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簡槐沉默,還是走過去,不确定問,“是去攀岩,沒錯吧?”
“沒錯。”陸衍冥肯定。
那穿成這樣沒問題嗎。簡槐到底沒開口,只是點頭表示了解,“我去拿包。要裝些東西。”
“行,我在這等你。”陸衍冥道。
簡槐應了聲,快步回到賓館。沒一會,他拿好東西出來,将背包放到後座,順着到副駕駛座坐好,兩人就出發了。
陸衍冥選的地方不算遠,在不堵車的情況下,兩個小時就到了。
遠遠的,簡槐就看到垂直岩壁,一排排連綿不絕,時不時看到有人懸挂在上面,或是向上攀爬,或是停留休息,或是因為某個失誤掉落而下。
簡槐平常都是醫院和家兩點一線,很少對其他事情有關注,眼前這幕則離他更加遙遠。
直到車輛停下來,簡槐都在觀察外面。
“到了。”陸衍冥聲音傳來,“你等會,我先換個衣服。”
簡槐聞言下意識看向陸衍冥,卻見對方已經把外套脫了,露出裏面的緊身背心。
之前簡槐以為對方只套了個西裝外套,原來裏面也有穿,只是領口很低。
簡槐別過視線,解開安全帶下車,順帶關上車門。
陸衍冥動作慢下來,瞥了眼被關上的門,調倒椅背,翻到後座換上運動裝備,将正裝整齊疊好,拿着背包走出去。
簡槐站的地方離車子有點距離,他正拿手機看着,手指翻動屏幕,有一搭沒一搭的。
陸衍冥背着自己的包,手裏拎着簡槐的。他走到簡槐旁邊,把對方的背包遞過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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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槐接過包,跟着走。
空地處,大家三三兩兩聚集,有的在地上鋪桌布,有人正從帳篷裏鑽出來,似乎已經住了段時間。
簡槐路過兩個人,聽到他們研究岩壁,交流經驗想法。
走着走着,簡槐看到前方聚集不少人,人挺多的卻都保持着安靜,正齊齊在往上看。簡槐也順着望過去,入目是高聳的岩壁,看着很陡,壁面有部分甚至向外傾斜,即便他對攀岩沒有研究,也明白難度極大。
而在傾斜的石壁上,一人正橫着攀在上面,嘗試伸手抓住更上面的地方。
“這塊石壁,算是難度較高的。上面那個人所在的地方,看起來壁面光滑,沒有明顯着力點,只能找岩壁微微凸起的邊緣,不留意就會掉下來。”陸衍冥低聲解釋。
簡槐凝視上方,那人終于抓住地方,成功往上爬了些。
見對方暫時沒事,簡槐也跟着低聲問,“你要爬這個?”
“嗯。”
“之前在這裏試過嗎?”
“沒。”陸衍冥喜歡on sight,就是不提前演戲,在未知情況下一次性爬到頂。
那,有把握嗎?簡槐想問。可還沒等他開口,周圍響起喊叫,伴随遺憾嘆息,原來是那人攀登失敗掉了下來,整個在空中旋轉。對方正抓耳撓腮,看起來很是懊惱。
“差一點,就差一點!”對方似乎這麽喊。
簡槐收回目光,繼續剛剛的問題,“能登頂嗎?”
陸衍冥想了想,還是決定謙虛點,“這個我也不知道,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石壁起伏,自身狀态,甚至是個呼吸都可能導致失敗。所以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清楚結果。”
說着,他眼睛眯起,偏頭笑着對簡槐道:“很有意思吧?”
簡槐注視陸衍冥,然後重新看向石壁,“如果受傷的話,我會盡力幫忙的。”
喂喂,別說風涼話啊。我在你眼裏就那麽弱嗎?陸衍冥心裏吐槽。
“不過,還是希望我派不上用場。”覺得陽光有些刺眼,簡槐擡手放到額前,淡淡道,“人情欠着也挺不錯。”
陸衍冥怔愣,跟着低笑兩下。“簡醫生,你不是最怕欠人情嗎?”心心念念着想快點還掉。
“不着急。你的安全更重要。”簡槐如實說。
陸衍冥覺得有點犯規,深深望向簡槐,“我會登頂的。”
陸衍冥拿好裝備,用力扯扯安全繩,确定沒有問題,走到岩壁下方,擡手摸過石壁,後背肌肉繃緊,開始往上攀爬,手腳并用,身形格外矯捷。
簡槐站在下方,密切關注。
“那是你朋友?”旁邊有人問。
“嗯。”簡槐應了聲。
“感覺很專業啊,剛剛裂縫直接就上去了。”
聽到這話,簡槐分出注意力,發現旁邊站着的正是剛剛嘗試登頂的男人。因為是外行,簡槐對難度技巧都沒有概念,只能幹看着,此時來了個專業的正好能幫忙解惑。“怎麽說?”
