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燕元華迷茫了片刻, 去想陸明華在怕什麽。

再一擡眼,卻發現陸明華腳步不停,明明渾身都是僵的,卻還是一步一步踩得穩穩當當, 往回走去。

他目光便定了片刻, 心中忽然複雜。

明明這樣怕, 怎麽還這樣逞強?

大步上前,燕元華走在陸明華身前, 忽然說起了話。

“記得我剛到邊關的時候,也下過很大的雨。”

陸明華渾渾噩噩,拼命去抵禦心中的害怕, 冷不防, 忽然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擋在自己身前。

“嗯?”她甚至都沒有聽清燕元華說什麽,只是淺淺的疑惑了一聲。

“邊關的城牆很高,站在上面,可以看到關外連綿無盡的山川。當時北夷陳兵關外,我在別人的指引下,分辨着他們可能會在的地方。”

燕元華回頭沖她笑了笑, 口中朗聲不止。

陸明華集中了些心思,終于聽清了,她下意識随之想象了片刻, 而後又被雷聲打散那點思緒。

撕開天際的閃電照亮了她顫抖的瞳孔,可她卻擡着頭, 一直看着前面, 沒有低頭躲避。

燕元華心中竟是有些贊嘆的。

哪怕不是第一次, 他還是很驚訝, 這上京城中似文安伯府那樣尋常的人家裏, 能養出陸明華這樣堅韌的女子。

雷聲一直想起,可他口中的話卻從未間斷,一直在說着。

陸明華也正需要做點什麽,就咬緊了牙認真去聽。

落雷聲中,男人清朗的聲音不斷,無形中驅散了些許她對于雷聲的恐懼。

她一直沒有回答,燕元華也沒在意,只是自顧自的說着。

說着那些發生在邊關的事,有遼闊的天地,有豪爽的同袍,也有艱難的戰事。

轟隆隆的雷聲中,陸明華不自覺的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不覺,已經回了別院。

燕元華收了話,看向滿臉焦急迎上來的李嬷嬷,轉頭笑着對陸明華說,“快回去吧。”

“好。”陸明華只覺得臉都是僵的,可還是努力笑了笑。

昏暗的天色下,她總是嬌嫩的臉慘白,這個笑更是微不可查,燕元華背在身後的手握緊,按捺住上前擁她入懷的沖動。

“元公子,小姐,我們回去吧。”李嬷嬷匆匆打了個招呼,而後擔憂的看向陸明華。

陸明華點了點頭,在李嬷嬷忙不疊的攙扶下往回走去。

她腳步匆匆,不曾回頭,肩背挺直,似乎一切如常。

可燕元華還記得她顫抖的指尖,和洩出慌亂的雙眸。

等到人影進了大門,看着門房遲疑的看着他,燕元華才豁然回神,轉身回了自家別院。

“王爺,您怎麽還出去了,宋大夫不是說了,您不能吹風。”趙十一不知道在門口轉了幾圈,看他終于回來,立即上去喊道。

燕元華這些年在戰場身先士卒拼命,雖然性命無憂活着回來,卻也帶了一身的傷,每逢陰雨天,就格外難熬。昨日變天就開始了,宋太醫忙開了藥給他,還吩咐讓他呆在屋裏不要吹風,可誰想他一個不注意,人還是出去了。

後面宋太醫黑着臉過來,催着人回屋,一番診治,開了喝的藥,又讓泡藥浴。

“王爺這傷,精心養傷三五年,還能救回來一些,往後幾十年您也能過得舒服些。”他皺着眉,勸道,“宮中太後和陛下一直惦念着王爺,還請您不要再像今天這樣了。”

兩人輪番絮叨,燕元華卻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剛才的念頭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面對着拼命掩飾害怕的陸明華,他想上前抱住她。

縱使再怎麽不近女色,他也知道,這種想法絕對超出了友情的範疇。

他……

燕元華坐在那裏出神的想着,一時間竟是有些迷茫的。

竟是如此?怎會如此???

