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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麽？

聽到這一句質問, 天道一時竟回答不上來。

若是那些個渺小而短暫的生命問自己這個問題，祂定然不會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會去聽這樣的話語。天道與萬物間的差別更甚天塹, 已然是完全不同層次、不同形式的存在。

偏偏……這是發自世界最初那一縷靈氣的問話，不僅與祂一脈同源，誕生的時間比祂還要早上許多。

天地先有了靈氣，才被分裂成為兩個世界, 慢慢孕育出兩邊的天道。

“從前, 你排斥、不喜我是外來的孤魂。但如今我比你還早出現在這裏，給予了萬物以靈氣，憑自己的本事與心意行事——為何你還要來幹涉？”

林洛瑤臉色冷峻, 體內的靈力也在這一刻釋放出來，凝練而純粹的白色靈霧環繞在她的周身, 濃重到了不僅顯現出肉眼可見的實體，更是被壓縮到了液化成了靈霧的地步。

好一會兒，天邊傳來一道嘆息。

天道喃喃道：“你生出靈智的時間太短暫，與這些人類打了太多交道，倒是不怪變地如此狹隘，忘記了本我！”

找到了“原因”，祂看向林洛瑤的眼神逐漸回歸平靜。

“總之，這一次你救不了他們，你要習慣看着萬物周而往複, 舊的死去、新的出生, 一個又一個種族繁衍、滅絕, 更疊。”

天地不仁, 以萬物為刍狗。

若是天地生出了人性便是對其他種族的不公, 對萬物無情才是真正的有情。有情便會有欲, 無情方能承載萬物，去欲求存，渾然天成。

無論怎樣，天道都不會發生改變，這是祂的規則。

縱使她是天地初開生出的最初那縷靈氣，但祂才是這個世界的天道，代表并掌控天地意志。無論什麽樣的存在都無法在這個世界與祂真正進行抗衡，除非世界毀滅。

現在，所有人都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被抹去的四個小時的時間，一切都回到了沒有發生過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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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袁在修煉，系統在和網友聊天，顧暢則是拿着畫筆在畫着什麽，他最近迷上了繪畫。此刻，晉省的人們也像以往每一個尋常的日子一樣經歷着自己的人生，絲毫沒有察覺曾經發生過什麽，更無法知曉四個小時後他們将要面臨什麽。

“怎麽了？”

敏銳地感知到林洛瑤投來的眼神，顧暢側過頭來看向她，然後皺起了眉頭。

她的外貌與神态都與一秒鐘前不一樣，轉變來的突兀，像是……像是中間被硬生生漏掉了一段時間生出的割裂感。

“沒什麽，只是突然有所感悟。”

林洛瑤眼神落到他的手機上感受着天道的意志殘留，閉上眼睛回想着祂給她傳達的所有信息，然後緩緩睜開。

聽見宿主讓自己發布消息，預告她要重新開啓直播的系統眼睛一亮，當下就打開了直播間！

它最喜歡看宿主直播了，充滿未知，還能看到各種各樣的人性！

【嗚嗚嗚，宿主你終于想起複播了！網上好多人都說你肯定是想退出直播界了。不過，你不在的日子裏江湖上依然還是你的傳說！】

【今天是要像以前一樣抽有罪孽或者需要幫助的人，還是有新播法呀？】

系統絮絮叨叨地說着現在玄學事務管理局在網上接受求助，與相關部門聯合排查、解決不科學或者常人難以解決的問題，“搶了”不少未來很可能會出現在直播間裏的“幸運觀衆”。

“你最愛吃瓜了，那是不是還是不要有玄學事務管理局更好？”

系統眨了眨眼睛，覺得宿主今天的語氣格外溫和，原本想說些任性耍賴的話，但到底還是“長大了”：【雖然吃不了瓜是有一點點點的遺憾，但不能光吃瓜嘛。他們總歸是幹了不少好事！】

為了收集人類情感被派到這裏，只需要遵守基本系統律法的它似乎沒有發現自己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将這些人類的安危與喜怒哀樂放進了數據庫的判斷條件裏，也變得越來越像是人類的思維了。

