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50

50

到醫院一量體溫醫生的眉毛就皺了起來。

“三十八度六。”

景函非常想說原來有這麽嚴重了,但看到蕭遠和醫生兩個人都神情嚴肅自覺不對住了嘴。他一向健康,剛和謝帆談話的時候不過是覺得身上有點冷,頭有點痛,哪裏想得到是發了高燒。

那方才說的話,也是他燒糊塗了說的胡話了?景函耐着性子讓醫生給他做一系列檢查,昏昏沉沉的東想西想,想着就覺得自己真是智商下降。蕭遠那個性子怎麽可能容得他反悔。

抽血化驗開藥,接下來的一系列流程他都渾渾噩噩的,像是睡着又像是醒着。直到躺在病床上,冰冷的藥液被一點點打進血脈裏,才有了點實感。

“我可以讓我那兒的随場醫生給我看的。”

蕭遠不贊同的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點。

“我不放心。”他似乎是帶了點無可奈何。“是不是我不來,你就一直不會發現你現在病得很重 ?”

“也許吧。”

從病房的規模便可得知肯定不是尋常人負擔得起的。記憶裏隐約有這家醫院的相關記憶,同樣素淨的窗簾,淡綠色的牆壁,以及躺着時遍布全身的無力感。祁家的産業,難怪蕭遠放心帶他來這裏。

雖然開了暖氣,可從打針的手背開始,涼意還是不住的蔓延。蕭遠在他旁邊坐了一會兒似乎發現了這個問題,攥住他那只手,從手指到手心慢慢摩挲,冰冷的對上溫熱的,閉起眼時觸感格外鮮明。

又一個來自過去的細節。

景函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兒,夢裏忽冷忽熱難受的厲害。醒來的時候發現換了一袋藥液,剩餘的竟還有一大半。蕭遠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對他在不滿什麽了然于胸。

“調快了你會難受。”

想說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人看破,景函轉過頭故意不看他。蕭遠俯身下來用額頭試探他的體溫。兩人一時裏靠得如此之近,連呼吸的頻率都能清楚感知到。四目相對,仿佛下一秒就會克制不住的親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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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差不多退了。”蕭遠抽身,坐回椅子上,好似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他倒了杯水,扶景函稍稍坐起來一點,親手喂給他。溫水流過發苦的喉嚨,令他整個人稍稍沒那麽不舒服了。等到喝夠了半杯水,蕭遠把杯子放回床頭櫃,重新握住他的手。

“你可以去旁邊的床上睡。”

看了眼鐘,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景函稍微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卻輸給了蕭遠的執拗。知道這是無聲的拒絕後,景函也不再勸他,兩個人一個望着天花板發呆,一個不知道在想什麽。

其間輸液完了值班護士來拔針,看到兩個人握得緊緊的手,奇怪的目光剛落到床上的景函身上就被蕭遠帶着幾分警告的眼神給吓了回去。

“你看,誰都以為我是你包養的小情人。”目送小護士想逃一般沖出病房,景函慢悠悠的說。“蕭家的傭人肯定也這麽認為。”

“你不是。”蕭遠的聲音聽起來充滿無能為力。“你要什麽時候才能不這麽想你自己。我是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

“蕭遠。”一輩子實在是太長了,誰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當年我就是在這家醫院被救回來兩次的。”

“你還活着就好。”蕭遠放開他的手,改為撫摸他的頭發,臉頰。景函出了一身的汗,觸手的肌膚帶着熱度和微微的潮氣。“我好像也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不能沒有你。我很……愛你,我總是為過去的固執己見感到後悔。現在的話,說什麽彌補都太遲,我也拿不準能不能真的讓你回到我身邊。”

“其實我聽過。”在黑暗中,景函露出個一閃而逝的,帶點狡黠的笑容。“那天你和霍哥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說你的一生裏除了我不會有別人。”

“都是真的。我知道,你跟我說在一起抱的是過一天算一天的心态,但就算這樣,我也是認真的。我不會再放手。”

“早知今日,”景函的口吻也不像是指責。“何必當初。”

沉默重新亘隔在他們之間。過了很久,景函翻了個身看見蕭遠還坐在他旁邊。

“睡不着?”