“王爺?”宋太醫一口氣說完,就見上首的燕元華眼神飄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便又揚聲叫了一句。

燕元華轉過頭看向他,淡淡道,“你開藥就是。”

他平常的時候下屬慣來的放松,可素來疏朗散漫的人,忽然淡了臉色,衆人心中就忽然一凜。

“是。”宋太醫垂首應命。

趙十一收回眼神,悄摸兒的就跟在宋太醫後面出去了,也不敢問自家王爺這是怎麽了。

屋內昏暗,已經早早點上了蠟燭。

李嬷嬷忙活半天,終于讓屋子都亮堂起來,這會兒該是聯系琵琶的時候了,詹媛過來,正要進去,卻被李嬷嬷拉到一邊去。

“怎麽了?”詹媛在別人家坐館,似是下雨天,來回不方便,自然是不用去的,見着李嬷嬷這樣,不解的問。

李嬷嬷躊躇了一下,說,“詹大家,今日小姐就不練了。”

“業精于勤,如何能不練?”詹媛皺眉。

“诶呀,”李嬷嬷着急起來,可她家小姐想來要強,這種事是不願意跟人說的。

但是,依着陸明華現在的情緒,哪裏能練好琵琶。

“先生,您就別問了,我家小姐是真的有事,這會兒練不了。”李嬷嬷拉着詹媛認真的說。

“有事?”詹媛看她一眼,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遂道,“讓我看一眼。”

李嬷嬷遲疑了一下,拉着人将簾子輕輕挑起,讓她看了看。

詹媛一眼過去,頓時皺起眉。

陸明華的儀态向來很好,肩背舒展,自在從容。可這會兒,卻崩的十分緊,這幅樣子,要真去彈琵琶,她都要擔心她把琵琶弦給挑斷了。

“這是怎麽了?”放下簾子,詹媛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

李嬷嬷搖頭,不肯說。

見狀,詹媛只好放棄。

雷聲稍歇的功夫,陸明華微松了口氣,響起這會兒的安排,随手拿起琵琶,卻覺手指僵硬,哪裏能彈得?

“嬷嬷,”她叫來李嬷嬷,想讓她給詹大家說一聲今日休息,才得知人已經來過了,又被她勸走了。

陸明華無法細想,點了點頭,袖中的手攥緊,看向窗外。

天邊黑雲壓頂,風雨欲來。

“小姐,這會兒沒人,若是怕,就上床歇着吧。”眼見着她怕還非要逼着自己去看,李嬷嬷不舍得她這樣折騰自己,開口勸道。

“嬷嬷,只是雷聲而已。”她不該怕的。

陸明華說着,話音落下,又是一陣驚雷,她呼吸霎時間一促。

“小姐!”自小她不知道勸過多少次了,可每次陸明華都是這樣硬逼着自己接受,不願露怯,李嬷嬷拿她沒辦法,只好加重語氣喚了一句。

“嬷嬷,躲是沒有用的,聽得多了,自然就不怕了。”陸明華還在說。

幼時聽見雷聲她還會哭,會瑟瑟發抖,可她現在已經不會了。

總有一日,她再不會為雷聲所驚的。

“可是,害怕也沒關系啊。”李嬷嬷心酸的說,坐在陸明華面前,拉着她的手,“人總會有害怕的東西,這沒什麽的。”

陸明華垂眸看她,輕輕笑着不說話。

外面又是一聲驚雷,雨勢終于再也繃不住,自天上砸下。

陸明華面色蒼白,袖中的手卧的死緊,擡眼安靜的看着窗外。

忽而,一陣清幽空遠的聲音忽然響起,嗚嗚咽咽,婉轉悠揚,穿過雨幕,落進了這一方小室。

陸明華怔了一下。

是……洞簫的聲音。

雨聲不止,雷聲越急,遠山蒼翠籠在煙雨中看不分明。

悠揚清亮的蕭聲和在其中,卻不見清凄,有的只是疏闊灑脫,仿佛山間自在的風,河中奔流的水一般自在快活。

陸明華倚窗聽着,縱使偶有驚雷聲,卻也仍舊不免被這蕭音吸引。

等一曲終于落幕,只餘下嘩啦啦的雨聲,她擡眼看去,方才恍然,原來雨已經停了。

一直等雷聲止住,燕元華方才收了蕭,站在廊下遙遙看向隔壁,猜測着陸明華現在可有好些?

