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玄音

☆、玄音

五千年過去，羽淵和繁澪回到天界衆人的視線中。

“他們回來了。”若林輕輕一笑，轉身化作一道白光，靈池中的白蓮依舊安靜地漂浮在水面。

“玄兒。”繁澪踏着落花，出塵淡然。他走至子玄身邊，動作輕柔地将她摟入懷中。在子玄耳邊低語：“羽淵回來了。

子玄微笑，沒有言語。

“這次父皇要為我們舉辦酒宴，玄兒也要來。”繁澪聲音溫柔如水。

子玄輕輕蹙眉：“你分明知道我不喜那麽多人的...”

繁澪笑了笑，輕輕吻了吻子玄的額間：“別擔心，你只需去坐一會兒，很快我就會陪你回來的。”

子玄擡眸，微笑着點點頭。

“我現在還要去安排些事情，過幾日再來找你。”

“嗯。”

離開繁澪溫暖的懷抱。子玄擡頭，那修長清瘦的身影漸漸步入一片蒼白，消失在紛飛的落花中，這般淡雅而憂傷。

“父親。”繁澪步入大殿，颌首對着立于中央的那個天帝行禮。

“繁澪，你去霧靈園了？”他敏銳的察覺到他的行蹤，卻似漫不經心的詢問。

“是。”

天帝點頭，緩緩向他走近：“多去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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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澪沒有接他的話，只是靜默地看着他。

“你喜歡那裏嗎？”

繁澪沒有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甚至于他能看到他在問這句話時眼中一閃而逝的默然，

“很喜歡。”

簡顏點了點頭，轉過身去背向繁澪，淡淡道：“喜歡就好，那裏的花都還開着吧。”

“都開着，很美。”繁澪回憶起身于花下的時刻，想到那個清瘦安靜的身影，目光柔和起來，不自覺又補加了一句：“在落花下，那種感覺，很好。”

簡顏側過頭，看着微笑着的繁澪。他眉心不自覺微蹙，但很快消散了去，喚作嘴邊柔軟的笑：“繁澪也喜歡那裏的花嗎？”

繁澪原本飄向遠方的眼神又淡淡地收了回來，望着他回道：“是，繁澪很喜歡。”話語如此輕柔，似是在與所愛之人低語。

簡顏輕輕嘆息：“那種花，喚作霧靈，因為一直由霧靈神守護，所以永開不敗。”

“霧靈神...”繁澪輕喃，“子玄...”

簡顏點頭，似在感嘆：“現在是由那個孩子來守護了，以前那種花是由她的母親守護的，她的母親就是霧靈，因為她的出現才有了這花。”

“霧靈。”繁澪在嘴邊輕念這個名字，想起子玄對他說過關于她的身世，“也是很美的名字。”

簡顏轉身，拾起落在繁澪肩頭的一片花瓣，拿在手中觀察着：“我也很久沒見過這花了。”

“父親現在很忙吧。”似乎是一時找不到什麽話可說，又或者本就是他的性子所決定，繁澪就這麽淡淡問了一句。

簡顏仍是盯着手中的花瓣，茫茫然般點了點頭：“算是吧。”說着他放在鼻下，嗅着霧靈淡然悠遠的香味，享受的閉上眼。

繁澪不再看他，将目光轉向了外邊，穿過雍容華貴的殿堂，紅木高柱與朱漆門外是一片耀眼的白色。飛檐金壁，看不到什麽人。這裏的人都是清閑的，無事不登三寶殿。

簡顏似是忽然蘇醒過來一般，松開指間的花瓣，仍由它飄落在大殿的池水中，孤零而落寞。他看着繁澪，以一個父親的姿态，開口道：“你...怨我嗎？”

繁澪先是一怔，收回目光望着簡顏，對于他的這番言語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卻又淡然了，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繁澪從未怨過父親。”

簡顏輕嘆一聲，繞過他走到光束散落的中央。

“你怨過我的，我知道。”

繁澪不言，或許只是默聲的認可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金銮大殿，也不喜歡這無上至權。”他轉身看着繁澪依舊靜默而立的身影，在光圈感覺到他此刻的柔和與模糊，“我知道你喜歡的是什麽，但我不能給你，只能留你在這裏，繼承我所擁有的這一切。”

“繁澪知道。”他垂首，聲淡如水，“繁澪不怨父親。”

簡顏點點頭：“還有..你和子玄的事我也知道了，我會在設宴那日宣布衆仙。”說着他的聲音變得高亢且帶有笑意，“你們的婚宴定會讓天界熱鬧一回。”

繁澪看着簡顏，雖不言語，而心中已經了然。

“我要交代的也差不多了，”說着他擡頭望向頭頂的光束，嘴角劃過一絲笑容，“還有一千年，我便将離去，終于要到頭了。”

繁澪不語，默默退了出去。他不知道簡顏在這天界統領了多少年，也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使得如此渴望權力的人離開這個至高無上的地位，甚至于化作游魂，去一個未知的地方。

“繁澪皇子。”走出殿外，便有仙人路過，遇見繁澪行禮道。

繁澪看了看他點點頭便要離開。

“繁澪皇子請留步。”

