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因為元公子這句話, 連着好幾日,陸明華都不由出神。

不是她不好……嗎?

京內。

陸耀齊拜師吳知舟吳翰林這位名師,本是一件喜事,然而, 等他去了吳翰林家拜訪後, 才發現難熬之處。

京中勳貴子弟衆多, 不說區區一個伯府的二房子弟,就算是文安伯府, 也不甚起眼。

這些年,能擺在吳翰林門下的,要麽是真正的才學出衆, 要麽是出身非同一般, 偏生,他哪一個都不占,能拜進府,還是靠着出嫁的姐姐才來的。

如此行徑,讓人看輕。

他剛進府時,吳翰林還算溫和, 等考教過一番,發現他資質一般的時候,态度便稍微冷淡了些許。後面, 那些師兄弟更是無視于他,連着他的問候都不屑搭理。

興沖沖的上門, 卻吃了一肚子的氣, 陸耀齊回了思賢院後, 臉色都是僵的。

陸成頌最是喜愛這個庶長子, 剛一回家就叫了人讓他去了書房, 見此忙一番詢問,得知經過後就生了氣。

心中惱恨,偏生又要強行壓下來,吳翰林再怎麽如何,也是一位難得的名師,他非但不能發火,還要按捺下來了,細心叮囑陸耀齊,讓他恭敬伺候,好好學習。

陸耀齊心中怏怏,他其實沒那麽想上進,但他深知惹了陸成頌不喜的後果,所以一直裝着努力進學,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忙收了臉上的氣憤,聽話的應聲。

看他這樣,陸成頌心中頓時滿意,等說完陸耀齊退下,才發了脾氣。

他這輩子最恨別人看輕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也會如此。

一想到那日不給面子,連露面都不曾的魏雲臺和陸明熙,心中怒氣更甚,坐在那裏面色陰沉,思量半晌。

陸明熙攥在他手上的把柄不少,他不用,是因為她還有用,要是她沒用了,那就怪不得他了。

還有,之前陸明熙說少了一封信。

陸成頌微微皺眉,那信要是落在別人手裏,結果難料,可他怎麽也找不到,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另一邊,昌平郡王府的馬車,悠悠出了上京。

車上,燕容辰飲了杯酒,一想到即将能見到的美人兒,面上就浮現出笑意。

陸成頌也是沒用,竟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拿捏不住,反而被她轄制住了。

這樣剛勁的女子他見過不少,可最後還不是乖乖進了他的後院。

心中遐思不斷,燕容辰惬意的喝着美酒,只覺時間過得太慢,遂揚聲讓車夫快些。

別院琵琶聲聲,陸明華輕彈一曲,擡眼有些忐忑的看着眼前的婦人。

“老師,我彈得如何?”

她沒想到,元公子為她尋得老師,竟然就是當年在伯府教授她琵琶的夫子,實在是太巧了。

“你多久未彈過琵琶了?”詹媛溫聲問道,眉卻是微微皺着的。

“自老師走過,便再未碰過了。”陸明華如實說。

詹媛眉皺的更深,她此生醉心于琴技,教授過無數學生,陸明華的天分,在這些人中都算的上是出挑的,因此她對她也格外抱有期盼。

卻沒想到,她竟然直接将琵琶荒廢了,心中一時不由失望。

她的不悅太過明顯,陸明華心中惴惴,垂下眼去。

“怎麽,詹大家和陸小姐竟是認識的嗎?”這時,燕元華朗聲開口。

詹大家昨日傍晚被請來,休息一夜,等到今早,燕元華才命人請了陸明華過來,互相介紹一句後,便坐在一旁喝茶,一直未在開口。

卻沒想到,這詹媛竟略帶指責,瞧着陸明華心情低落,心中不由微惱。

本以為當初兩人相處的不錯,早知會如此,還不如換個人來。

詹媛回神,瞧着陸明華低眉垂眼,豁然想起當年,心中那點怒氣,立時就散了。

這孩子也不容易,她又何必苛責與她。

總歸,如今再學,也不算晚。

“是啊,當初我曾被聘為夫子,明華就是我教授的學生。”詹媛緩和了面色,笑道。

“沒想到竟然這樣有緣分。”燕元華笑了。

聞言,詹媛側眸看了他一眼。

哪兒來的緣分!

在這位公子找上門的時候,她正在別人家坐館,直接就拒絕了,可沒幾日,那戶人家無緣無故就說有事,和她解了契約,緊跟着這位公子的人就上了門。

她還沒傻到這種地步,會以為這是巧合。

陸明華抱着琵琶,擡眼對他一笑,謝過他剛才解圍。

她倒不怪詹媛,這位曾經的夫子她還是了解的,醉心于技藝,于人情往來上,就缺了些。雖然如此,在被她這樣說的時候,還是難免難過。

難過于她曾經因為那些過往而荒廢的時光。

燕元華也是一笑,微微揮手,表示不以為意。

“你的琵琶素來有靈氣,這一點殊為難得,技藝可以練習,以後,你就跟着我好好學習。”瞧着兩人含笑對視,詹媛若有所思。

“可不能再荒廢了。”她複又重點提了一句。

“是。”陸明華頓時笑開。

詹媛心中滿意,也跟着笑了。

久別重逢的師生二人對視一笑,毫無芥蒂。

燕元華坐在一旁格格不入,想着自己剛才的惱火,不由失笑。

倒是他多事了。

心中若有似無的有點失落,燕元華沒有細想,忽然擡眼看向門口,就見趙十一匆匆過來,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昌平郡王出城,往這邊來了。”

