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天色暗沉。

陸明熙想要去給孫氏請安, 卻在頤寧院外再次被嬷嬷給擋了回來。

“少夫人,您身體不好,夫人早早就吩咐過奴婢,不必您來請安。萬一您要是不慎暈倒, 惹得世子誤會就不好了。您還是快回去吧。”那嬷嬷說的客氣, 手中的動作卻十分堅定, 不管陸明熙怎麽說,都牢牢擋在她身前。

誤會, 什麽誤會?

陸明熙臉色發白,這意思不就是在說她之前暈倒,讓侯夫人母子兩人離心嗎。

擡眼看着院內, 水瑤那個賤人就住在那裏面, 陸明熙進去無望,只得轉身離開,背着人,一雙眼睛瞬時陰霾下來,狠狠咬了咬唇。

她腳步不停,大步回了春山院。

路邊的角落裏, 一道水紅色的身影走出,正是魏雲臺的另一個妾室,玉滿。

她悄然看了眼陸明熙的背影, 那個陰霾的眼神還在她眼前回蕩,眉眼輕挑, 緩緩的就露出了一個笑。

還以為真是個琉璃人兒呢, 既然不是, 那就好辦了。

她去找了水瑤, 見着面色紅潤, 被丫鬟殷殷服侍的人,心中不免劃過一絲嫉妒,面上卻苦笑一聲,坐了過去。

“你懷了身孕,卻連累了我。”

“怎麽了這是?”水瑤生的清雅,細細的眉一動,目含問詢。

“咱們那位世子,也不知是見你懷了身孕放下了心,還是對世子夫人心懷愧疚,自從你有了身孕,再也未入過我的屋子了。”玉滿面色郁郁,嘆了口氣。

水瑤面上不由露出一絲同情。

“不過也幸好你進了夫人的院子,剛才你是沒看見,咱們那位世子夫人的眼神有多吓人,恨不得生吃人似的。你要是留在春山院,怕是……”玉滿又說。

“這也不奇怪,別看她慣來一副嬌嬌弱弱的樣子,但仔細一想,真正嬌弱的人,身邊的丫鬟怎麽會那麽老實。”水瑤倒是不奇怪,相比這個,她更想不通的是,“世子明明那樣聰慧敏銳,怎麽就看不透她的本來面目的。”

“哪裏是看不透。”玉滿輕嗤一聲,“不過是不想看透罷了。”

至于這份不想,是因為真的喜愛那陸明熙,還是不想承認自己真的看走了眼,那就不得所知了。

水瑤面色稍淡。

那樣俊美的男子,又是腹中孩兒的父親,她縱使再三小心,卻也仍舊不免動了些許凡心,可……

“好了,你還記得侯夫人的囑咐嗎?依我看,這正是個機會。”

“機會,說來聽聽。”

兩人關系算不上多好,但是有侯夫人的命令在,對于如何讓陸明熙現出真面目這一點,兩人倒是有志一同。

細細謀算半晌,玉滿回了春山院,就往陸明熙身邊湊,話裏話外捧着陸明熙,十分殷切,并且隐約表現出了一副對于水瑤的嫉妒。

陸明熙被捧得心中十分暢快,便也留了她在身邊伺候,就算成了魏雲臺的妾又如何,還不是被抛到了一邊。

等到眼見着她話裏話外那種嫉妒,心中忽而一動。

說來,她不能進頤寧院,但這個賤婢卻是可以的。

又試探了幾日,她便賜了這妾一些衣裳用品,裏面某些東西裏都摻了秘藥,只要她帶着去見那個賤婢,就一定能讓她小産。

後來,見着水瑤整日裏毫無所覺的用着那些東西,心中更是滿意。

且等着吧——

“陸明熙不可能會這麽大度。”

看完紙條,陸明華若有所思,她了解陸明熙,她絕不可能會喜歡魏雲臺的妾,更不可能會賞東西給對方。

她這樣做,絕對有別的原因。

外面烏雲壓低,天色越發的昏暗,外面起了風,呼嘯聲不知。

等到晚上,豆大的雨點終于砸下,沉悶的雷聲遠遠傳來,并不十分震耳,可饒是如此,陸明華還是忍不住顫栗。

她躺在床上,雙手握緊放在胸口,想要止住顫抖的指尖,也想要穩住失衡的心跳,可卻無濟于事。

只得睜眼無眠,看着撕破天際的閃電晃得屋內一明一滅。

倏地,那悠遠惬意的洞簫聲又響了。

嘩啦啦的雨聲中,洞簫聲若隐若現,卻連綿不絕。

雷聲不知道什麽時候散去,洞簫聲卻沒有停止,而是吹了一曲輕快的小調,陸明華警惕半晌,不見雷聲再次響起,聞着這小調,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晨起。

與還未散,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着,陸明華站在廊上伸出手,檐下成串的水就落入了她的掌心。

絲絲涼風拂面而來,她輕輕的就嘆了口氣。

世間煩惱萬千,最讓人無奈的是自尋煩惱。

讓人憂,讓人念,讓人想。

不多時,詹媛過來了。

“老師。”她擡眼,輕輕一笑,一身月色裙衫,幾乎要融進雨幕中一般。

詹媛瞧了不由一笑,暗贊一聲自家這個弟子的好容貌,但最好的,是她那一身的風韻氣度。

從容娴雅,溫柔靜和。

看見她,就好像看見了一汪輕柔的水,滿面春日的風,讓人心中都随之一靜,塵埃盡去。

“今日好景致,就彈一首雨霖鈴吧。”詹媛倒是很喜歡雨天,她收了油紙傘放在檐下,笑着說道。

陸明華點了點頭。

小小練了一個時辰,詹媛叫了停,說了幾個不足之處,又補了一句,“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她看着陸明華,目含關切。

心不在焉,她有嗎?