“啊,這個要怎麽說呢……主要看動作吧,很熟練,矯健,之前沒在這看過他,所以是第一次來這爬嗎?”
感覺有點跑題,但簡槐還是回道,“是的。”
“那就有趣了,上面有個像陷阱一樣的地方,等你上去之後會發現,找不到合适的路了,所以得原路返回繞過去,絕大部分第一次來的人會因此耐力耗盡,或者心情不好,然後不注意就啪——得掉下來,就比如現在,只要繼續向上——”簡槐看着陸衍冥停住,在觀察片刻後,換個方向向下選擇繞路,也因此避開了陷阱。
男人額了聲,撓撓頭,“他算例外。”
随着時間推移,陸衍冥逐漸攀高,男人表情變得嚴肅,講解也不想剛剛那麽随意。轉眼間,陸衍冥來到男人失誤掉落的地方。
“我當時爬到這的時候,沒有找到穩妥的地方,能握住的石塊實在太遠,完全夠不到,觀察後發現都有風險,只能找個習慣的位置,結果重心不穩掉下去了,也許選右上方那裏比較好。”
陸衍冥左右觀察,最終擡起左臂。
“和我當時選擇一樣啊,不過這裏需要——”男人聲音猛得停住,像是被什麽卡住喉嚨。
陸衍冥居然放棄近處支撐點處,一個空手道踢,然後借力小跳抓住更上方的石塊,手腳并用踩住石壁,沒有任何停頓地迅速攀爬來到裂縫處,在重心偏移前來到安全位置。
鎂粉飄散在空中,與灰塵混合掉落。
“卧槽?蜘蛛俠?!!”
“這都行?太猛了吧!”
“大佬大佬!”周圍人忍不住道。
看陸衍冥穩穩攀住,簡槐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忘了呼吸。
這并不是結束,後面遇到困難,陸衍冥也都一一解決了,按照男人的說法,基本都是大家先前沒嘗試過的方式,平常人很難做到,特野,特刺激。
簡槐站在下方,靜靜注視陸衍冥,聽着周圍人因為陸衍冥遇到困境吸氣,又因為陸衍冥化解問題而放松。然後,在一衆驚呼聲中,目睹他成功登上石壁,站在制高點邊沿沖下方揮手。
“太帥了,你們是專業的吧!大佬,交個朋友嗎?”旁邊男人剛剛叫得最嗨,激動得臉都紅了,此時雙眼閃亮亮盯着簡槐,滿臉寫着“快答應我答應我”。
簡槐語塞,陸衍冥可能是專業的,但自己完全是新人,“我不是大佬。”
“啊,這是在謙虛嗎?我認識很多這麽說的,其實都是超級大佬來着,不過你們一起來的感情肯定很好吧,要不——”“在說什麽呢,帶我一個?”陸衍冥走過來,抓住男人肩膀往後帶。他在岩頂的時候,就隐約看見簡槐身邊站着人,兩人似乎相談甚歡,很投緣,這湊得也太近了吧。
把男人扯開,陸衍冥沖簡槐露出個笑,“怎麽樣,沒讓你失望吧?”
“很厲害。”簡槐由衷道。
哼哼。陸衍冥挑眉,準備開口。
“哥們,是不是專業的?平常怎麽練的啊?我們交個朋友吧!”
話沒說出口就被打斷,陸衍冥看了眼男人,“以前練過,不算專業。”
“那加好友嗎?回頭一起約啊!”男人繼續道,“剛剛實在太精彩了,我們都看呆了,剛剛還想拜托這哥們推薦我們認識呢!”
陸衍冥原本有點漫不經心,聽到男人後半句表情頓住。才聊多久啊就已經稱兄道弟帶着認識朋友了嗎,我都還沒這待遇。
瞥了眼保持沉默的簡槐,陸衍冥對男人道,“我們就随便玩玩,不常來。要是想找人組隊的話,我有個朋友喜歡這個,技術也不錯,我讓他加你。”
“可以嗎?”
陸衍冥嗯了聲,把聯系方式推給他。
等男人離開,陸衍冥看向簡槐,周身氣場消散,目光幽幽,“簡醫生……”
簡槐面露疑惑。
“不,沒什麽,”陸衍冥解開安全繩,道,“想做的做完了,現在時間還早,我們一塊去玩玩?”