【而且，這不是給您減少了工作量嘛，咱們就偶爾播一播！】

當然了，它愛拍馬屁的本性還是沒有變。

林洛瑤微微勾起了嘴角，順着剛才那句話問它：“你有沒有曾經冒出過那麽一刻的念頭，為什麽我不能在直播的時候多抽取一些人，為什麽不能每天都直播？”

“最開始的時候，你定然是希望我直播的越多越好，帶來更多人的感情波動吧。”

系統有些茫然，難得判斷出了這個對話中的異常，不太敢開口了。為什麽宿主要問這樣的話，是不是統子哪裏做的不好，惹她不高興了？

沒等系統回答，她又看向一旁的小袁：“當然了，它開始時摸不透我的底細，不敢或者沒有那麽急切地開展直播也很正常。那麽你呢？”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早一點出現，如果我能再幫你一些，如果我能更加盡心地幫助那些像你從前一樣陷入困境、命運不好的人就好了？”

這下，察覺到不對勁的不僅僅是系統，小袁也發覺了。

為什麽突然要問這樣的問題！？

然而，小袁沒有怎麽猶豫，迅速地搖了搖頭：“沒有！我原本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最多就是家庭和生病有些特別，命運更加算不上是最凄慘的那些。能得到現在這樣的奇遇，有什麽好不知足的呢？”

“況且，別人願意幫忙既是他們心地善裏，更是萬裏無一的幸運，哪裏能人人都依賴別人，想着被別人拯救，擺脫困苦。”

說到這裏，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忐忑道：“而且，我其實知道人就是有些劣根性的，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大多不會被珍惜，幫也是會幫出怨恨來的。”

“我如今入了鬼道，也知道看這世界沒有不需要付出代價就能改變人命運的事情，為什麽還會想将其他可憐人的命運加在自己的恩人、師長、親人身上呢？”

“如果我真的想要幫助他們，也應該是讓自己更加強大，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幫助他們，帶動更多人加入其中吧。”

沒想到小袁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系統長大了嘴巴，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好朋友原來是這樣的想法。

不愧是小袁哪！

冒昧地說對方是自己的師長和親人的小袁悄悄去看她的表情，見她還是像從前那樣，眼神像是在鼓勵着自己，心中說不出是酸澀還是喜悅。

小袁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許多人在觀看相關的文學作品時應當都曾糾結過：如果一個人的靈魂經過一次次的轉世，有了新的經歷與記憶，那人是否還是原來那個人。

留在這裏的微不足道的靈氣早已被天地吸收，與其說小袁是林洛瑤丢失的一部分，是那一點靈氣，倒不如說她就是她自己，與那靈氣已經幾乎沒有了太大的關系，留存的僅僅是除了林洛瑤旁人都看不出來的一絲聯系。

“你很好，我也相信你一定會這樣去做，變得很強大再幫助其他的人。”

林洛瑤認真地贊許着她，十分喜歡看到小袁笑起來的模樣。

她也是方才突然醒悟，自己淡薄的個性大概就是出于作為天地靈氣所謂的“本性”。自認為是在不斷的歷練中找到了自己的道，但其實她的道也融合了天地順其自然的許多思想。

可她終究不是天道，也不是最初的那縷靈氣了。

經歷了不知道多久的年歲，靈氣慢慢變成了一個人的時候，就已經證明她發生了改變。

成為了人，自然要生出人的情感與欲望。

人們窮極一生都在追尋着自己生命的意義與歸宿，有人享盡榮華富貴，有人四世同堂，有人名揚天下、有人黑夜前行，有人君子蕩蕩，有人小人戚戚，平淡或跌宕的衆多人生一起構成了這紛雜的人世間。

既然她認定要追求心中的道，要永遠無愧于心。為何還要猶疑，還要考慮取舍。

想做便做，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顧暢在林洛瑤的臉上看見了她從未有過的張揚而明朗的笑容，漆黑的眼睛像是裝載了滿滿的星河、熠熠生輝，閱盡千帆到頭來卻依舊如最天真的孩童。

