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深園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何處？”子玄看着眼前人跡罕至的深林不禁好奇。

無弦牽緊了子玄，低頭柔聲道：“去拜訪一位友人。玄兒要跟緊為師，別走丢了。”

子玄卻是毫不在意地笑道：“走丢又何妨，師父一定能找到子玄的。”

無弦看着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卻已是默認。

不久，兩人便來到一處院落。那院落看來很是氣派，白色的牆面并幾乎多少塵埃或污濁的痕跡，黛色屋檐與黑色木門這般沉靜。院子裏什麽聲音都聽不到，落葉自樹上飄落，能聽到落在院子地面的聲響。

“這裏沒有人住嗎？”子玄問道，也不知是自問還是問無弦。

無弦卻很是淡然地站于門前靜靜等待着。

不一會兒那門便被打開來，自裏邊出來一個着黑色長衫的中年男人，見了無弦忙行禮道：“仙人來到，有失遠迎。”說着側身伸手做出“請”的姿勢，“仙人快請進。”

無弦點點頭，舉步走進了院子，子玄自是小步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

那男子将兩人帶到一處幽靜小亭中落座，婢女端了茶水糕點來便很快退下。子玄看着情形猜想該是有秘密的事要說了，她坐在無弦懷裏，乖巧地吃着東西，自覺地收斂了平時的頑皮。

無弦低頭看着懷中的子玄，目光柔和如同湖水，他淡聲道：“這次來并沒有什麽要事，只是我的小徒兒想要來人間看看就順道來一趟。”說着無弦嘴邊牽出一抹淺笑，如落花一般溫柔。

男子笑着點點頭：“既是如此，仙人和小仙童大可在這兒住下，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桑青就是。”

子玄見只是尋常地打招呼就覺得不大有趣了，她擡頭看着無弦清冷的面容，等待他的回應。

無弦低頭，看着懷裏的子玄柔聲問：“玄兒覺得呢？”

子玄眨了眨眼，想着這裏深遠幽靜，不會有人來打擾到師父和自己，又随時可以出去晃悠，吃到美食看到美景，而且這院子似乎很大住着應該很舒服。這麽一番推斷後她笑着朝無弦點點頭。

無弦唇邊微揚，擡頭對莫桑青道：“那就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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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奇怪，這園子的主人自來時那日便沒有再出現過，只是偶爾在有需要時就忽然到了眼前。子玄只知道這人叫莫桑青，總覺得平日神神秘秘，有趣又難以猜測。而且一介凡人還能認識師父這樣的神仙，想必是個在凡間藏了不少秘密的人。

這日子玄起得很早，甚至無弦都還沒起床。子玄蹑手蹑腳地爬起來，獨自溜了出去。這目的倒也不是什麽正經事，只是看看這家園子的主人究竟是何許人也。也看看這園子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一路摸索，子玄總算是找到了那人的住處。

“紫寒可還好？”

剛到門口，隔着門就聽到裏邊有人在說話，聽着像是子玄所找的這園子的主人。她起先貓着身子，後發現自己本就不高也便作罷，索性直起身仔細聽。

“放心，他很好。”另一個聲音回答，聽來和莫桑青差不多大年紀。

接着便是一陣沉默。

“我這一去，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這是第二個人所說，子玄聽得迷糊，這人說“這一去就不再回來。”讓她不禁疑惑，這是去哪裏？心裏想着不定是聽到什麽重大秘密了，子玄又不禁暗自欣喜。

只聽得莫桑青長長一嘆：“我知道你是無意去，只想在這凡間度過悠然浮生。沒想到...”

那人卻是自在，呵呵一笑道：“若是今後紫寒真的有所成，取代了我，那也是好事。”

“可是...”

此後莫桑青就沒再說話，子玄心裏難耐，怎麽這人說話卻不說完的。

“無礙，我也看過人世滄桑，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何況千雪山中美景如畫，倒也悠然自在。”

聽到這裏子玄不禁捂住因驚訝而長大的嘴，這千雪山她倒是也聽說過。傳說是千年前鳳凰涅槃後靈體栖息之地，但從沒有人到達過。她還一直當只是個傳說，沒想到真是有這麽個地方。

“誰在外面？”

這一驚帶起的動作也讓裏面的人有所察覺。子玄見就要被抓住，便使了個還沒完全學成的隐身術想将自己隐藏起來。

“你是誰？”

不過一會兒，兩人從裏面出來。那沒見過的人就抓着子玄身後的衣領将她提了起來。子玄還嘆自己學術不精，連個隐身都隐不了。

“這...”只見莫桑青在一邊疑惑地看着身邊的人，“我怎麽沒看到人？”

