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前輩

拿一位當然是值得開心的事，何況還聽到了喜歡的人的親口祝賀。

但想到近來見醫生的頻次有所增加，沈意疏就又頹了。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脆弱的人，或者說，對于堅強和脆弱，她并沒有太過清晰的概念。

學生不就該好好念書麽，做那麽多的練習冊和試卷明明都是該做的事。為了出道練習十幾個小時又怎樣，少睡一會兒也不會死的。至于受傷，誰敢保證自己能一輩子無病無痛？藝人也不過是比普通人高出那麽一點風險而已，這是為了完美的演出所不得不承受的東西，等價交換，很公平。

以上種種，都是本分，為什麽變成了值得大肆褒揚的事？

總而言之，你可以認為沈意疏是個很能忍耐的人，你要想說她堅強說她厲害，那也沒什麽問題。

而沈意疏也朝着大家期許的那樣長成了Euphy。全能的設定一旦接受就很難推翻，發覺患病以來對情緒的控制力日益下滑而不得不頻繁求助于醫生，難免有一種從前做得到現在卻不行的惱怒和挫敗，于是對自己感到萬分失望。

察覺到沈意疏在自己生自己的氣後，醫生溫和地勸慰，世界上不可控事件太多，每逢有錯謬便把原因歸于自己絲毫不可取，反而會影響治療效果。末了還不忘問她，有什麽特別遺憾的事嗎？

沈意疏點點頭：“有一個很要好的前輩在甄選前夕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所以沒能親自說一句再見，但我本來有很多次都可以好好道別的……”

醫生笑笑：“你看你真的一直都很以自我為中心，人不可能控制離別，你不應該覺得這是自己的失誤，活着哪能沒有一點遺憾呢，你現在還能記得住小時候沒有得到的那個玩具的樣子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意疏攤手，“可我已經是這麽一個性格了，偶爾我也……覺得挺無奈的。”

“或許你需要溫柔而強勢的引導。”醫生說，“前者可以撫慰你的不安，而後者能為你提供可靠的選擇，避免你一再攬責上身。”

沈意疏單手托腮：“聽起來你好像是在建議我去談戀愛？”

醫生不置可否：“如果你有可信賴的女性前輩，我認為在需要時尋求她們的意見會更好，畢竟你是愛豆，談戀愛風險太大。”

想想自己手機裏屈指可數的聯系人，沈意疏乖乖閉嘴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她晚點兒還約了人，現在該走了。

“那今天就到這裏吧。”醫生把藥遞給沈意疏，“有問題就立刻聯絡我，不要自己強撐。你既然是沈渡的妹妹，那也就是我的妹妹，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雖然我讨厭沈渡，不過，謝謝你。”

“恭喜《人歌》一位。”沈意疏接過藥揣進包裏，準備離開，又聽見醫生和她說話，她轉過去看見他對她眨眨眼睛，“《Growing》很好聽，我很喜歡。”

NCT首爾分隊出道前夕沈意疏在公司裏碰見了這幾個人，看起來像是要集體打包去做造型，經紀人知道鄭在玹幾個和沈意疏很熟，便留了點時間讓他們說會兒話。

“意疏姐，這就是WinWin，董——思——成——”鄭在玹興奮地拉過97親故給沈意疏介紹，“這個是Red Velvet的Euphy前輩，WinWin你也叫姐姐就行了。”

董思成笑得腼腆，小聲地喊了句“怒那”。

“嗯，祝賀你們出道。”

“希望能蹭蹭前輩的好運，讓我們也出道就一位。”中本悠太笑嘻嘻地湊上來。

“姐姐現在也成音源大霧了，《Growing》已經連續好多天第一了。”鄭在玹見沈意疏心情不錯，便繼續說道，“首日收聽已經那麽強了，沒想到之後還那麽厲害，很猛，又很持久……”

沈意疏越聽越不對，而旁邊的文泰一和李泰容臉都快綠了，她趕緊打斷：“鄭在玹，成年了，敢跟你姐跑火車了是吧？”