繁澪停下來，轉身看着他。

“繁澪皇子，此次在何處設宴？”

繁澪這才想起那設宴的事宜來，按照慣例是這也他來決定的。他看向那人，想來他大概是安排宴席之人了，不過這類小仙是平日不得見也不參與這些宴會的。

“霧靈園吧。”繁澪也不知為何，忽然想到這個地方，就這麽脫口而出了。

那人卻有些疑慮：“這...霧靈園向來無人踏入，盡管小仙聽聞園中景物甚是優雅難得，只是不知天帝是否會撤了那裏的結界。”

繁澪微一思忖，想來也是這般，只是自己也不知要到何處，其他可設宴的地方雖也是仙境卻總歸沒有那裏來的淡然。

“那就依往常去辦罷。”繁澪淡淡地丢下一句後便轉身離開了。

不遠處看到羽淵正向他走來。

“哥哥。”羽淵已不似從前的純真少年，笑容如此妖嬈。

“怎麽了？”

“我在想這次宴會的事，所以來問問你。”羽淵走近了些，臉上仍然滿是笑意。

繁澪不禁有些疑惑：“往年的生辰宴也并未見你關心，怎麽這次卻如此欣喜的來詢問了？”

羽淵微微一笑，狹長雙眼愈發邪魅。

“我想着也許能在霧靈園設宴，你覺得如何？”

繁澪想到方才與那人的交談，便說道：“那裏我也想過，只是那畢竟是清雅之地，平時亦是無人踏入的，只怕壞了它的安寧。而且那裏的結界還未撤去，除了我們也沒人能進去。”

羽淵聽了這話亦是點頭，他并不關心設宴之事，只不過想在自己生辰之日見到那個身影能在紛繁落花中為自己送一朵祝福。此時想起第一次誤入霧靈園中的事，羽淵不禁勾起唇角。

繁澪淡聲：“我已經吩咐了他們找往年去辦，若是有所改變也到時再說吧。”

“嗯，”羽淵看着繁澪，忽地又笑了起來，“沒想到哥哥竟與我想到一處去了。”

繁澪臉上挂着溫柔的笑，看着他淡然道：“平日不也很是相似的嗎。”

“很多不一樣的。”羽淵略顯黯然，但也是轉瞬即逝，他擡眸問道：“哥哥現在要去哪裏？”

繁澪輕輕搖頭：“不過是四處看看罷了。”

“正巧羽淵正想去霧靈園看看。”

繁澪看着他，自己雖是剛才霧靈園回來不久，想到子玄畢竟一人。繁澪點點頭：“去看看也好。”這便舉步同羽淵走去霧靈園。

“子玄。”羽淵飄然而至，帶落了些許霧靈花瓣。

子玄看着羽淵修長雪白的身影點點頭：“羽淵。”說罷她已起身相迎，“你回來了。”

這是五千年來子玄第一次見羽淵，繁澪卻是總會跑出來找子玄的。

“子玄，”羽淵又湊到子玄身邊，十分親密的模樣，“子玄可有想我？”羽淵眨了眨眼睛，伸手挑起子玄肩上的幾縷銀發。

子玄微愣，感到眼前羽淵已與之前似乎已有不同，這張臉上有的不再是秀雅純真，而是...邪魅。

微笑着點點頭：“子玄每天都給羽淵祈福。”

“祈福？”羽淵笑了笑，“好好兒的怎麽給我祈福呢？”說着他又看向子玄，看向她紫色的眸中，他湊到她耳邊輕聲問：“因為你知道，我是養傷，不是修煉是麽？”

“我...”子玄蹙眉，忙退開了幾步，微微颌首，“我是知道。”

“那子玄你...”羽淵愈發湊近，子玄只得不動聲色地往後退。

“羽淵。”繁澪出現拉住了羽淵，淡聲：“別鬧了。”

羽淵回頭看着繁澪，無辜道：“哥哥這些年常來陪子玄的吧？”

繁澪蹙眉，沒有否認。

“羽淵都知道...還有父皇這次應該會有很重要的事宣布的吧...”羽淵笑得無邪。

“羽淵...”

羽淵笑了笑：“哥哥何必如此，這天界有誰不知道父皇的決定？”說着羽淵已放開子玄，卻又湊到她耳邊低語：“玄兒怎地與我這般生疏了。”

說着羽淵很快退開了些：“許久未聽過子玄的琴聲了。”說着一揮袖，子玄面前便出現一張七弦琴，正是她平時所用的那一張。子玄知是羽淵變了過來，也不拒絕，席地坐下便開始撫琴。

琴音缭繞，而那素白消瘦的身影正垂眸坐于花下，指間音韻流轉。

一曲未完，羽淵忽地拍着手走近了。子玄微微轉頭，微愣的看着羽淵。停下撫琴的動作，眸子閃過一絲憂慮。

“子玄的琴還是這般好聽的。”羽淵走到子玄面前一番誇贊，繁澪則是不緊不慢的也走近了些，眉心微蹙。

“這般好的旋律，還是不要斷了。”羽淵俯身抱起琴，坐到子玄身邊，修長手指撫摸着琴弦，他擡頭看着子玄，眼邊霧氣妖嬈。子玄微愣，羽淵已将琴還給子玄，伸手将她的手覆在琴弦上。子玄看着他許久，這才繼續撫琴。