他素來含笑的臉色微沉,心中劃過不喜。

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分外強烈,讓燕元華有些不适,不由微微蹙眉。

趙十一也驚了一下。

他家王爺素來的好性子,疏闊自在,便是不喜也不過是一笑而過,讓人再也不能出現在他面前罷了。

這次怎麽還發起怒來。

想不出自己這份情緒的緣由,燕元華只當是因為那昌平郡王做事太過龌龊,沒再細想,低聲吩咐了一句。

趙十一微驚,遲疑的看了他一眼。

燕元華不動聲色,面上又含起了笑看他。

趙十一這才應喏,轉身出去,片刻之後,一只信鴿從別院飛出。

林中,幾個親衛百無聊賴的遙遙跟着昌平郡王府的馬車。

不多時,一只雪白的信鴿循着味道在樹林上盤旋片刻,發出咕咕的聲音,親衛聽到,忙伸手招了它下來,待取下小竹筒一看,面面相觑片刻,眼睛亮了。

而後掩蓋住蹤跡,悄然靠近昌平郡王府那輛華貴的馬車。

車內,燕容辰喝着酒,只覺懷中空空,有些無趣,想着早知還不如帶着美人來。

正在這時,拉車的其中一匹駿馬忽然發出一聲嘶鳴,另一只也跟着受了驚,往道邊的樹林裏沖去。

跟着車旁的護衛們還沒有回神,忙不疊的沖上去,車夫使勁拽着馬,連聲吆喝都拉不回瘋狂往前蹿的馬車。

“怎麽回——”燕容辰毫無防備之下一頭撞在了車廂上,正要捂着昏沉的頭腦,馬車又是幾個颠簸,直接撲倒在地,腦袋撞到小幾上,一聲□□,只感覺額角劇痛,溫熱的鮮血随之流到臉上。

“快停下!停下!”馬車劇烈的搖晃,他根本起不來身,只好揚聲喊叫。

好半天,等護衛們終于攔住兩只瘋跑的駿馬時,仔細一看,車廂內的昌平郡王已經暈倒了。

看着滿臉血漬幾乎看不清面容的人,衆人頓時心驚,忙不疊的止了血,哪裏也不敢再去,直接原路返回了京城。

“看樣子只是傷了額頭?”親衛蹲在暗處皺眉。

“沒辦法,那馬車太結實了。”另一個遺憾的接道,要是馬車能被撞壞,輕一點的壓傷,重一點的把人甩出來,好歹也能安生上一年半載的。

眼下,最多三個月應該就能好。

“沒關系,還有下次。”

一想到那些被送到山上庵裏的女子,他們就難忍對昌平郡王的厭惡。

縱使不喜歡,好好養着就是。女子一年到頭的花費,還沒有他在青樓裏一番揮霍花的錢多。可他倒好,竟然直接把人扔到了庵裏。

那庵裏要是好好安置也行,但是那裏面生活清苦,缺衣少食,哪裏是人能過的日子。

“也不能總是意外。”

“下次找準機會。”

“還是先禀報過王爺才是。”

“正是。”

私語聲漸散,他們又跟着昌平郡王回了上京。

一場風波消匿于無形之中,等下午陸明華收到昌平郡王今日出京的消息,還未警惕,就聽說他又回去了。

心中霎時就松了口氣。

隔壁,燕元華有些不滿意。

“怎麽沒斷了腿。”他放下兵書,腿斷了,就沒有到處亂跑的心思了。

趙十一看他一眼,心想着多大仇多大恨。

“王爺,陸成頌那裏的人手是不是可以撤回來了?”他們派了人去就是防着陸成頌和昌平郡王串聯,現在後者解決了,前者那裏的人手也就沒必要了吧。

那裏的兄弟早就呆的不耐煩了。

“撤回來?”燕元華看他。

趙十一回看過去,理解不了自家主子眼神裏的深意。

燕元華撇開眼神,懶得再看,拿起兵書細細看着,剛才他放下書的動作有些重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損傷。

“前段時間流言的真相查出來了嗎?”

“所謂的錯嫁是怎麽回事?和離又是怎麽回事?”

“什麽都沒查出來,回來幹什麽?”

陸明華性子溫柔,但心中自有傲骨。燕元華相信,那種事情,她是不屑去做的。她受了那麽多的委屈,卻沒人能幫她,如今他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趙十一睜大眼睛——

那些事和他們有什麽關系???他有心想這麽說,可看着自家絲毫沒覺得有問題的主子,把話咽下去了。

大概是王爺和陸小姐關系好,所以才想幫幫她吧。

陪着主子獨身到現在,連個心上人都沒有的趙十一如此想到。

“屬下知道了。”他下去傳話去了。

書房頓時只剩下燕元華一人,隔壁的琵琶聲再次響起,陸明華彈琵琶,素來輕柔,細細彈來,如同喁喁私語,在溫柔述說着什麽。

莫名的,他忽然想到,也不知,陸明華在和魏雲臺相處時,又會是何等神情?

她也是那樣溫柔從容,輕笑晏晏的嗎?

心中莫名有些悶悶的,燕元華看着手中的書,眼神不自覺的銳利起來。

作者有話說:

書:救命,我感覺他想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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