提着子玄的人笑了笑：“她用了法術，看來是想偷跑。”說着指尖一點就破了子玄的法術。

子玄又驚又喜，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法術并不是完全無用。只是這人竟能懂得法術，想來不是普通人，落在他手裏怕是沒法溜了，這番又不禁将腦袋垂了下去。

“懂得法術，卻并非千雪山中的人。你究竟是誰？”這人盯着子玄，似要将她盯出個洞來。

“這...”莫桑青見到子玄也是驚訝，“仙童怎麽在這裏？”說着趕緊向另一人解釋：“這是無弦仙人帶來的仙童。”

子玄總算是被放了下來，腳踏實地的感覺讓她心裏一松。

“無弦仙人也來了？”那人暗自道。

“前兩日剛來，說是帶小仙童來凡間看看。”莫桑青笑着，“我想無弦仙人向來不喜歡被打擾，且你也剛回來就沒提起。”

那人點點頭：“原來是這樣。”說着又低頭看向子玄，“原來你是無弦仙人的仙童，這麽大早來偷聽什麽呢？”

子玄自顧自地理了理衣服，哼了聲道：“我不過是餓了出來找吃的，誰有興趣偷聽你們說話。”

那人倒也不生氣，笑道：“想必你也聽到不少，可是要我用法術封了你的嘴？”

子玄聞言忙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悶聲道：“有我師父在，我才不怕。”

“真是如此？我看你師父也不會不講理，縱容自己弟子出來偷聽人說話吧？”他蹲□來，眉目含笑。雖是祥和的樣子，卻看得子玄心中發麻。

“我要找我師父去，不和你說了。”子玄忙捂着嘴跑，卻又被那人抓住。這讓子玄不禁恐懼起來，松了手朝已往這邊走來的無弦大喊：“師父。”

只見無弦微微蹙眉，眨眼間子玄就到了無弦懷裏，就連她自己也不知是如何過去的。

“玄兒別怕。”無弦将子玄抱在懷中輕撫着她的背，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師父在這兒，別害怕。”說着無弦已走向莫桑青兩人。

“仙人。”那兩人見到無弦皆是行禮。

無弦點點頭，聲音仍是淡漠地：“你是莫豈？”無弦抱着子玄在懷裏，看向剛才抓着子玄的人。

子玄心裏暗笑，看來這人懂得法術雖不簡單卻還是遠遠比不上自己的師父。

“正是。”莫豈微笑着點點頭。

“玄兒她...方才可是惹禍了？”

莫豈呵呵笑了兩聲道：“方才仙童躲在門外偷聽我們說話，莫豈不過是逗她玩兒罷了。”

無弦點頭：“原是這般...玄兒被我寵壞了，還請原諒。”

莫豈忙擺手：“仙人言重了，不過是孩子頑皮的天下。是莫豈吓倒她了。”

子玄也是意外，想到一向疼着自己的師父竟給這麽個人為自己道歉心裏一時有些氣不過，她忽地擡頭看着無弦大聲道：“師父幹嘛給這怪人道歉？他剛才還破了我的法術要封我的嘴呢。”

“玄兒。”無弦蹙眉，“方才聽到的話不可說給別人聽。”

子玄見無弦沒護着自己，掙紮着跳出他懷裏委屈道：“除了師父，子玄還能說過誰聽呢？我不過是無趣四處走走罷了，這些無聊的話誰稀罕聽。”說着邊抹眼淚邊跑走了。

無弦見此狀并不惱，他知道自己想了慣着子玄，方才的話難免讓她覺得是護着外人的。也不顧另外兩人便追了過去。

雖然子玄的法術不精，但畢竟她還是跑出了莫家的園子去了鬧市，這般要找起來自然也不是那麽方便的事。

彼時子玄自己也不知到了何處，這人間的事物她接觸的實在是少，此刻獨自一人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也覺得害怕。抹着臉上不斷滴下的淚珠子就想叫師父，但一想到剛才的事就生生将到嘴邊的哭喊又吞了下去。

正是無助的時候，忽然身後有人推了她一把。

“這是哪裏來的花臉貓兒？居然一個人跑到大街上來哭，找不着爹娘了嗎？”只見一個與子玄差不多年紀的男孩穿着灰布衣裳，渾身顯得有些髒亂。他左手拿着一根長長的樹枝架在肩上，右手叉着腰很是傲慢地看着子玄。

男孩笑了笑：“是不是爹娘不要你了？哈哈哈哈，看來又多了一個小叫花子，以後你就跟着我吧。”男孩說着用拍了拍胸口，接着他身邊又多了好幾個同樣穿着髒亂的小孩。

他們都看着子玄笑着，這時只聽一個兇狠嘶啞的男聲喊道：“都圍在那兒偷懶嗎？”跟着聲音就見到一個其貌不揚還有些駝背的男人走來，他一走來那些小孩便立刻散了。

跑開之前那小男孩還拉了子玄一把，小聲說：“快走，小心他也把你抓去了。”