“我不會攀岩,也不想爬山。”簡槐說。他只穿了一套衣服出來,并不想流汗,那會很難受。
“那就不爬山,直接坐車去。”陸衍冥無所謂道。
陸衍冥把攀岩物品收起來,換了身休閑裝,買好纜車票,兩人到上車的地方等待。
一節節車廂從遠處靠近,沿着固定軌道在邊沿減速。陸衍冥扶住纜車把手,讓簡槐先進去,然後自己快步跟上,關好門。
簡槐坐在車廂內,聽着頭頂滑輪滑動發出吱吱聲,看着纜車緩緩攀升,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地下景色逐漸變小,遠離,最終從視野略過。
纜車一路順着到山頂。
簡槐走下來,走過玻璃棧道,最終停在大看臺處。
從這裏望去風景極好,周圍景色一覽無餘,房屋,林木,湖泊,城市與自然融合呈現出奇特的和諧。
很漂亮。
“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到高處看看,雖然有點中二,但這确實會有種把世界踩在腳下的感覺,發覺世界很大,自己很渺小,原本的煩悶憋屈其實也不算什麽。”
陸衍冥站在旁邊,手肘撐在圍欄上。“偶爾還會帶個帳篷,晚上到山頂住一晚,然後半夜起來看日出。”
“聽起來不錯。”簡槐道。
“要約一波嗎?”陸衍冥笑着問。
簡槐俯瞰遠方,想象陸衍冥描述的景色,過了會道,“可以,不過不确定時間。”
“那就等有空再說。”陸衍冥也不着急。
遠遠有尖叫聲傳來,簡槐順着望過去,一人拴着安全繩從看臺落下,是蹦極。
陸衍冥見簡槐看得專注,詢問。“想玩嗎?”
簡槐說,“不想。”
陸衍冥心裏嘆息,注視簡槐過于平靜的表情,問,“簡醫生,你做過什麽刺激的事嗎?”
“什麽?”
“過山車,跳樓機之類。”
“沒有。”
“或者讓你上頭激動亢奮的事?”
簡槐沉思,能被如此形容的經歷,似乎沒有。當把病人從死亡拉回來的時候,簡槐會覺得高興,但稱不上亢奮,因為需要冷靜。而真正能稱得上刻骨銘心的,也不是這種偏向正面的情緒。
“關于蹦極有個故事,好像跟部落文化有關,具體記不清了,大致是部落成員在成年前會進行蹦極,通過這個儀式證明勇氣,象征着他們告別過去,進入全新階段。所以很多人會以這種方式作為宣誓。”
陸衍冥繼續道,“像這種運動,也會讓心情變好。”
“我心情很好,”簡槐眼睛微眯,感受自然的氣息:“你想讓我去蹦極?”
“想啊,”陸衍冥也沒隐瞞,“來都來了,不玩感覺很虧啊。如果害怕,我們可以玩雙人蹦極,我也很樂意。”非常樂意。
可以!這提議簡直絕贊!
簡槐覺得今天的陸衍冥很奇怪,從見面到現在都很亢奮。
之前簡槐以為,這人是在期待挑戰攀岩,而現在已經完成了卻還是很跳躍……所以現在是因為挑戰成功而高興?
因為自己過于開心,所以想讓別人也體會那種快樂?
簡槐突然想到在岩壁下方,看見攀岩人專注挑戰,熾熱又真誠;看見有人因為失誤掉落,懊惱拍頭卻不自覺大笑。
稍微有點心動。
“你說得對,來都來了。”簡槐肯定。
陸衍冥笑容加深,跟着一起往蹦極臺走去,走着走着,卻見簡槐沒有去雙人蹦極那邊,而是前往另外一邊的單人蹦極。
嗯?
“我先過去了。”簡槐見陸衍冥表情嚴肅,疑惑,“要不你先?”
“不用,新人優先。”陸衍冥看着不遠處的單人設備,心在滴血。
簡槐看了人眼,去跟工作人員交涉,而後拿起設施給自己套上,扣好繩索,檢查沒有問題後,扶着欄杆來到邊緣。
下方是綿延河流,前方是無盡峽谷,耳邊大風呼嘯而過,恍惚有種懸浮半空的不确定感。
簡槐靜靜凝視下方,松開扶手,傾倒下去。
墜落,加速墜落。
狂風呼嘯,吹得衣角擺動而起,鼓膜嗡嗡,失重感席卷全身,原本遙遠的景色逐漸靠近,再靠近,這個世界突然離得如此近。自己仿佛融入其中,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極限條件下腎上腺激素瘋狂分泌,體內血液加速流動,帶着心髒不自然跳動。
恍惚間,簡槐腦海裏,浮現出陸衍冥登頂的畫面。岩壁很高,只能勉強看到人形,但簡槐能感覺到這人在笑着招手。
甚至簡槐有種更離譜的感覺——陸衍冥攀到山頂,就是為了跟自己打招呼。
撲通。撲通。
魚兒從河中躍起。簡槐抓着安全繩,任由自己被緩慢拉起。
原來,這就是蹦極。他慢幾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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