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53 亂局

晚上,童上言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認床的毛病發作起來,死活睡不着。

他翻個身面朝殷棠豐,借着透進屋裏的月色,見他一手墊在腦後,一手放在胸前,似乎已經睡着。

一間房裏一共他們倆人,殷棠豐睡着了,童上言總不好把人吵醒,只能放棄去陽臺吹風的想法,裹着被子又翻個身,再次閉上眼試圖入睡。

然而不知是海浪聲太過惱人,還是海島的環境對他太過陌生,困意一點沒有醞釀出來,還越來越精神,只好再次睜開眼對着天花板發呆。

正當他睜着眼睛在心裏把小羊數到第三只的時候,隔壁床上的殷棠豐突然出聲:“認床睡不着了?”

童上言被吓一跳,唰一下扭頭看殷棠豐,見他仍舊保持着剛才的睡姿沒有半點變化,差點以為是自己幻聽。

這時就見殷棠豐抽出枕在後腦的手臂,打開兩人中間的床頭燈,又問他一遍:“是不是認床睡不着了?”

燈都開上了當然不用懷疑是幻聽,不過童上言又馬上歉疚起來:“老板,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殷棠豐重新躺好,曲起一條腿,說:“沒有,本來也沒睡着,要聊聊嗎?”

童上言的愧疚煙消雲散,看着他的眼睛都亮了:“老板,你知道元旻和元家鬧矛盾的原因吧?”

元旻的事情多少還是給他帶去一點波瀾的,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一絲波瀾格外容易被放大,讓他越想越唏噓。

殷棠豐先“嗯”了一聲,然後才平靜地說:“知道。”

元旻在元家被邊緣化之後,其實有過退出玄學界的打算,他是學霸,就算不做修士,憑借自身能力也能找到好工作。

但殷棠豐和他識于微時,知道元旻的心底其實并不甘心,這讓他想起為了他而離開擎山派的殷齊峪,他不希望元旻留下這種遺憾,于是告訴他自己正在籌建工作室,問他要不要來?

結果顯而易見,元旻就這樣被忽悠進了棠棣,成了工作室的大管家,為殷??甩手掌櫃??棠豐的公司操碎了心。

童上言第一次聽到這段往事,簡直能想象出元旻後悔莫及又甘之如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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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着聊着,他八卦心起,問殷棠豐:“老板,那你也知道元旻是喜歡男生的吧?”

既然殷棠豐和元旻相識多年,對他和元家的過往也清楚,那殷棠豐多少會知道點元旻暗戀的人是誰吧?

童上言臉上的八卦之笑藏都藏不住:“他說,是因為暗戀一個朋友才知道自己喜歡同性的,他那時候好像也就十幾歲吧?他那個朋友……”

等等!

想到這裏,童上言突然一個激靈,十幾歲已經認識、現在還是朋友、愛在心口難開……難道元旻暗戀的對象是……是……

他緩慢扭頭看向殷棠豐,突然難過起來,難不成他和元旻要變成情敵了?

殷棠豐聽他說到一半突然沒了聲音,轉過頭去看他,就見童上言一雙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好像随時能哭出來一樣。

他眼睛一眯,感覺有點不太對勁,輕啧一聲,伸長胳膊探出身體,往童上言眉心彈了一下,說:“亂想什麽?元旻暗戀的人是闫育。”

“啊?”童上言像被澆了一盆冰鎮檸檬汁,異常酸爽,反省自己想太多的同時,回想元旻和闫育的相處,好像确實有那麽點兒蛛絲馬跡,自己太遲鈍才沒發現,“原、原來是闫隊……”

殷棠豐被他的呆愣模樣逗笑,幹脆側過身和他面對面。

童上言一邊心虛自己剛才的腦補,一邊被殷棠豐看得小鹿亂撞,頭腦一熱,問他:“老板,你、你怎麽看男人……喜歡男人呀?”

殷棠豐沉默片刻,回答:“個人自由。”

這是讨厭還是能夠接受?

童上言百爪撓心,着急追問:“那、那要是有一天,有個……男的喜歡上你了,要追求你,你、你怎麽辦?”

殷棠豐抿一下唇,躲開童上言的目光,短促地說:“勸退他。”

“呃……”童上言一下語塞,大腦一片空白,一腔熱情好像被泡進極寒冰川,從頭冷到腳。

殷棠豐重重呼吸了一下,翻身仰天而躺,對着天花板微微蹙起眉頭。

他并非聽不出童上言的弦外之音,也看出了他問那些話的意思,只要他願意,只要他縱容,他們的關系可以在今夜改變。

但他不能。

錯過上午那個時機之後,他已經冷靜下來,雖然他一直說他們的命格相連,但命格與感情是兩回事,他太清楚自己,不值得被喜歡,不适合被親近,他只會給身邊的人帶去災難,他也不知道怎麽去愛一個人,怎麽做一個合格的伴侶。

他可以傾其所有保護童上言,也可以給他一個遮風擋雨的避難所,但如果只是因為費洛蒙作祟,一時沖動開始一段感情,反而是對童上言的傷害,倒不如……不要開始。

童上言眼睜睜看着殷棠豐一言不發,最初的震驚過後是無法抑制的傷心難過。

活了小半輩子好不容易動一回春心,居然就這麽無疾而終了,還是不能說出口的那種,他只能假裝犯困關上床頭燈,把自己埋進被子裏默默咬被角。

還好,他……也沒喜歡得很深……吧?