大白桃子也反應過來剛剛那話裏的歧義，臉更白了，不敢吭聲。

“……”沈意疏還想說兩句鼓勵的話，但來了電話，是一串陌生號碼，她走開兩步去接聽，“喂，你好？”

“意疏，我是SUHO，你俊勉哥。”

金俊勉？他怎麽會打電話來？沈意疏狐疑着應了聲：“內，哥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晚上有空嗎？出來吃個飯，記得叫上Johnny一起。”

沈意疏越聽越糊塗：“是有什麽要緊事得當面說嗎？和Johnny有什麽關系。”

“是，很要緊。”金俊勉的聲音很鄭重，“明之哥，我們都知道的那個明之哥，他回來了。”

“啪嗒。”

手機從高處掉落發出清脆的響聲，127幾人看見那嶄新的屏幕上布滿了裂紋，摔得相當均勻，而沈意疏卻好像已經被美杜莎的視線給石化了，什麽都聽不清，也什麽看不見。

熱鬧的烤肉店包房裏，沈意疏和徐英浩，在座的兩個忙內，很有默契地同時陷入了沉默。

沈意疏下午“嘭”的一聲推開練習室大門時，裏面的幾個人全都愣了，徐英浩還是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種慌亂的神色，這很奇怪，一點都不沈意疏。

“怎……怎麽了？”

“俊勉哥剛給我打電話。”她亮出那個摔得慘烈的iPhone，“他說，前輩……前輩回來了。”

“哪個前輩？”徐英浩疑惑。

“還能有誰？”沈意疏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不知道是要哭了還是太激動，“只有他……只有他啊……”

一個名字立即從徐英浩塵封的記憶裏蹦了出來，在腦海中炸成燦爛的煙花。

“薛明之？”他微微失神，因為太久不提甚至舌尖發澀，發音有些飄。

“你說……薛明之？！”

離Super Junior出道還有兩個月的時候，薛明之正式同S.M簽訂了專屬練習生合同，要不是他除了那張臉啥都不會，李秀滿差點就把他給塞進老少年了。當然這只是風傳，短途空降兵不是沒有，但S.M也的确沒有練習時間兩個月就能直接出道的。

金希澈後來聽到這個傳聞時，意外地給予了肯定，他和薛明之接觸不多卻臭味相投，于是便配合着一起在後輩面前跑火車。

不過後來曺圭賢加入時，金希澈也說不好李秀滿有沒有動過這個念頭了。小七歲的海歸弟弟學習能力驚人，練習不過大半年舞蹈便已經有領舞的水準了，但可惜進了變聲期，得好好養着，不像曺圭賢聲音已經穩定且專攻唱歌，SJ那時确實還需要一個主唱來撐場面。

徐英浩07年進公司，同時期差不多還有金俊勉和姜澀琪，其他的人走的走退的退不提也罷。他運氣挺好，一進去就認識了薛明之，因此作為一個外國小孩沒怎麽被本地人欺負過。那時候薛明之已經是很有威望的前輩了，長得帥個子高跳舞厲害，最重要的是rap說得特別好，在S.M這個常常把唱跳不那麽突出的門面推去說rap的公司裏，堪稱拉普之光了。

薛明之家境極好——看氣質就知道是大戶人家才能養出來的孩子——卻絲毫沒沾上財閥後代的臭毛病，對待後輩耐心又有愛心，徐英浩的舞蹈就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

長得好看性格又好，全公司上下沒人不喜歡薛明之。下一年新男團開始人員選拔時，所有人一致認為他能夠順利出道，作為ace帶領組合走向頂峰，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春節回來後薛明之出了車禍傷到了腿，他說不甚嚴重但傷筋動骨一百天，總之是趕不上SHINee的出道了。

這個結果實在令人扼腕，誰都沒想到悉心培養的王牌居然會無法出道。金鐘铉也覺得可惜，但同時他又難以想象薛明之在舞臺上賣萌撒嬌的樣子。他們同是90年生人，但薛明之在進公司後的一年內長高了十幾公分，十八歲的實歲生日還沒過就一米八五了，再者那張線條鋒利肖似元彬的臉，放在SHINee裏可一點都不和諧。

