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因為病弱,孫氏連自己的親侄女都不接受,更何況陸明熙。

這些年,陸明華不是沒懷疑過陸明熙,可從小到大,陸明熙便是自己沒有,那她陸明華也不能有的性子,否則,她寧願毀了丢了,哪怕是給別人都好。

因此,她始終沒有深想。

可若是,這是陸明熙刻意為之呢?

陸明華出神許久,一直到馬車停下,才豁然回神。

時間已然不早,這般勞頓半日,孫氏也有些乏了,拒絕了妯娌兩人的侍候,只說各自回院,衆人才各自散開。

陸明華一路回了春山院,進屋時,看見魏雲臺正坐在窗前的錦榻上看書。

今日他也去了昌遠侯府祝賀,只是滿府的女眷,他賀完壽便離開了。

放在往日裏,陸明華并不想理會他,可因着心中的疑問,她便在揮退下人,自己取下釵環時,問了一句。

“世子可曾找到那小沙彌?”

說來魏雲臺和陸明熙的緣分,也算不淺。

陸明熙少時曾在城外蘭臺寺的長青樹上挂了木牌祈福,上面提了一句她親手寫的詩,後來不慎落下,恰巧被魏雲臺遇到。

他好詩文,見了那詩心中喜悅,便題了詩文,挂在陸明熙的祈福木牌之側,後來陸明熙知道,就又回了一首。

一段緣分,陰差陽錯的,便這樣開始了。

而陸明華口中的小沙彌,便是為兩人傳信,告知對方可曾回信的人。

也是這個人,告訴魏雲臺,傳信之人,是她陸明華。可在成婚後,魏雲臺發現不對再去查時,卻發現那個小沙彌已經失蹤了,生死不知。

知情的人都以為是陸明華殺人滅口。

若不是陸明華自知自己從未做過,見着這樣一連串的事情,怕是都要信了。

想到這裏,陸明華的手一頓,忽然想起了之前陸明熙口中那句詩的由來,不正是她寫在木牌上,就此引開和魏雲臺緣分的那一首。

也是這一首詩,成婚後魏雲臺曾對她吟誦,她不解其意,魏雲臺就此發現了不對。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問自己。”身後,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帶着莫名的涼意。

陸明華驟然回神,聞言心中一悶。

她閉了閉眼,冷笑一聲,“沒想到,只是區區一個小沙彌,世子尋了三年,竟都沒有尋到。”

她的人沒找到也就罷了,可魏雲臺堂堂國候世子,竟也沒找到。

能否洗刷她的冤屈,最主要的就是找到這個人,眼下卻只有失望,她心生遷怒,語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魏雲臺驟然捏緊了手上的書卷,聲音微沉,說,“陸明華,你這是在得意嗎?”

“我說過不是我,能否找到那個小沙彌,事關我自身清白,我自然關心,可沒想到,三年時間,世子竟都沒有找到。”陸明華轉身,直直看着魏雲臺,毫不掩飾眼中的失望。

她一雙眼睛晶亮,染着怒火,理直氣壯,毫無心虛之意。

饒是魏雲臺早已确定,眼下卻仍舊不由動搖片刻,但是,也只有着片刻。他相信自己不會被人蒙蔽,也相信手下人查到的消息,這些,不過是陸明華的狡辯罷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總會找到的。”說完,他低下頭,一副不想多加理會的模樣。

陸明華冷眼看他,嗤笑一聲,也不想再理會他,直接喚了人進來伺候。

她本想試探着對魏雲臺說出自己的猜測,可他的态度打醒了她。

心有偏見,不管她說什麽,他都不會信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費口舌。

睡前,廚房忽然送來了一晚甜湯,道是夫人命人準備,送來解酒安神的。

魏雲臺聽了擡眼看了陸明華一眼,只能看到她瑩白如玉的側顏,心中恍然,難怪向來隐忍小心的人,今晚忽然言辭鋒利。

陸明華有些奇怪,孫氏不是這樣慈愛的人,可聽說給二房也送了,便也沒有多想,接過直接飲了。

下人又送去一晚給魏雲臺,他也喝了。

丫鬟伺候了兩位主子洗漱過後,一一退下。

李嬷嬷期盼的看了眼陸明華,兩位主子這般日日同寝,她總想着能早日得個好消息,随之關上了門。

屋內頓時只剩下兩人。

陸明華慣來的不去理會魏雲臺,先去睡了,錦被軟綿,蓋在身上隐約有些熱意翻滾,她沒有在意,只當今日氣溫有些高,便睡去了。

再次被撂下,魏雲臺微微蹙眉,擡頭看向床榻,不解陸明華的想法。

有了子嗣,她才能徹底坐穩世子夫人之位,可這些時日了,她竟什麽都沒有做?是真的無欲無求,還是刻意而為?