第二天,特交會大會正式開始。

特交會開幕式在島上的大禮堂舉辦,禮堂與住宿大樓背對背相連,最多可容納三千人。

說是開幕式,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流程,主要以領導講話、代表發言為主,聽得坐在嘉賓席裏的童上言昏昏欲睡。

昨晚他先是認床失眠,後是被動失戀,着實沒睡一個好覺,今早天沒大亮就已經醒了,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等天亮。

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導致他今天完全不在狀态,肉眼可見地精神恍惚,從早上出門開始一路被人關心問候,就怕他身體有點兒什麽不适。

童上言一邊在心裏感激朋友們對他的關心,一邊強打起精神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萎靡。

可一個又一個代表發言聽過去,他攢起來沒多少的精神頭,在天書一樣的演講裏耗了個幹淨,此時眼皮和腦袋都像背負了千鈞之力,每分每秒都有向下的趨勢。

坐在他旁邊的殷棠豐注意到嚴重犯困的人,幹脆側過身給他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小聲在他耳邊說:“困了就睡會兒。”

童上言瞌睡得一腦袋漿糊,也沒理智思考在特交會開幕式上睡覺有多失禮,單單聽完殷棠豐那句話,竟就真的踏實地沉入夢想。

好在他們這一排雖然是嘉賓坐,但并不正對舞臺,而且他們兩人又坐得靠近外側過道,不至于引起太多注意。

一場開幕式拖拖拉拉搞到中午才結束,童上言在快結束前才醒過來。

補過一覺的雙失青年總算恢複一點活力,不至于讓人繼續為他擔心,而對殷棠豐那一點绮念……只能當做一場誤會,牢牢鎖在自己心底。

午飯時間,殷棠豐沒被叫走,魏霁也在,衆人便一起去到二樓的小餐廳。

小餐廳環境确實比樓下更幽靜,布局擺設也更注重私密性。

一群人選了靠窗的圓桌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島上的各門各派以及下午會遞交的試膽大會成員名單。

今年的試膽大會與往年大致相同,都是成員組隊之後,進入模拟場地闖關。

稍微有變化的一點是,往年都是五人隊伍,今年改成了三人一隊。

每一屆試膽大會的規則雖然大同小異,但正式規則只會在開幕式上宣布,這也是試膽大會比較刺激的一點,開始之前,永遠是沒有人知道會如何進行。

而今年這一規則的改變,打亂了很多門派以五人隊伍為标準制定的計劃,有些人甚至要因此尋找其他門派的成員重新組隊或者直接組隊失敗,無緣今次試膽大會。

特交會正式開幕的這天下午,特管局“貼心”地沒有安排任何流程,空出時間給要參加實戰的修士們進行組隊,參賽者只要在規定時間內提交隊伍名單,都算報名成功。

棠棣工作室作為躺平在嘉賓席上的人,試膽大會雖與他們無關,但不表示他們不會八卦。

其中尤以王姓某人帶頭,有理有據分析的同時,又帶着一點幸災落禍:“小元啊,我說句話你別不高興,這次規則一改,最要命的大概就是你們元家。

元家人一向都喜歡抱團幹活兒,五人一隊經常是他們的标配,這回五人小分隊強拆變成三人小組,估計元家人夠嗆,現在心裏指不定多着急呢。”

元旻點點頭,其實挺同意王梨風的觀點:“多人團隊合作固然強大,但人數多了,靈活性也會變差。”

“照這麽說,受影響最小的豈不是白家,他們人來得本就少,而且擺陣這種事兒講究的也不是人多人少,厲害的法師一個人就能以一敵百呢。”巫蠱術裏很多以法陣為媒介,呂玲蘭在法陣上也有不淺的造詣。

不過在座的正宗法師黎萊卻有不同看法:“那倒未必,我看受影響最小的,很可能是九華宗。人多有人多的好處,人少有人少的優勢,三人一組對九華宗而言,說不定反倒是個機會。”

他分析的角度比較特別,但也沒錯,每隊人數減少之後,隊伍總數會相應增加,九華宗人多勢衆,利用實力弱小的隊伍消耗其他隊伍,從而保住自己實力強大的隊伍作為殺手锏,不失為一種戰略手段。

童上言聽他們猜測各種戰術組合,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想到雲錦觀也會報名,于是向□□身靠近殷棠豐,小聲問他:“老板,張師兄準備派誰參加試膽大會?今早我看友若氣色仍舊不太好,他會去嗎?”

雲錦觀這次一共就來了十個人,除去帶隊的張棟木,剩下九個人,倒是正好夠組成三個隊伍。

張棟木并沒打算讓所有人都參加,原本計劃也只是按照慣例,讓五個弟子報名,今年規則這麽一改,殷棠豐倒不确定張棟木會怎麽調整了。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可以肯定:“友若不去,師兄帶他過來開開眼界,沒打算讓他去。”

“那就好。”童上言放心下來,昨天小孩兒面白如紙的樣子他可記得清楚,進房間那會兒因為只有一個人攙扶,他還左腳絆右腳,差點摔一跤。

衆人的猜測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傳來頭批遞交報名的隊伍名單。

一共四個隊伍,第一個是最沒有懸念的擎山派,朱耀義和馮溪馮海兄妹一隊;第二隊是天池觀的暴力小子童陽和他的兩個師兄;第三隊有白家的白策,他沒和自家人組隊,反而和兩個散修一組;第四個隊伍其中一人就是昨天在餐廳差點和孫濱打起來的黑皮青年,他是胡家人,和他組隊的也是胡家人。

另外被看好的幾個門派,像天闕宮、元家、九華宗之類的,大約真的被新規則打亂了計劃,遲遲沒見遞交隊伍名單。

這一天的下午,幾家歡喜幾家愁,好在這些都不會影響棠棣工作室的衆人吃瓜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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