羽淵在一邊斜着身子聽着，繁澪則是靜靜坐下了，看着子玄柔弱無骨的雙手在琴弦上彈奏。

一曲完畢，繁澪卻微蹙起眉。子玄看着繁澪的面容，低下頭來，雙手放在琴弦上不再言語。羽淵眼光流轉，正了身子欲伸手。

“羽淵。”繁澪料到他的動作，适時地阻止了。接着他看向子玄：“玄兒你...”他頓了頓，又輕聲向子玄微微一笑道：“你不必驚慌。”

子玄擡頭，看着繁澪亦是淡淡一笑。

羽淵卻是以手遮唇笑了起來：“我說怎麽有些發顫，原來你在恐慌吶，”說着他輕握住子玄的手，從她手中接過琴，放在自己腿上開始彈奏。

子玄不覺有些吃驚了，千年未曾聽過羽淵的琴音。這一曲卻如夢如憶，攝人心魄，流連在胸懷。

羽淵看着子玄，勾起唇角道：“如何？”

子玄微微笑：“羽淵的琴還是這般動人，敵怕是子玄已無法相提并論了。”

羽淵忽然放肆地笑了：“原來你也是這樣會恭維人的。”他臉上挂着笑，将琴交還給她，起身在園子裏信步游玩。

子玄有些無措的看着羽淵的背影，而繁澪卻是坐于一邊不言。

羽淵在言霧樹下一揮手，樹枝搖曳，花瓣便紛紛落下。他回眸看了子玄一眼，又似是玩性大發一般，一次有一次的揮手使花瓣飄下。

子玄原以為他一次就會停手，但見他這般便擔憂起來。正欲起身阻止，繁澪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按了下來。

“還是我去吧。”繁澪淡淡開口，眼神亦是莫然。

子玄看了看他，點點頭又坐下。

繁澪走至羽淵身邊，抓住他的手。搖着頭與他說了一句話，子玄知道定是勸誡的話。但羽淵非但沒有停下，反倒是看向子玄，妖嬈一笑，腳尖輕輕一點便到了半空。他淩空的身子愈發飄渺，在這霧靈園中游蕩起來，每到一處都會散落一片霧靈花雨。

子玄放下琴，跟着飛身追去。

“羽淵，不可以這樣。”子玄見霧靈花被這般破壞，雖覺得羽淵這麽做有些奇怪但更多卻是擔憂。

羽淵見子玄追了來，輕輕落在一支樹幹上。半垂着眼睑，接住一片正飄下的花瓣置于唇邊輕吻一下，輕聲道：“子玄若能抓到我，我便停下來。”

子玄微微蹙眉，繼續追上去。但她又如何快得過羽淵，不得已停下來。子玄輕巧落地，開始施法欲困住他。羽淵見子玄在身後停了下來，知道她要困住自己。輕輕一笑，仍是在園子裏肆意破壞。

繁澪站在原地靜靜觀看，只見随着子玄施法，園中的花瓣從地面飛起，在空中堆積起白色的牆面，将羽淵圈圈圍住。

羽淵笑了笑，正要伸手打破眼前的花牆，子玄卻已出現在身後抓住了他的手。羽淵回頭，便見到微蹙着眉的子玄。

“羽淵...別鬧了。”

羽淵看了看她，停下動作與她一起落在地面。子玄随之送開羽淵的手，蹙眉靜靜看着他，憂心他會反悔。羽淵卻是笑得輕柔了，他微微低頭，亦是注視着子玄。想起繁澪常為自己拂去憂愁的動作，不知不覺間竟伸手輕輕撫摸着子玄的眉心。子玄驚得擡頭撞向羽淵專注的眼眸，退了兩步。

羽淵手中落空，卻只是緩緩收了回來。目光投向兩步之外的子玄，笑得愈發輕柔妖嬈。

“羽淵。”繁澪走了過來，“別鬧了。”他聲音仍是平緩的。

“嗯，我們走吧。”他走向繁澪，經過子玄時在她耳邊低語道：“下次再來。”

子玄沒有多少反應，只是微微颌首。待羽淵走過方才轉身，見繁澪還在原地等待，超他微微一笑。繁澪輕輕點了點頭，轉身與羽淵一起離去。

“哥哥倒是越來越喜歡幫着子玄了，連我都不得放肆一下。”羽淵眼角浮着笑意，眼珠轉向繁澪。

“是你越來越喜歡與玄兒作對樂兒。”繁澪不多搭理他，說了一句就往自己寝宮走去。

繁澪走了幾步，羽淵就像只貓一般眯起來眼。

“他叫你去，一定說了什麽重要的事吧？”羽淵的語氣有些冷，他停下看着繁澪的身影。

繁澪也止住了腳步，沒有轉頭。

“算是吧。”他簡簡答過又舉步往裏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