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6 大師

殷棠豐眼看老人距離童上言越來越近,除了喊他快跑,能做的實在有限。

他心裏升騰起怒火,法力運轉,注入樹枝,挽一個劍花,內心深處仿佛有一道枷鎖露出裂紋,散逸出暴虐戾氣。

纖細粗糙的樹枝在殷棠豐手裏被揮舞兩下,然後直接擊打到眼前兩個老人的胸腹上,把人重重打回屋裏,躺在地上口吐鮮血。

“小棠!”一旁的張棟木厲聲警告他。

殷棠豐仿若未聞,返身沖向童上言,臉上一片肅殺之意。

“小棠,別亂來!”張棟木再次呵斥殷棠豐,但被村長拖住腳步,并不能夠上前阻攔。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沖向童上言的老人已經來到童上言面前,童上言既要躲避,又要支撐傷患,最後站立不穩,和傷患一起倒在地上。

這樣的姿勢更加方便老人将他壓住,低頭啃噬他的脖頸。

童上言當然不會等着被咬,馬上伸手格擋,幸好童上言在入夜之後加了一件厚外套,滿嘴血污的老人第一下咬在了他的外套上。

老人松開牙關,飛快地扣住童上言的手臂拉開,讓青年脆弱的脖子再次暴露出來,正要再次低頭下嘴,殷棠豐終于趕到,一個回旋踢掃向對方上半身,把人直接踢到牆壁上才停下。

後背貼在牆上的老人翻着渾濁白眼蠕動兩下,仿佛沒有痛覺也沒有知覺,他張開嘴發出奇怪的聲音,以人類無法做到的姿勢站立起來……

“走!”殷棠豐面向怪物老人,擋在童上言身旁,眯着眼睛短促地說。

童上言點點頭,不敢耽擱,轉身爬起來去扶倒在身邊的傷患,但不知是對方太重,還是他被吓得手腳發軟,不僅沒有把人扶起來,自己還腳下打滑,撲倒在地,随身攜帶的銅鈴從衣兜裏滾出來,發出一串聲響。

童上言吸一口氣,很快再次動起來,跪在地上伸長胳膊握住帝鈴,然後去扶身邊的人,捏在他手心的帝鈴伴随着動作,發出不甚清脆的響聲。

神奇的一幕在這連綿的鈴響裏發生了,發狂的老人在鈴聲響起的瞬間,似乎被按下了慢放鍵,動作遲緩,如同樹懶。

童上言此刻幾乎魂不附體,自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但一直緊盯老人的殷棠豐看得清清楚楚,他大腦飛速運轉,心中出現一個大膽假設,然後毫不猶豫命令道:“小童,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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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童上言好不容易把傷患扶起來,正要帶着人出去,聽到殷棠豐的話瞬間愣住,竟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麽。

此時殷棠豐再次催促他:“搖鈴!”

“哦!”這一回,童上言腦子轉過彎了,明白殷棠豐是要他使用帝鈴,當即晃動起抓着銅鈴的手,讓低沉鈴聲傾瀉而出。

沒什麽節奏的鈴聲随即在小院裏“铛铛”作響,像噪音又像警鐘,貫進每個人都耳朵裏。

說來也奇怪,在這綿綿不絕的鈴聲之下,剩餘四個老人的動作越來越慢,力道也大幅減弱。

最先發現這一點的殷棠豐快速沖向從眼前緩慢走來的老人,扣住他一條手臂扭轉到身後,法力運轉,施加壓力在手掌上,輕松把人扭送進已經躺着兩個老人的屋子。

張棟木、元旻和闫育三人顯然也意識到對手的古怪,手下招式變化,先後把三人老人都關進一間屋子裏,最後張棟木挨個兒給他們貼上紙符,總算把六個老人全都控制住。

“小童,可以了,帝鈴收起來吧。”張棟木喘一口氣,轉頭吩咐童上言,卻恰好看見他臉色蒼白地笑一下,整個身體像煮熟的面條一樣,軟塌塌地躺到地上。

“小童!”老人提起一顆心驚呼,所有人瞬間全都看向童上言。

童上言合眼前最後看到的,就是殷棠豐奔向他的腳步。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童上言躺在床上揉腦袋,渾身上下的無力感,和第一次使用帝鈴之後一模一樣。

房間裏只有他一人,殷棠豐睡的那半邊被子似乎沒有動過,估計昨晚就沒有回來。

他在床上緩了許久才有力氣起床,打開房門就見趙友若拿着本書坐在門口。

少年聽到開門聲音擡頭看過去,欣慰一笑:“童居士,你醒啦,感覺怎麽樣?”

“我沒事。”童上言擺擺手走過去,問他,“老板……你殷師叔呢?”

“他們都在隔壁。”趙友若指指靜思院的方向,然後湊近童上言,神秘兮兮地說,“沈家村請的東南亞法師到了,剛才還吵起來了。”

“吵什麽?”童上言不明所以。

“好像是為了那六個老人。”趙友若一直守在童上言房門口,靜思院裏的事情,都是從其他人那裏道聽途說,“說是怎麽救人,一直沒個定論。”

童上言剛睡醒,身體又被掏空,腦子反應也遲鈍,昨晚發生的事情,這時候才一件一件飄回腦子裏,于是問趙友若:“那幾個老人怎麽樣了?”

