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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朝其人,殷棠豐不陌生,餘安乃至整個華夏修真圈能有現在的局面,岑朝功不可沒。

他一手推動特管局成立,以餘安為試點,最後推行至全國,為華夏修真界帶來巨大變革。

要不是他在一場大戰裏身受重傷,修為全毀,并且再也不能修習法術,如今絕對不會只坐在餘安特管局副局長這個位置上。

今年的岑朝五十九歲,距離法定退休年齡,還剩下不到一年時間。

這位即将退休的老人踏進殷棠豐的病房時,很難讓人相信他的年齡。他氣質儒雅內斂,穿一件亞麻料的長外套,身型保持得相當好,不看臉的話,甚至可以和年輕人媲美。

岑朝進來以後,闫育和元旻自覺退到病房外。

靠在病床上的殷棠豐并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客套,甚至直接問他:“闫育說你要見我,要跟我談什麽?”

岑朝對殷棠豐的率直略感意外,但也并不覺得被冒犯,他在病床邊的椅子上落座,先打量了一遍臉色不算好看的青年,才慢悠悠地說:“醫生說你的身體素質不錯,傷勢應該很快可以恢複。”

殷棠豐面無表情看着他,顯然不想和對方進行沒有實質內容的對話。

岑朝聳一下肩,跳過開場白,坦誠道:“想見你一面的理由其實很簡單,一直聽說你的名字,卻沒有見過本人,所以好奇過來看看。”

說着,他停頓一下,打趣道:“也是見識一下,在特管局那些年輕人口中傳說的、打敗了史餘的新晉男神是什麽三頭六臂。”

說到這一點,殷棠豐反而有幾分落寞:“我沒有打敗他,他敗給的是疾病。”

在和史餘的戰鬥中,殷棠豐拼盡全力,的确占據上風,但他心裏清楚,加速戰鬥終結的是史餘的不治之症,疾病消耗了他的力量,而不是因為他比對方強大。

岑朝眼裏露出幾分贊賞,随即唏噓道:“說起來,我和史餘識于微時,一別幾十年,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不等他說完,殷棠豐急切地打斷他:“你見過他了?他交代了?小童被他們帶去哪裏了?”

岑朝愣了一下,倒不是因為說話被打斷而生氣,只是再次見識到殷棠豐對寒暄的排斥,不禁有幾分好笑:“來見你之前,我剛從他的病房裏出來,畢竟師兄弟一場,他的結局已定,權當送他一程。

至于你想知道的……很抱歉,物是人非,他并沒有因為我而多說什麽。”

殷棠豐不耐煩地撇過眼,沒有得到想要的信息,他看起來不太有繼續交流的意願,但岑朝選擇主動來見他,又怎麽會沒有一點準備?

“你想要的答案,史餘不給你,但是我可以。”他一直保持着慢條斯理的說話節奏,好像在談論什麽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殷棠豐聽後,視線一瞬間落到他身上,眯起眼判斷話裏的真假。

他并不信任岑朝,為官者的虛與委蛇和彎彎繞繞他見識過太多,并不會因為岑朝多了一個修士的身份而輕信。

岑朝并不厭惡殷棠豐審度的目光,相反,經歷過大半生風浪的人,更喜歡這樣不加掩飾的情緒,而他,也願意以同樣的坦誠回報:“從沈家村事件到博物館失竊,加上現在的特交會大亂,這幾件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在短時間內接連發生……

老實說,憑我掌握的信息加上這些年的經歷,幕後主使的身份我已經有一個推論,而且我敢說,這個結論八九|不離十,但是——”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氣定神閑的副局長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

殷棠豐這時候倒變得識趣起來,接口道:“說出你的條件。”

岑朝眉目舒展開來,他欣賞殷棠豐直來直去的脾氣,但老是不被年輕人放在眼裏也是會挫敗的,如今殷棠豐這态度終于讓他滿足,“大方”說出自己的目的:“我要你做特管局外勤主任。”

“不可能。”殷棠豐毫不猶豫拒絕。

岑朝早有所料,但也志在必得:“個人選擇嘛,可以理解,不過特管局也有特管局的規章制度,這以後……

殷老板協助逮捕史餘有功,現在又身受重傷,未免敵人報複,特管局會做出安排,對你進行全方位重點保護,你呢,就躺在醫院裏安心養傷,什麽也別聽,什麽也不用管,直到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你看怎麽樣?”

言外之意,岑朝會不惜一切手段,杜絕殷棠豐獲悉案件的消息,以及參與對童上言的營救,甚至……限制他的人生自由。

殷棠豐聽着聽着,幾乎要被氣笑,沒想到堂堂一個副局長居然也會那麽幼稚,他“啧”一聲,嗤笑說:“你威脅我?”

“年輕人,不要把長輩的寬容當成理所應當。”岑朝一改雲淡風輕的模樣,眼神變得嚴肅又認真,“一直以來,沒有老何的默許,闫育小甲他們怎麽敢把特管局的消息告訴你一個外人?