陸明華怔了一下。

詹媛也只是随口一說,無意窺探她的心事,又笑,“你現在的技藝,再過不久,就能追上我了。”

陸明華的天賦的确是非同一般,加之心思靈敏聰慧,這般練習幾個月下來,可謂純熟。

“老師謬贊了,哪有您說的那樣好。”陸明華放下琵琶。

“學這些,最要緊的是天賦,若空有技藝,永遠都成不了大家。可若是有天賦,再努力練習,成大家并不難。似昨晚那蕭聲的主人,雖然技藝差了些,尚有些不純熟,但是他的意境卻與你相似,很是不一般,也不知他有沒有繼續練習的想法。”

詹媛愛才,最見不得美玉蒙塵,已經開始在心中盤算起簫技很好的朋友了。

陸明華心中一動。

“意境?那蕭聲都是什麽意境?”她驟然擡眼,忍不住問道。

她的神态隐有突兀,詹媛沒有注意,陸明華卻在說出話後醒了神,心中不由懊惱。

“那簫聲裏滿是安撫,隐有憐惜,更有些喜愛之意。那人吹這曲的時候,心中定然是在想着心愛之人。”詹媛面露回憶,很是篤定的說出了這句話。

陸明華心中頓時一跳,難道……

某個念頭即将浮現,她卻深吸一口氣,壓了下去。

不,不可能,縱然是,他想的人也不會是她,定然是她想多了。

後來,這雨斷斷續續下了好幾日,有時放晴片刻,過後又是一陣急雨。

之後又打了兩次雷,每次雷聲響起,蕭聲總會随之而來,陸明華心中情緒紛紛擾擾,分辨不清。

有時滿心感謝,有時又想着,不想再讓隔壁的人吹下去。

畢竟,沒有人會永遠陪着她。

陸明華明了,等習慣之後沒了這蕭聲,會更加難熬。

這一陣大雨之後,天氣就沒那樣的潮濕悶熱了。

沒再出去,陸明華在屋裏做起了針線。

李嬷嬷瞧着忍不住勸她出去走走,往日總愛去那山澗,可這幾日也不知怎麽了,竟也不去了,她不由有些擔憂。

陸明華搖了搖頭,想着某人,神色稍淡,低頭有一針沒一針的繡着。

讓她想想,再好好想想。

竹子吊床再經過半月時間後,碧色稍褪,燕元華躺在上面看着旁邊空蕩蕩輕輕晃動的秋千,面露思索。

茉莉花香不在,耳邊也沒了那清淺的呼吸聲。

自從雨天過後,已經七八日了,陸明華都沒再出別院。

她在忙些什麽?還是說,因為別的——

面上笑容微淡,燕元華閉目躺着,可心裏卻無論如何也安生不下來,驟然起身,直接翻身下了吊床,站在了水裏,膝蓋以下的衣服全都浸濕,他卻好似沒發現一樣,大步出了水潭,留下一串腳印,很快被風吹幹。

上面的水潭裏,荷花還在開着,可往日裏總愛來看着它們的人已經不在了。

定定看了半晌,燕元華上前薅了一支下來。

往日陸明華最寶貝這些東西,每天來第一件事就是看它們,他早就想這麽幹了,可等花入了手,又覺得沒意思,随手扔在了地上。

摘了又有什麽用呢,陸明華又看不見,也不會嗔怒的看他。

燕元華心煩意亂的轉身,直接回去了。

瞧着自家王爺又一次陰着臉回來,趙十一腳步一頓,不想上前,最後只得硬着頭皮過去,說,“王爺,京中來人了。”

中秋将至,這阖家團圓的日子,燕元華該回去了。

燕元華微微皺眉。

陸明華那裏情況不明,他一點兒都不想回去,可他必須回去。

之前不在京城也就罷了,這可是他回京後第一個中秋。

“陸家也來了人請陸小姐。”趙十一補充一句。

“她定然不想回去。”燕元華先是一喜,若是陸明華也能回京……跟着就回過神,收了喜色道。

“不過她會回去的,她這人,別人給她一分好,她能記十分。文安伯對她不錯,他命人來叫的話,她肯定會回去的。”

正如燕元華說,瞧着親自前來的管家,陸明華同意了。

八月十三,陸明華啓程,返回上京。

她上午動的身,等燕元華出來,只能看見馬車遠遠的離去。

車簾微動,陸明華忍不住回頭看去一眼,遙遙見着那道身影,心中一顫。

作者有話說:

荷花:我承受了太多,就知道這個人平時看我不順眼。感謝在2022-08-07 16:36:33~2022-08-08 01:51: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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