“差不多。”沒說是因為蕭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實在令人心煩意亂,尤其是在一片漆黑中,直白得近乎實質性存在。“不如我們來說說到底是誰想殺我。”

“是陳老的二兒子。”

“為什麽?”

“我又去了一趟景海和溫韶的墓,”蕭遠有條不紊的将所有細小的疑點慢慢道來。“我發現了你母親的墓被人動過。因為過去了太多年,即使留下痕跡也被新的掩蓋了。我們打開之後發現你母親的骨灰被人帶走了。”

“我父親的還在?”

“不。景海的骨灰盒被那個人故意摔得粉碎。”

“真狠毒。”

“事情做到這個地步,查起來就有了個大致方向。你母親當年是道上赫赫有名的美人,愛慕者不少。我查了找得到的幾個人,陳正榮就是其中之一。當年他為了追求溫韶可謂是手段用盡。如今溫韶死了這麽多年,他都仍舊獨身。”

“執念過度最容易産生心魔。”

“他愛你的母親愛到在她結婚的時候揚言要找人殺了景海,而且景海确實明裏暗裏吃了不少虧。如今他找人殺你,也就說得通了。”

“喜歡的人和別人生下的小孩放誰那都是眼中釘肉中刺,我能理解,放從前,我恨不得把每一個爬過你床的人都掐死。”

“他不知道。”蕭遠握着景函的手。“他才是你的親生父親。”

“你們都告訴我我父親是景海,然後在他已經死了這麽多年後,你又來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不僅活着,還想殺我?”

“你是他給你母親下藥有的小孩。”

“她為什麽……不去打掉?”

“因為她也不知道孩子是陳正榮,還是我父親的。”

“那我父……景海為什麽同意和她結婚?不僅和幫派老大有一腿,還懷着別人的孩子,他是多想自取其辱。我不信他是真的愛她這種話。”

“景海不愛她。景海喜歡的人是那位蕭夫人。為了幫她留住丈夫的心,他才願意和另一個眼裏只有我父親的女人結婚。”

“我真好奇她為什麽沒趁我睡着掐死我。”還對她那麽……溫柔。他是她丈夫情婦的兒子,即使生父是他人,也無法抹去屈辱的烙印。“家門不幸,你父親,我母親都是禍水。連上天都不想讓她如願懷上你父親的孩子。”

“陳正榮帶走了她的骨灰盒。我不知道他受了什麽刺激突然就想到要除掉你。”

“他沒辦法忍耐一個長得這麽像心愛女人的人不知廉恥的和情敵的兒子上床。”

“我……”

“這哪裏是你的錯。”景函反手和蕭遠十指相扣。“不顧你父親已婚身份和他上床的是我母親,背叛你母親和陳小姐的是你父親。他們誰都不是你。那天晚上其實你一直都醒着的,對嗎?你知道我為什麽和你上床,也一直都在縱容我。蕭遠,你真的好算計。接下來呢,你做了什麽?”

“我把你和陳正榮的親子鑒定書給了他父親陳老。陳正榮接受不了這個結果,陳老想要見你,被我拒絕了,就在我來找你之前,陳正榮也拜托我,說他想和你好好談談。”

“我和他沒什麽好談的。就算是親父子,我都只是他卑劣欲望的副産品。近三十年互相不聞不問後現在來認親又有什麽必要。我忘不了他要殺我,他忘不了得知我和你關系時對我的鄙夷輕賤。就算他肯容忍,也不過是看着我和我母親那麽像的一張臉上。”

“你在發抖。”

蕭遠翻身上床把人往懷裏拖。景函抖得很厲害。嘴上說着冷,不知道是身體上的,還是心裏的。蕭遠能做的只有在他耳邊不停的說,不是他的錯,手掌順着背脊,像對小孩那樣慢慢安撫。叫了那麽多年父母的人各懷異心,自己的出身比想象的還要不堪,這些都不是他的錯。

過了一段時間,在他以為景函已經平靜下來時,聽見寂靜的空間裏另一個人壓抑的嗚咽。

景函在哭。

五年,七年……他已經多久沒見過這個人的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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