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碼頭見聞

瑞雪懊惱的用腳抹去沙土上的字跡,卻聽院門口有人笑道,“這是怎麽了,一個人瞎搗鼓些什麽呢。”

瑞雪擡頭一見是張嫂子,連忙拉了她進屋,盛了豆腐腦給她嘗,立刻得了她的連連稱贊,再聽說,這白玉般的好吃食居然真是牛豆做的,那眼睛就睜得比葡萄還圓,死活也不肯相信。

瑞雪正煩惱于成本過高的問題,也沒心思給她細解釋,就問道,“嫂子,如果你家大哥出門去做工,中午回不來,或者早晨趕不及吃飯就走,你要給他帶些什麽幹糧?”

“幹糧?”張嫂子不知她為何問這事,還以為是趙豐年要出門,于是笑道,“我家那口子是粗人,出門在外能填飽肚子就行,帶兩塊包谷面餅子也就對付一頓了。不過,如果趙先生出門,你可不能這般對付,還是蒸鍋兩合面饅頭吧。”

“包谷面餅子?”瑞雪前世的家在山東附近,平日吃食多以面食為主,這包谷面餅子還真沒貼過,不過想來也是像烙餅一樣的吃食,做起來應該不難。

她突然想起,有次去北方,在街邊看到人家賣一種色澤金黃、宣軟适口的糕餅,她好奇問了做法,倒是用包谷面發酵之後蒸出來的,看着又大,吃起來也有些甜味。如果做出來,倒是能比那貼出來的餅子好吃許多。她打定主意做些試試,就把幹糧一事扔在一邊不談,轉而問起銷路。

“嫂子,你說我做些幹糧,再配上這豆腐腦兒,挑到碼頭去,能不能好賣?”

“你要去碼頭賣吃食?”張嫂子驚得連手裏的勺子掉了都沒理會,拉了她的手,說道,“妹子,你家先生可是教書的文人,你怎麽能去做這樣低賤的行當?”

“低賤?”瑞雪前世也曾聽說過古代階級劃分很嚴格,商人地位不高,但是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被人瞧不起,她無奈笑道,“嫂子,我憑自己的雙手賺錢,怎麽能低賤呢,再者說,我們掌櫃的賺那點兒束脩只夠保證我們兩人吃飽不餓的,這馬上要入冬了,我們這房子還漏風呢,怎麽也要修繕一下,掌櫃的身體也沒好徹底,誰知道他什麽時候還會犯病,平日也要好好調理,這樁樁件件的事,哪個不要錢啊?”

張嫂子擡頭瞅瞅屋角那透着亮兒的牆縫兒,也嘆了氣,末了只得拍拍她的手道,“你說的也對,憑自己雙手賺錢,真沒有什麽可講究的。這白…”她剛才只顧吃,還真沒聽清名字,一時想不起來。

瑞雪笑道,“嫂子,這叫豆腐腦兒。”

張嫂子又吃了一大口,吧嗒吧嗒嘴,笑道,“這東西是真好吃,就是這名字怪了一點兒,怎麽叫腦子。妹子,你和趙先生都是讀過書的,不如取個文雅些的名字吧。”

“豆腐腦,豆腐腦…”瑞雪念叨兩遍也覺有點兒別扭,聽上去與這時空确實有些格格不入之感,于是,她翹了細長的手指在木桌上敲了幾下,慢慢說道,“這豆腐腦像蛋羹一樣嫩滑,只是顏色雪白,不如就叫雪羹吧。”

“雪羹?”張嫂子眉開眼笑的立刻贊道,“這名字好,可不就像雪一樣白,聽着就幹淨好吃。”

兩人說笑着定了名字,瑞雪又請教了蒸包谷餅子的訣竅,在張嫂子的指點下,舀了一瓢包谷面兒發上,然後盛了一小盆雪羹,澆了鹵汁讓她端回家給孩子們嘗嘗,張嫂子自覺用了自家的牛豆,也就沒有多客氣,樂颠颠的端着走了。

第二日一早,村裏的公雞剛剛起床,亮出高亢的嗓門之時,瑞雪就已經蒸了一鍋金黃的發糕出來,咬上一口,有股包谷特有的清甜,比貼在鍋邊那種也軟一些。等趙豐年也起了床,再配了雪羹端上去,趙豐年吃了一整塊,難得贊了句好吃,又說那雪羹的名字取的也好。

瑞雪受到鼓舞之下,又折騰了一上午,把涼透的發糕兩面抹了素油在鍋裏煎,也有種別樣的焦香。張嫂子心裏也惦記着這事,又跑來看了兩趟,直誇贊瑞雪心思巧,一個包谷餅子也能做出花樣來。

萬事齊備,瑞雪挑了個好天氣,順着村人的指點,繞過後山,提前去了趟沛水碼頭趟趟路。她前世只在電視上看過碼頭的樣子,并沒有親眼見過,如今乍然見到,每處都覺新奇。

這是個中等碼頭,因為沛水河河道寬而深,能夠容納大船通行,所以,許多商家從南方運了貨回來,都願意從此卸貨,然後用馬車運到靈風城,或者更遠的兩城,雖說麻煩了一些,但是水路卻比陸路快了最少十日,做買賣講究的就是時機,趕早不趕晚,這也讓靈風碼頭一建成就很是熱鬧。