“你們好好保重，我也會保重的。”

伴随着這句話出口，世界竟然再度發生了驚人的變化！被天道抹去的四個小時裏的一切再次上演，并以極快的速度不斷演變，仿佛開了一場多倍速的電影！房間裏也同時出現了兩個林洛瑤！

一個快速地告知人們地震的來臨，另一個則是在一微笑着。

系統、小袁乃至顧暢都認真看着前者，完全沒有察覺到房間裏還有第二個林洛瑤的存在，也沒有聽見她剛剛留下的那句話，像是——她根本就不存在在這裏。

“你非要這麽冥頑不靈？”

天道自誕生以來從未如此惱怒，甚至生出了也許的确不該讓她和自己融為一體的念頭，對她是怒其不争！

“這不是冥頑不靈，你有自己的規則，我也有自己的道。我是林洛瑤，我就是不願看着這麽多人慘死，就是要拘泥于這所謂的情，狹隘地無法看淡生和死——”

林洛瑤嘴裏明明說着聽似自嘲的話，但那語氣裏沒有半點的羞愧與自卑，反倒是前所未有的驕傲，她光明正大地向天地宣告、向天道宣告，她無論如何都要要改變這些人的命運！

誰也無妨阻擋她！

越來越多的靈氣開始外溢，那驚人的靈氣像是無窮無盡将整個晉省乃至周邊的區域逐漸籠罩，然後一點點地深入到地底深處，她要以自己的力量盡可能地壓制這場地動。

“你若堅持，林洛瑤就真的活不了了。”

天道沒有阻攔她，因為祂感受到了林洛瑤生出的所有的情緒，讀到了她心中如今無論是誰不可能将之動搖的信念與勇氣，明白了她的篤定，竟然也生出了淡淡的迷茫。

她究竟是那初始的靈氣，還是林洛瑤？

若她真的将自己當做是了人，那她的确是不會理解自己的“天道”，而是生出另外一種“人道”來。

所以，她為什麽會來到這裏，是否冥冥之中天地生出了另外一種祂也沒有看透的安排。

但是，天道最終還是提醒了一句她這樣做的後果。

林洛瑤将如此多的靈氣彙入大地，她是天地初始靈氣的秘密也就再瞞不過天地。哪怕自己沒打算立刻強制抹去她的意識，将靈氣吸收為自己的一部分，這個世界也無法抑制會對她發出召喚，試圖和她融合。

這樣的力量難以抵擋，欠下了因果的她也無法抵抗。

林洛瑤打定了主意就不可能再改變：“先試試看吧，說不定世界還是給我留了一絲轉機的。”

已經知曉了地震即将來臨的人們做好了能做的一切。

在距離林洛瑤預言的地震即将到來的三分鐘前，由首都發出指令，可能受災地區的電視、手機、電腦、廣播等全部通訊設備準備發布預警信息的同時——

林洛瑤的聲音透過她先前讓系統開啓的直播傳了出去，卻不只是直播間裏的觀衆能夠聽到，而是所有有可能遭受災難傷害的全部生靈都在這一刻聽見了同一個聲音響起。

一個清冷又帶着淡淡溫暖的聲音無比清晰：“天災面前，保佑你們都能平安。”

而後，史無前例的地震來了。

頃刻間，地動山搖——

由地震探測儀探測并發出提醒的7.9級地震即将到來的訊息讓所有人的心頭都為之一沉，地震的級別比他們原先想象的還要恐怖，哪怕他們已經盡力，卻也無法預測這樣一場災難會帶走多少人的生命。

道路開始塌陷，山體上的巨石随之滾下，建築物劇烈地晃動，所有人在天地的力量面前是那麽地渺小和微不足道。

無數人躲在背指引的相對安全的地帶緊緊抱着頭，哭喊着、顫抖着、祈禱着，直到聽見了這個從心底裏發出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