“王爺,藥快涼了。”趙十一急的團團轉,見着他總算停了蕭音,立即端着藥碗上來。

燕元華一飲而盡,轉身進屋,藥浴已經準備妥當,他寬衣進去,浸入略有些燙的水中,身上方覺舒适。

那些經年的舊傷,每逢陰雨天,就會從骨子裏泛起麻癢和細微的酸痛,不疼,只是格外磨人罷了。他早已習慣,也沒覺得有什麽。

見着自家小姐被不知道哪裏來的蕭音吸引,李嬷嬷也不由高興,暗自謝過那位。

這雨連着下了一整日,等到傍晚還未停,李嬷嬷就有點焦心了。

每逢雨天,自家姑娘睡得都不是很好,連安神湯都不起作用。思來想去,又找上隔壁,想請之前那位宋大夫再開一劑安神藥。

“怎麽不喝安神湯?”燕元華眉微皺問了一句。

李嬷嬷忙解釋了原因。

燕元華的面色就淡了些下去,命人叫來了宋大夫,讓他去一趟隔壁。

眼見着李嬷嬷出去一趟就帶了大夫回來,陸明華失笑無奈,面色一天下來差不多恢複如常,卻仍舊帶着些微的白意。

宋大夫瞧着,幾乎看不出眼前的女子真的受了驚,等到搭了脈,才皺起眉,仔仔細細看過陸明華,眉皺的更緊。

他沒說話先開了藥,才說,“小姐可知過剛易折?”

陸明華自然是知道的,随之點了點頭。

“心主血脈,藏神明。若有什麽事,總要發洩出來。若似小姐這般,拼命忍耐克制,時日久了,怕是要有損肺腑,傷了壽數。”宋大夫直言說。

陸明華微怔,而後輕輕謝過。

宋太醫見得人多了,似陸明華這樣,一看就知道是聽進去了,但是沒準備照做那種。

能說一句,他已經仁至義盡,便也沒有多說,起身回去,道一會兒會有人送藥過來。

李嬷嬷連連道謝,命人守在門口等着。

宋大夫本來準備先抓藥,卻被趙十一叫去了燕元華那裏,就聽命說了自己的診斷。

仔細聽完,燕元華面色頓時一沉。

“這也太倔了些。”低聲說,他看向宋大夫問他可有辦法。

宋大夫搖搖頭,道,“心病難以,心結難解,饒是再高的醫術,對此也無計可施。”

燕元華面上頓時現出失望,不死心的問,“真沒有辦法?”

“只能陸小姐自己想開,”看他明顯要個答案,宋大夫仔細想了想,說,“要是解了心結,日子舒心,便能無礙。”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燕元華撇他一眼,說,“這我能不知道。”

但是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他哪裏知道陸明華的心結從何而來,又該如何解。

“微臣實在沒辦法。”宋大夫說。

見此,燕元華揮揮手,沒好氣的攆人下去抓藥去了。

趙十一瞧着自家王爺坐在那裏擰着眉沉思,越發覺得古怪了。

這平時關心陸小姐的安全還說得過去,畢竟是一條人命,現在怎麽連別人的心病都要管了。

作者有話說:

寫到這裏我是很心疼的,明華就是太要強了,但這不怪她。她也曾撒嬌過,祈求過,但是沒人回應她,所以她放棄了。

然後上一章有寶貝說我女主這樣像是有心想找第二春,這裏解釋一下,我設定的就是民風比較開朗,男女可以一起出游玩樂那種。

古代女孩子已經很不易了,我設定背景的時候總會寬松些。感謝在2022-08-04 01:02:11~2022-08-04 17:47: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銀河系小凡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淡若安年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