐘铉同沈意疏你來我往的有趣互動，這期可視電臺播出後在網絡上收獲了熱議，連帶着上一期沈意疏單獨上的《藍夜》也被人翻出來聽了個遍。

簡單的問候過後金鐘铉讀了一下電臺留言板上的留言，有不少都在誇她，其中有一條是這麽寫的：“好羨慕鐘铉dj，如果我努力坐到這裏，也能夠親眼看見Euphy嗎？”

金鐘铉順勢接梗：“這位聽衆朋友野心很大啊，已經想要奪取我的位置了，不過在被你搶走之前我會多看看Euphy xi的。”

沈意疏捂着臉笑。

“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下一位聽衆朋友說了些什麽。”

“樸恩珠xi說，鐘铉dj nim，我是藍夜的忠實聽衆，也很喜歡Red Velvet的歌。現在的我即将畢業去國外讀研，學校和專業我都非常喜歡，但是我的男朋友決定留在國內工作，我們不得不面臨異地戀的難關。據我所知藝人的行程都很繁忙，可能一兩個月都無法見一次面，想要知道鐘d和Euphy是如何看待這種遙遠而缥缈的愛情的呢？可以給我一點可靠的建議嗎？謝謝。”

“看起來這位真的飽受困擾啊。”金鐘铉說。

沈意疏點點頭：“但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出國念書，感情的事如果能夠協調好當然好，如果不能，那分開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聽上去Euphy是很理性的人。”

“其實并不，我反而覺得我是個容易激情上腦的人。”沈意疏笑着比了個叉，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不管做出什麽樣的決定，都必然會引發不那麽合心的結果。比如這位樸恩珠xi，她選擇出國念書也許會失去她的男朋友，但留下來又一定能夠确保自己會獲得幸福嗎？能不能找到比念完書出來後更好的工作，兩個人的愛情能不能敵得過瑣碎的現實，這些都是值得認真思考的。兩相比較之下，我認為出國所需要承受的損失更小。”

“那可能現在有不少聽衆朋友已經在恐懼戀愛和婚姻了。”

“倒也不必如此，愛情是很美好的事物，遇見喜歡的人我還是建議大家把握住。”

“如果在真實的生活中遇見了那個人，會不顧一切地抓住嗎？”金鐘铉接着問。

面對這個問題，沈意疏沉吟了一會兒，搖頭：“不會的。”

被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給驚到，金鐘铉看過沈意疏寫的詞，也和她聊過幾次，本來以為她是個情感真摯充沛又相當直進的人，沒想到居然是婉轉派麽？

看見金鐘铉的驚訝，沈意疏于是開口解釋：“希臘神話裏有一個人物叫做伊卡洛斯，和父親代達羅斯一起用蠟做的羽翼飛翔逃離了克裏特島，但是伊卡洛斯因為飛得太高離太陽過近，翅膀上的蠟被烤化，最終從天空墜落而命喪大海。”

“對現在的我來說，愛情是遙遠而炙熱的太陽，一旦邁過了安全界限，我就會被燒毀，或者像伊卡洛斯那樣墜落。這個損失太大了，我承受不起。”

被燒毀和墜落麽……

金鐘铉的表情有過一瞬間的凝滞，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還在做節目，接上沈意疏的話茬，把話題往輕松的方向引：“但這樣的話不會覺得遺憾麽？錯過了可能就再也無法遇見這麽喜歡的人了。”

“人也不是只靠着這個才能活下去的嘛。”意識到了剛剛說的話有些沉重，沈意疏很配合地換上了輕快的語氣，“只要不說出來就能夠一直擁有喜歡的人，我認為還是維持現狀停留在朋友的階段最好。”

捕捉到沈意疏話裏的盲點，金鐘铉趕緊用玩笑的口吻給遮掩過去：“所以比起一見鐘情，Euphy反而是更可能日久生情的類型嗎？”

發現說漏了嘴，沈意疏也不驚慌，大方承認：“對，我是。”

金鐘铉一錘定音：“那你們的經紀人應該重點關注你的異性親故了。”

電臺結束後，沈意疏收拾好東西打了招呼本想先離開，卻被急急忙忙趕出來的金鐘铉給叫住了：“意疏啊，等一等！”

“鐘铉哥？有什麽事嗎？”沈意疏停住腳步。

“是這樣的，泰民月底就要發正規專輯，他最喜歡的那首歌需要一個女聲合音，我推薦了你。”

“诶？”

這算，奶後輩嗎？

李泰民14年就發過專輯以個人名義出道，本身又有SHINee的人氣加成，solo成績斐然，能給這位大前輩合音，沈意疏确實是沾了光了。

“泰民聽了你們的歌，也覺得比較合适，應該這兩天就會找你去錄音。不過他工作的時候會很嚴肅，可能有點兇，你不要往心裏去。”

“謝謝鐘铉哥，能和泰民前輩合作是我的榮幸，他嚴格也是為了作品好，我能理解的。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宿舍啦。”

“你……”猶豫了一下，金鐘铉還是問了出口，“是不是遇見了那個人了？”

“……我想，是的吧。”

過道的燈光從頭頂落下，金鐘铉看見沈意疏顫動的睫毛和眼下小扇一般的陰影，濃重得如同化不開的夜色：“剛剛一時嘴瓢說漏了，也不知道經紀人看到這期電臺會不會來找我。”

“如果真的很喜歡的話……至少說出來，不要給自己留遺憾。”

“……”

沈意疏垂着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擡起下巴，試圖讓自己的表情明朗起來：“但是哥，我現在不是可以談戀愛的時候，我和成員們約好了要更加努力地往上走，對那一位來說今年也是很關鍵的時候，而且說出來了又能怎樣呢？”

“我并不清楚他是否懷着同我一樣的心思，真的說出口就不會遺憾了嗎，不是那樣的。我不想失去作為朋友的他，所以，維持現狀就好了。”

金鐘铉嘆氣：“你這樣會很辛苦的。”

“人生怎麽可能永遠是easy mode？”沈意疏自嘲，“想要平凡的戀愛，那錢包也應該是平凡的21歲的水準。”

這就涉及到愛豆的職業操守了，雖然嘴上說是販賣夢想，但誰都清楚核心是人設的營銷，至少剛出道頭幾年都是靠着公司給出的人設去換取人氣與關注，實力和個性只是這張華麗的包裝紙上的綴飾。

金鐘铉不是不知道這些，相反他十分清楚，只是覺得同她十分投緣，不忍看她真心封禁、為日後的忍耐而痛苦。

“也不是沒有地下……”

“哥再說這些我就要懷疑是不是有人托你來介紹了。”她故作輕松地打斷了金鐘铉，表情又恢複了明媚，“鐘铉哥當年也是經歷過的吧，二十歲，最是圖新鮮與刺激的年紀，怎麽會有人在那個時候就遇見真愛呢？”

“有的。”

金鐘铉的嘴唇動了動，即使已經過去這麽久，再次回想起整顆心也依舊被甜蜜和熾熱所包覆。

他重複了一遍：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