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回家

我打算回家了,最近那種感覺越來越重,這也許就是浪子真正想要的,家對浪子來說一直很珍貴。

夏侯家的馬車要送我回去,神劍山莊卻已派了人來。

來的是一位矮胖一臉和氣生財的中年人,謝掌櫃。

記憶裏,謝掌櫃一直是個好人,對謝曉峰一直不錯。

我問鐵開誠:“你真的不決定去神劍山莊!”

鐵開誠道:“不了,明年開春我一定去。”

我了然,惋惜開來。

我說:“那好,明年春天你來我家。”

我轉身正要走,鐵開誠拉住我的手,我不解的回頭對他望着。

他面色醬紅,心裏捉摸了半晌,慢慢開口:“我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可以。”

只是擁抱的話,當然可以,朋友之間本就應該親如兄弟。

鐵開誠抓住我的衣袖,緊湊到我身邊,面孔緩緩靠近,軟且溫潤的雙唇驟然壓了上來。

瞧着他的閉上的雙眼,我幾乎便是傻了。

鐵開誠于此道生澀,在我唇上摩擦了片刻,舔噬我的唇線。

心中一直壓抑的熱忱一瞬間被點燃了開來,再下去已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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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我捏住鐵開誠的雙肩,将他送出了三寸開外。

鐵開誠微睜着眼,眼中含着迷離,眸子比平日裏更深邃黑墨。

我說:“再下去我們連朋友也沒的做了,鐵開誠。”

鐵開誠清醒開來,慢慢低下了頭。

我嘆息道:“這事我不怪你,因為你還年輕,年輕人總是容易沖動。你以前的世界裏除了練武,便是镖局,沒有人給你這方面的啓迪。”

“我知道你尊重我,那麽你就應該将我看做授你劍術的燕十三,而不是拘淤泥兒女私情。有些情誼,它比兒女私情更長久。”

和夏侯星離別,我将薛可人的珠花給了他。

夏侯星對着珠花感慨道:“如果是以前,我絕不會要它。”

“我知道。”

夏侯星已經接掌了夏侯山莊,他就必須學會成熟穩重,事實上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我還是很喜歡她。”

“我知道。”

“但是我要告訴你,我過去的糊塗。”

“有人說你糊塗!”

“沒有。”

“沒有人說你糊塗,你又何必自認糊塗!”

夏侯星緩緩開口道:“我以前為她傷心頹廢,甚至是荒廢了武功,浪費了大量時間,實在是愧對我夏侯家,對不起我的父親。”

“你後悔!”

“不後悔。”

因為夏侯星是真的愛她,就是被她傷的再深,夏侯星也不會在意,一心一意,只求能尋到她,與她白頭偕老共度一生。

“那樣的事本來便是大多數人羨慕的事,你又怎會糊塗!”

夏侯星笑了起來,心裏也暢快了不少。

“謝曉峰,我們是兄弟!”

“是的。”

夏侯星伸出手掌舉到我面前,臉上笑容璨爛的望着我,等待我的回應。

已無需多問,我右手拍中他的掌心,我們同時握拳。

“我夏侯星對天發誓,有生之年,謝曉峰都是我夏侯星的兄弟。謝曉峰有難,我夏侯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夏侯兄。”

我激動的無以言表,這樣的誓言,對于世家的嚴重性,我又怎會不知!

不管如何,我們已是兄弟。

出了山莊,門外一輛馬車,黑頂,棗紅馬。

車下站着矮胖的謝掌櫃,臉上永遠挂着慈善的笑容。馬車上有一方深藍的簾布,簾布被掀起一角。

小弟機靈的雙眼轉了轉,瞧見了我,扔下簾布,見不到人了。

小弟這一副模樣瞧到我眼中,頓時讓我心情舒暢起來,笑容越加深了。

“三少爺。”

謝掌櫃彎腰恭敬,上前将一件白色的袍子披到我肩膀上。

我問道:“老爺子可好!”

“先生一切都好,只是三少爺最好是回去看看。”

我輕輕點頭,進了車裏。

車裏用虎皮鋪設,小弟縮在角落裏,閉上了雙眼。他并沒睡過去,我甚至能察覺他摒住了呼吸。

他雙手抱着膝蓋,瘦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讓我見了為之痛心。

我過去,手掌輕輕揉着他的額發,慢慢将他拘進自己懷裏。

我在小弟耳邊問:“你現在還冷不冷!冷就對我說。”

懷裏的身子動了動,慢慢搖頭。小弟睜開了雙眼,眼睛邊上紅了。

他沙啞道:“我不冷。”

“真的!”

“真的。”

我欣慰,有小弟陪伴在我身邊,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心中所求的天倫之樂。我這樣想的同時,心底又有個聲音在問。

這真的是你想過的天倫之樂!

小弟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你為何對他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要好!

如果只因為他是謝曉峰的兒子,這理由未免牽強了些。

那時,我的靈魂離開弟弟的時候,心裏有的是不舍和擔憂,不停的囑咐弟弟要照顧好自己。

對于小弟,小弟從小就很會照顧自己,我卻始終沒辦法放他一個人,甚至一天沒見到他心裏都想得慌。

這樣的情愫又是什麽!我究竟從何時開始奇怪!