特管局的行動禁止外人參與不是理所應當?保護重大案件的當事人也是正規條例,我做的一切都是行使特管局的正常權利,不要以為自己永遠可以享受例外。”

殷棠豐:……

他說得好有道理,竟然一下子不知道怎麽反駁。

他心裏清楚岑朝說的都是事實,如果特管局有心把他摒除在外,以殷棠豐的身份,的确什麽也做不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殷棠豐咬緊牙關,盯着岑朝看了好一會兒,才識相地繞開這個話題,轉而他:“為什麽選我?我可是修士,坐那個位置,難道沒有人忌憚?”

岑朝笑一下,說:“你是聰明人,真的不知道原因嗎?”

殷棠豐沉默,他當然知道,他心底其實一直有這個答案。

因為他姓殷,因為他的父親是殷齊峪,他的師父是周帛,他的舅舅是魏超啓,他還和擎山派又千絲萬縷的關系,如果他坐上老何那個位置,放眼餘安市,哪家不會給他幾分薄面?

在這個特殊的時候,空缺的特管局外勤主任,必須是一個足夠分量的人坐上去,既能讓各大玄門正宗心悅誠服,又能在非修真圈說得上話,這樣的人殷棠豐或許不是唯一的選擇,但他是眼下擺在岑朝面前最現成的人選。

即便組織上有人不贊成修士坐上那個位置,岑朝也一定能力排衆議,将他推上去,因為……他沒有時間。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穩下動蕩的人心,需要兵行詭計、出其不意,要在新的局面出現之前,賺取到最有利的形勢,殷棠豐的“入世”,算得上攪亂所有浮動人心的奇招。

想通這一點,殷棠豐對岑朝的提議反倒沒有那麽抗拒了:“多長時間?上頭……不會希望我真的幹到退休吧?”

岑朝也爽快:“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半年後我會找到合适的人,這期間你只是暫代主任。”

果然……暫代……

雖然很不爽被這樣利用,但為了盡快救出童上言,殷棠豐只能妥協:“好,半年,救出我的人之後,多一天我都不幹!”

岑朝低下頭微舒一口氣,站起身朝殷棠豐伸出右手,說:“歡迎殷主任加入特管局的大家庭。”

殷棠豐不情不願地與他握一下手,很快松開,盯着他的眼睛,提出要求:“你的目的達到了,該說出我想知道的了。”

岑朝揉捏眉心,坐回不算舒服的塑料椅上,十指交叉放到膝蓋上,娓娓道來——

二十多年前,史餘入世歷練,遇上一個自稱五聖道人的修士,結伴游歷幾月後,發現與五聖道人相當投契,五聖道人秉持複蘇天地靈氣、振興修真大道的理念,與史餘心中所念完全一致。

遇到志同道合的修士之後,史餘再也壓抑不住心中執念,對天闕宮順應天道那一套說辭愈加不耐煩。

天闕宮順其自然的修真理念,一直令史餘相當抑郁,只是念在師門恩情,史餘才一直隐而不發,與五聖道人的相遇,徹底點燃史餘的執着,在對方的鼓動之下,最終叛出師門。

“外界傳言他因為信奉五道子而被逐出師門,這話說對了一半……”岑朝長舒一口氣,才繼續說,“史餘所求,與天闕宮相悖不假,但直接導致他與師門徹底決裂的人,正是五聖道人,也就是……五道子本人!”

“五道子本人?開什麽玩笑?五道子就算活着,二十多年以前也好幾百歲了,一個糟老頭子就讓史餘叛出了天闕宮?”殷棠豐雖不信任岑朝,倒也不至于覺得他現在還要對自己說謊,不過他所說實在匪夷所思,難以讓人信服。

岑朝搖搖頭,緩緩掀動眼皮,說:“二十多年前的五道子并不蒼老,他躲在五聖道人的軀殼當中,逆天地之道,奪舍續命,為滿足一己私欲,罔顧天理倫常,行邪魔外道之舉,至今……逍遙法外……”

五道子……

奪舍……

逍遙法外……

腦海裏所有雜亂無章的信息在這一瞬間防備被一條線貫穿起來——藏在龍月山裏奪舍祭壇,被盜走的古董妝奁,特交會上聲東擊西的史餘,以及和童上言一起下落不明的陶洲……

“他是五道子?他根本不是什麽明星,他是被奪舍的五道子!”殷棠豐想起第一次見到陶洲後那無法言說的不适感,還有在工作大樓陽臺找到童上言時,他對陶洲表現出的畏懼……

大意了!

殷棠豐一拳砸到病床上,他還是讓童上言陷入了危險!史餘的出現吸引了他所有目光,不!不只是他,是所有人!

為了五道子,史餘把自己當做誘餌,故意折磨實戰場內的年輕修士,為的就是把場外的人都引誘走,方便陶洲和胡家人釜底抽薪!

而他在見到史餘的那一刻,滿腦子只想着了結師父沒有完成的事情,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童上言,才是他最應該在意的那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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