子玄自然沒明白這小男孩說的話，依然站在原地。

“你是誰？”那駝背到了子玄面前奇怪道，“穿得幹幹淨淨的，是和父母走散的小孩嗎？”這駝背打量了子玄一番，舉步就要走了。忽又停了下來問子玄道：“你爹娘呢？”

子玄從來只和師父在無音仙界生活，哪裏知道爹娘為何意。她睜大眼看着駝背一臉迷茫地搖了搖頭。

“沒有爹娘？”駝背摸了摸下巴，有自言自語道：“看來是被別家人帶着伺候人的小丫頭。”他自顧自地點點頭。

子玄覺得這人莫名其妙，轉身便要離開。

“說不定能賣個好人家賺些錢。”只聽那駝背在後面這麽說了一句子玄就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待到子玄醒來的時候眼前就是那時推了自己的小男孩，他端着一碗水給子玄還小聲道：“你怎麽這麽笨，都說快跑了。”

子玄喝了些水，看了看自己在的地方，竟是間簡陋的小茅屋，窗外還能看到林子。子玄不解地看着男孩問：“這是哪裏？我這是...怎麽回事？”

男孩往外邊瞧了瞧，見沒人才小聲說：“那駝子把你抓來要賣到沒小孩的人家去了。”他嘆了聲氣，“不過那也比我們要好，總替他讨錢偷錢還要挨餓被打。”說着他拿了一邊的一張小木椅坐下，“你到底是誰家的小孩？怎麽從來沒見過？你爹娘不要你了嗎？”

子玄搖着頭：“爹娘？是什麽？”

男孩瞪大了眼：“居然連爹娘都不知道？那是從小陪你到大，最親最親的人。”說着他低下頭來，“我的爹娘就是因為一場瘟疫去世的。”

“從小陪着我到大的人...只有師父。”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來你是被師父養大的，不過也好過我們幾個沒有人要又逃不了。”

子玄對男孩的話很好奇，忙問道：“你們怎麽了？”

“我們幾個因為都是身體有殘缺的小孩所以沒人要，”說着他伸出手來晃了晃，原來這男孩右手少了根手指，“那駝背便讓我們能讨錢的讨錢能偷錢的偷錢。”

“小殘廢，出去幹活兒去。”還沒說完那駝背就用力地推開門走進來，男孩瞥了子玄一眼還是匆匆跑出去了。駝背又走向子玄道：“小丫頭命不錯，剛來就有人要買你回家做小丫鬟了。”說着他提起子玄就往外邊走。

剛踏出門口，便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師父。”子玄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不禁欣喜地大喊。

“玄兒別怕。”無弦看着子玄，眨眼間就将她護在了懷中。

駝背還沒弄清是怎麽一回事，揉了揉眼就發現子玄是真被人搶去了，他自然是不甘心：“我現在可等着要着小丫頭換錢呢。”說着便沖向無弦他們。

無弦目光一冷，遮住了子玄的雙眼。彈指間那駝背就消失不見只剩下幾縷衣物的碎片落了地。

“沒事了。”無弦柔聲對子玄道，“玄兒現在是要回去還是去街市上看看？”

子玄擡起頭看了看無弦，愣了愣又回頭去看卻發現那駝背依然不見。她知道無弦殺了那人，而且是屍骨無存。只是難以相信無弦竟也有這般殘忍的時候。

“師父。”子玄的聲音微微發顫，“你剛剛...”

無弦笑得溫柔：“我怎麽能讓那樣的人留在世上殘害人間。”說罷轉身就要離開，“玄兒現在要去何處？師父陪着你可好？”

子玄還沒回過神來，方才無弦的舉動實在太令她震驚，原本以為師父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溫和的，不想也會有這樣一面。

無弦察覺到子玄的恐懼，輕撫着她的被嘆息道：“玄兒可是因為為師方才所為而害怕？”見子玄沒有回答，他知道她是在默認，“玄兒別怕，沒人會傷害到你。”

子玄黏在無弦懷中沒再言語，只覺還是師父的懷裏最安全最舒心。

沒有再逗留，兩人直接回了莫家的園子。這時子玄方又想起自己出逃的事，忙從無弦懷裏跳出來跑開了去。

無弦正要跟去，卻聽身後有人笑道：“仙人和仙童回來了，”回頭看原來是莫豈。

莫豈看了看無弦身後，又擺了擺手示意無弦不必追去。

“仙人不必着急，想必仙童過會兒便好。莫豈來得匆忙，不想卻惹仙童生氣。現在就讓我去陪個罪吧。”

無弦點點頭，轉身見子玄已經沒有蹤影，便也不再去尋，只是自己先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