這麽一想，如果薛明之真的在SHINee出道的話，可能組合的定位就完全不一樣了，出道曲也就不會是這首《姐姐真漂亮》了。

傷員本人的心态非常平和，熱情地給金鐘铉幾人送去了祝福，借着養傷給自己放了個大假，好了之後照樣該吃吃該練練。有陣子因為常和金鐘铉見面再加上金鐘铉和金起範也有在節目上提起過這個同期的事情，于是不少粉絲甚至把他當成了SHINee第六人，倒是薛明之知道後主動和他們保持了距離。

沈意疏後來有問過他為什麽，薛明之故作兇狠地警告她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不過最後還是說了。避嫌肯定是最主要的，看到朋友們出道了他當然也嫉妒啊。

薛明之除了唱歌之外其他方面都很出色，演技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他說話常常真假摻半，一張嘴皮子賊利索，你很難分辨出他言語中的真假，沈意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淡了往來。

照理說這樣的人本來應該很難讓人信任，偏偏他卻生有一雙真摯又深情的桃花眼，全神貫注地盯着一個人時，根本不能招架。

S.M的女練習生裏當時流傳着一句話：周末的體重秤和薛明之的眼睛，S.M最可怕的兩樣東西。這話雖有誇大，卻也八/九不離十，連沈意疏時不時都會為美色所傾倒，足可說明這位前輩的魅力無遠弗屆了。

沈意疏進公司後不久因為國籍和容貌被許多人針對，薛明之最讨厭有人倚勢欺人，一次意外碰見便主動幫她解了圍。後來因緣巧合下又見過幾次，便漸漸認識了。

她那時總覺得這個前輩居心不良，這不是因為她自戀，實在是薛明之見了她就和她說些有的沒的，像什麽S.M小黃樓的三樓拐角每逢周二夜晚十點半就有不明聲音傳出、行政部的某位室長和新來的前臺、隔壁辦公室實習生的三角戀、食堂阿姨總是見我好看給我多打菜引起了炒菜大叔的不滿，諸如此類等等等等。不過他長得好看，她可以忍。

熟悉之後沈意疏才發現薛明之就是這麽個游戲人間的秉性，因為覺得逗她很有趣，于是就這麽做了。其餘人總說薛明之沒有少爺架子很好相處，沈意疏默默吐槽，想來你們是沒有見過他惡劣的一面。

總體而言薛明之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前輩，沈意疏很感激他，沒有他她不會這麽快适應練習生生活，通過他還認識了徐英浩這個同年親故，在首爾的日子也顯得好過多了。

f(x)出道後就一直在傳要出男團的消息，開了年新男團要在年內出道的消息就更加甚嚣塵上了。少年天地還是其他什麽企劃的一步一步揭開了面紗，這一次薛明之依舊是板上釘釘的出道人選，甚至比當初的呼聲更高，畢竟SHINee剛出道一兩年的風格還是和他有點區別的。

但是，他在據稱是男團篩選的月考前一天不見了。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那個不見了。

到處找不到人，也聯系不上，過了兩天薛家來人，辦理了解除合約的手續，給出的理由是不想再做練習生了要出國留學。

所有人都覺得匪夷所思，六年雖然長，但薛明之今年也就才21，作為男愛豆出道正合适，而且他一出道就是絕對的主推成員，沒可能在這個關頭放棄。

再之後便徹底沒了消息，音訊全無。沈意疏想想覺得很可怕，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麽脆弱，信息時代也能說斷就斷，毫不含糊。

她尊重他的一切決定，只是沒能當面告別始終覺得很遺憾，就像一根小刺紮進肉裏，痛是不會再痛了，但到底膈應。

好了這一章寫到這裏差不多就能結束了。

有些事不必字字寫盡巨細無遺，一句話就可以。

對沈意疏而言，薛明之是很重要的人。

嗯。

非常、非常、重要。

那麽當喜歡的人和重要的人同時出現，我的女孩，你要怎麽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