隐約有些熱,他沒再看書,起身脫了披在身上的外衣,上榻休息。

夜半,陸明華是被身體裏的熱意喚醒的,她忍不住掀開被子,涼意襲來,可身上的熱意卻好似從骨髓中淌出,只是瞬間,就又翻滾了上來。

不對!

是那碗湯?!

陸明華暈暈沉沉中,恍然自己這樣定是中了藥,頓時一驚。

她睡前,只用了那碗甜湯。

正晃神中,她的手臂一緊,陸明華下意識看去,便對上了臉頰泛紅的魏雲臺。

“你做了什麽?”他啞聲說,手上止不住的用力。

“疼。”陸明華細眉一皺,面上頓時現出痛意。

“說。”發現自己竟然中藥,魏雲臺心中怒火翻滾,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沉聲道。

“睡前用了什麽,世子還需我提醒嗎?還是說,你覺得我能收買母親身邊的人?”陸明華一甩手,冷笑道。

“亦或者說,你是覺得我之前的拒絕還不夠明顯?”

同寝半夜有餘,她從未多看魏雲臺一眼,這還不夠讓他明白她的态度嗎?

魏雲臺不信,氣息微喘道,“你都能騙過我,誰知這不是你的苦肉計。”

說着話,他拿手撐住額頭,努力忍住身上的躁動之意。

苦肉計?

陸明華心口一堵,怔怔的看着魏雲臺,她想苦笑,想怒罵,心潮翻湧,想大吵大鬧,可最後什麽都沒有做。餘下的,只有濃濃的疲倦。

原來,在魏雲臺心中,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昏昏沉沉中,她苦笑了一聲。

“世子想多了,我還不至如此。”知曉多說無用,陸明華放棄了,她起身,準備越過魏雲臺下床。

兩人中了藥,眼下雖然還能撐住,可再過一會兒就不一定了。

還是分開為好。

可她小看了那藥,剛一起身,便全身發軟,頓時倒下,摔倒在了魏雲臺的身上。

茉莉花的香氣迎面而來,曾經的記憶忽然出現,他下意識伸手攬住陸明華。

“我說過,只要你規矩,你永遠都是我的夫人。”他低頭看着懷中面帶暈紅的人,眸色微動,再次道,“無須這般畫蛇添足。”

說着話,他便準備去解陸明華的衣襟。

他的神情一動,陸明華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心中幾欲作嘔。

她還不至于如此作踐自己。

魏雲臺!

陸明華咬着牙,死死的看了眼眼前神色淡淡的男人,有一瞬間的茫然。

這個人,真的是新婚時,對她溫柔體貼,關懷備至的那個人嗎?真的是……讓她這些年都不能釋懷,還想着解開誤會,度過餘生的那個良人嗎?

為什麽,她忽然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

撐着一股勁,陸明華準備起身,魏雲臺下意識扣緊手臂,她擡手直接打向他的臉。

巴掌聲格外清脆,但陸明華中了藥,身上軟綿綿的,力道實在不算重。

但是,魏雲臺幾乎立時就回了神。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敢這麽對他。

他看向陸明華,眼神發冷。

愣了瞬間,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手,陸明華擡起頭,就對上了那雙滿是冷意的眼,剛剛升起的那絲悔意,瞬間消失不見。沒再理會他,她踉跄着起身,忽覺手臂一緊。

“陸明華,我沒空看你耍花樣。”魏雲臺冷聲提醒,一臉的不耐和厭煩,哪裏還有被人稱贊的溫潤如玉。

“我的夫人,并不是非你不可,你要弄清楚。”滿是警告的話語從他的口中吐出,帶着徹骨的寒意。

“那你當初為什麽不休了我?不過是為了你魏家的顏面,現在,又何必将過錯都推到我身上?”陸明華冷笑一聲,眼神尖銳的回看過去,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早知如此,她寧願那時候被魏雲臺休棄,也好過這般日複一日的心神俱疲。

魏雲臺怪她,所有知情的人都覺得是她的錯。

可她呢?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還滿心歡喜,以為嫁與良人的她呢?

她是錯了,可她錯就錯在,訂婚前沒有多問一句緣由。

可誰能想到,魏雲臺竟認錯了人,讓他親自上門求娶的,也不是她,而是她那個病弱的雙胞胎妹妹呢?

“冥頑不靈!”見她胡攪蠻纏,魏雲臺怒火更熾,甩手将她推開。

陸明華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倒下。

指尖一顫,魏雲臺移開了視線,怒氣微斂,有些失望的說,“明明是一母雙生的姐妹,為何你會這樣。”

聞言,陸明華只覺可笑,直接就笑了。

她俯卧在錦被之上,笑的眉眼彎彎,燦爛極了。

見她這樣,魏雲臺只覺莫名,蹙眉看她。

看着這個被人玩弄于掌中,還油然不覺,隐約有些不耐的男人,陸明華心中一角忽然坍塌,疲憊湧上心頭,在這一刻,她忽然有種想結束這一切的沖動。

好累,太累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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