趙友若讪笑一下,轉移話題:“童居士,你剛醒一定餓了吧,我去齋堂給你端藥和吃的。”

童上言剛想拒絕,肚子卻很不配合地叫出聲,只好尴尬地摸摸鼻子,說:“我、我自己去齋堂。”

于是兩人邊走邊聊,順便就把童上言昏過去之後的事情說了一遍。

童上言會昏迷,是因為使用帝鈴消耗過度,身體上并沒有大礙,殷棠豐把人送回房間之後,很快又回到靜思院。

院外或躺或坐了一地的沈家村人,和被關在房間裏的六個老人,才是正經讓人頭疼的大事。

受傷較輕的沈家村青年和雲錦觀道士并沒有大礙,有呂鈴蘭為他們治療,後續只需要好好休養。

受傷比較重的沈家村人有五個,其中一個就是孝子沈大勇,村長發狂的時候,他恰好在旁邊,最是沒有防備,也被咬得最重。

呂鈴蘭為三人拔毒之後,闫育聯系了醫院,把人送去進一步治療。

所有事情忙完,天光已經大亮,而沈陽榮請的東南亞法師,就在這個時候姍姍來遲。

呂鈴蘭心裏是有氣的,要不是為了等這個什麽大師,昨晚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

六個老人現在雖然被制服,但巫毒已經侵入筋脈,發狂,只是他們走向死亡的第一步……

“啧啧,老沈吶,這事兒不好辦啊。”沈陽榮請來的東南亞法師,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濃眉大眼,小麥色皮膚,一身嘻哈打扮,身高腿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酒吧的駐唱。

沈陽榮經過發狂事件,像只被拔了門牙的耗子,心思不正卻也不敢随便作亂。

昨晚沈大勇被咬的時候,他也在場,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到隔壁空房間裏鎖上門躲起來,所以沈家村幾十號人裏,就屬他最全乎,連點油皮都沒蹭破。

“黎兄弟,黎大師,巫術你是行家,這事我可都仰仗你了。”“嘻哈大師”姓黎,全名黎萊,沈陽榮一聽他說的是“不好辦”而不是“不能辦”,仿佛在沙漠裏看見了綠洲,趕快湊上去,小聲說,“只要把事辦好,價錢好商量。”

黎萊瞥他一眼卻不接話,慢悠悠轉到下一個老人身邊檢查:“這……哎呀,中了巫毒已經很麻煩了,怎麽還有內傷?喲呵,傷得還不輕,我看看我看看,這麽大年紀傷了心肺,就算解開巫術,也得在醫院躺上個把月吧……”

呂鈴蘭聽他一幅事不關己的口氣講話,一肚子無名火越來越旺:“要不是為了等你,至于這樣嗎?救人沒你的份,打架也沒你功勞,說風涼話你最在行,什麽東南亞法師,我看就是個江湖騙子!”

她勞心勞力忙碌一晚上,正要為六個老人檢查,這大師背着一個包就到了,沈陽榮一見他跟狗見了主子似的,趕忙帶他去安置老人的房間。

兩人一起查看并排躺在房裏的老人,這次沒有沈家村的人阻止,呂鈴蘭查得徹底,卻也越查越心涼,再聽到黎萊這番話,實在忍不住就怼了過去。

黎萊臉上帶着三分淺笑,看起來并沒有因為呂鈴蘭的話而生氣。

他手上戴着一次性醫用手套,檢查老人的動作看似随意,卻相當切中要點,等到依次檢查完六個老人,他摘下手套一扔,環顧一圈站在屋裏的幾人,說:“這保命的符不錯,還能撐一天吧?”

殷棠豐一直觀察着黎萊檢查老人的手法,這人外表雖然看起來不太靠譜,但做的事情非常專業,聽到他的問題,回答道:“二十六個小時,極限。”

張棟木最先貼在六個老人身上的是鎮邪符,後來殷棠豐又加了道護心符,但這些都治标不治本,不解開老人中的巫術,再多紙符都救不了他們的命。

黎萊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眼神從殷棠豐身上滑過,落到沈陽榮身上,說:“沈大師,你知道的,我辦事向來尊重主顧意願,你這情況嘛……解了巫術,這幾個人的命也不長,不解的話,我倒是可以讓他們走得舒服點兒。”

沈陽榮瞠目結舌,他是指望黎萊過來救人,結果黎萊只想着把人送走:“黎、黎兄弟……”

黎萊卻像沒有聽到他的話,自顧自繼續說:“我呢,勸你選後者,巫毒早就浸入全身,就算解開,這人吶多半眼歪嘴斜,躺在床上沒幾天好活,不如趁現在,他們什麽都不知道,送他們一程。

哦,對了,他們的家人在嗎?我有個術,可以讓他們清醒個把鐘頭,交代幾句遺言,然後再上路。看在人多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們一個團購價,你們盡快做決定哦,時間不等人,拖得越久,你們越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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