但是,也正因為剛剛建成的關系,碼頭很是簡陋,只有六個棧橋,搭着跳板,一群群穿着短打衣衫的力工從船上扛了各色貨物下來,然後或者直接放到馬車上,或者堆在岸上一長排的木板房裏,向那兩個穿着青色官差服飾的人交上租金,等待自家馬車來接貨。

木板房兩側也有挑着擔子賣些小吃食的貨郎,擔子裏有點心,有瓜子花生,有野梨棗子,花樣兒不多,但是生意卻不錯,停靠在最外面那座棧橋邊上的普通客船裏,常有小厮或者管事娘子之類的上岸來買上幾包回去。

晌午時,那些灰衣力工們就蹲在木棚子邊上或者找個避風處坐了,掏出懷裏的餅子啃上幾口,算是簡單墊墊肚子,然後繼續等待活計。

瑞雪在碼頭裏外轉了幾圈兒,倒是看中了一個好地方,緊挨着存貨的木棚子邊上,有塊有四十平米左右的空地,如果蓋上一個簡易的小木屋,冬天時給這些力工們提供個避風之處,再賣些熱食,買賣一定會極好。

現在碼頭剛剛建成沒多久,天氣又尚未冷下來,還沒有人想到這些,如果先租或者買下這塊地方,價格方面應該不會太貴。

她心裏有了打算,就攔了一個面色和善的中年力工,笑問道,“這位老哥,奴家想要在這裏租塊地方,賣些吃食等物,要去哪裏打聽地皮價格?”

那中年大叔似乎急着做什麽事,随手指了遠處那兩個官差,扔下一句,“找他們就行!”然後扭頭就走了,瑞雪遠遠道了謝,走到那木棚邊上站了好半晌,想着等那兩個官差忙完了再上前詢問。

結果幾個管事模樣的人散去後,其中一個年輕官差伸手倒茶的功夫,不小心帶翻了桌上的一疊紙張,灑落在地上,随時都會被風吹得四散,官差大急,那可是他們剛才記錄下來的各家貨物數量和存放期限,月底要送回衙門備案的,如果損失一張,都要挨家重新問詢統計。

瑞雪立刻蹲身幫忙撿了起來,掃了一眼頁尾的數字,又麻利的順手理好,交到官差手裏。

那年輕官差接了賬冊,不知是平日倨傲慣了,還是看不起女子,半個謝字都沒說,轉身把賬冊放回桌上,用一只墨珠兒算盤壓了。

另一個年長些的官差,卻有些眼力和見識,瑞雪剛才的動作被他看在眼裏,猜測她可能是個識字的,心裏忍不住好奇,在武國,讀書人太過金貴,普通人家的孩子連進私塾的念頭都不敢有,更別提讓女子讀書了,就像他如果不是因為會寫兩個字,也不會撈到這個好差事。

可是這女子看着年紀不大,卻是個識字的,而且笑盈盈的站在那裏,不見有何谄媚之色,也不見有何惶恐,落落大方,他心裏就嘀咕,這小娘子怕不是普通婦人,于是站起身拱手笑道,“剛才,多虧小娘子幫忙,否則賬冊被吹跑了,我們兄弟可有麻煩了。”

瑞雪也行了禮,笑道,“這位官差大哥客氣了,奴家不過是舉手之勞,怎當得起一個謝字。請問觀察大哥貴姓?”

那王姓官差聽她應對得體,更加不敢怠慢,笑道,“在下姓王,小娘子,可是有事找我們兄弟幫忙?”

瑞雪點頭,“不瞞王大哥,奴家住在山後的雲家村,家貧無所出,就想着到這碼頭賣些吃食添補家用。剛才看到對面那塊空地極合适做個小食肆,就鬥膽想請問兩位大哥,那空地是租還是賣,租金幾何,賣價又幾何?”

那王姓官差還沒等答話,那年輕官差卻哈哈笑道,“開食肆?真是好大的口氣,就你一個小女子,大字不識一鬥,你賣了吃食,可知道收多少銅錢?”

瑞雪皺眉,眼裏閃過一抹厭惡,暗道這年輕官差當真讨厭,只告訴她租金和賣價就好,為何譏諷人家是否識字?

她心裏腹诽,但是因為有事相求,又不好翻臉,于是笑眯眯的裝做沒有聽見這話,依舊問那王姓官差,“王大哥,能否給小女子解疑?”

王姓官差也不喜年輕官差插話,但是想起這人是府衙主薄的侄子,不好得罪,微微沉吟片刻,也勸道,“小娘子,開食肆确實要會算賬,那可不像這些挑擔兒的貨郎,賣個花生,一杯兩文錢,買兩杯都要數兩次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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