我又想到了夏侯星的妻子,問小弟:“小弟,薛可人在不在你母親那裏!”

小弟說:“我很久沒見到母親了,不知道。”

最近江湖也一直沒有秋荻的消息,自厲真真登上盟主後,一切都顯得平靜了不少。

小弟問:“你在擔心什麽!”

我搖頭不語,這會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兆嗎!

總感覺,一切都太平靜太順利,讓人心頭不安。

馬車行了四天路程,終于到了翠雲峰下。

一汪湖水倒映着翠雲峰,青翠茵綠,去神劍山莊必須乘船。由謝掌櫃撐船,這事他一向做的來,每年找謝曉峰比武的人也都是由謝掌櫃送到對岸。

小弟雖不說,我也瞧見了他內心的緊張,他是第一次來,也要見到他另外兩位長輩,緊張是自然的。

下了船,諾大的山莊僅三四個仆人出來迎接。

“恭迎少爺回家!”

謝掌櫃一邊陪笑道:“去年還有幾個家仆的,因為年紀大了告老回鄉去了,先生也喜歡清靜,便沒有再招人到府上來。”

神劍山莊,江湖中的禁地,本來就冷清,現在更是孤僻。

“其他旁系弟子,來了多少!”

“差不多都到了,就住在鎮上。”

謝掌櫃說:“今年三少爺還要在廳後祭祀嗎!”

謝曉峰詐死後,每年回家祭祀決不在人前露面。

“不了,我和其他人一起祭拜。”

謝掌櫃了然,道:“江湖上一直對三少爺和小少爺有過流言,今日要不要為小少爺接風,慶賀一下!”

小弟馬上出口道:“不,我還沒準備好。”

我揉揉他的發道:“那便不要罷。”

謝掌櫃道:“那好。”

我說:“謝掌櫃,你先回去,後面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的。”

山坡上有一片楓林,葉上落了晶瑩的冰柱,又或者是白雪。

夾道的楓樹間有一條石徑,神劍山莊就是在這石徑的盡頭。

從這裏望下去,綠水湖的美景盡收眼底,就像心靈得到了升華,讓人喜不自盛。

小弟走在我身後,我牽着他的手,平靜卻也幸福。這樣一個好天,這麽一片美景,我們該做些什麽,至少不該讓它浪費。

我說:“小弟,今天是我這些年來最高興的一天。”

小弟說:“你以前都不高興!”

做謝曉峰,沒有哪一天不是疲倦的。做阿吉,并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長久,并不是你不會給人帶來無必要的麻煩。

老苗子和娃娃,今生只怕再難相遇,我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自己哪天會死,也說不準。”

我嘆息道:“人總是怕死的,但我卻不怕死,年少時膽大過天不怕死,成年了更不怕死,因為通常死的都是別人。”

“那種麻木,甚至開始害怕別人死在自己手上的心情,是很可怕的。所以不希望見你成為江湖人,所以就是一輩子不公開你是謝家的子孫,我也樂意。”

“神劍山莊,這座大山我已背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既然我已背了,那麽在有生之年,我不會讓它壓在我子孫的身上。”

小弟說:“如果只因為這樣,你大可不必認我。”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笑了笑道:“人這輩子總是對自己對他人認真負幾次責任。”

因為做不到真正的聖人,想和小弟有交際,唯一有利的便是這父子關系,至少它能讓我覺得對小弟做什麽都是對的可以的。

小弟慢慢笑了起來,笑容裏透着一股陰冷的氣息。

到了山上,父親并沒有出來,我在大廳邊上的小房間裏找到了他。

那個房間當初正是擺放我手裏的劍,和謝曉峰靈位的地方,現在自然已沒有我的牌位了。

但是我走過去卻見上面還供着一個牌位,黑色的幔帳低垂,看不見裏面供奉的是誰,一個頭發花甲的老者虔誠的敬着香。

他跪在那裏仿佛已恒久不變,只要不去打擾他,他甚至能跪到生命的結束。

這位老人是謝曉峰的父親,也是我現在的父親,謝王孫。

我過去輕輕喚了一聲“爹”。

“曉峰,先給你娘獻一柱香。”

我愣住了,盯着牌位看,記憶湧上心頭。那位嘗遍了辛酸苦楚,風燭殘年的老人,也是最疼謝曉峰,與他最親的老人。

去年明明還很健康,為什麽今年會!

父親謝王孫慢慢站起來,将香送到我手心裏。

“你不用太過悲傷,你母親這一輩子活的很開心,走得也平靜。”

怎麽可能會平靜!她走的時候,她的孩子甚至沒能陪伴在她身邊。

敬好香,父親親自倒了兩杯茶給我和小弟。

我開口道:“爹,這樣的事我來就行了。”

父親慈善的笑了起來,道:“老了就想多動動。”

我将小弟的事對他說了,小弟是我和秋荻的孩子。

老人家一陣嘆息道:“是我們家對不起姑蘇慕容。”

我和老爺子又談了一些事,說到夏侯重山去世了,老爺子久久不開口,那一天更是将自己悶在了屋子裏,誰也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現在歸于平靜,那是波濤洶湧來臨前的前兆,還是很希望同志們能看到最後,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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