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60
60
祁三徹底恢複意識是三四天以後。之前即使有過短暫的清醒,也很快重新陷入沉沉的睡眠。
即使如此,轉入普通病房仍舊是一周之後的事了。
景函并不是每天都有去探視。比起在醫院無意義的浪費時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自從那天起,蕭遠再度陷入了每天忙得見不到人的狀況。滿身疲憊的景函回到公寓沉沉睡下,第二天清晨另一邊無人動過的床鋪證明昨夜他就是一個人。
那天晚上的事被推脫成高速公路飙車出的意外。
雖然誰都知道不是這麽一回事,但真相越往深處挖,就越發成謎。
接到祁三說要見他的通知時景函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據內線消息,這一次的事完全就是內鬼搞出來的。只要祁三能張嘴說話,對方就鐵定跑不了。
“聽說您要見我?”
距離他們上一次面對面的談話其實并沒有過去多久。多年來,他們真正這樣落到實處的碰面次數寥寥無幾,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是祁三躺在病床上,景函推門進來,拉開床頭椅坐上去,與他們之間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完全相反。
“收手。”因為肋骨骨折,祁三與其說是在說話,不如說景函是通過嘴唇翕合的方式辨別出內容的。“這件事不需要你操心。”
“既然您都這麽說了,”景函不可察覺的皺起眉。“那麽我肯定是沒有意見的。只是您打算就這麽算了嗎?”
“我知道該怎麽做。”祁三困難的偏過頭看他,黑漆漆的眼睛裏浮起一絲安撫的意味,好像躺在病床上的人仍是景函,“會好起來的。”
“但願如此。”
“不怪別人。別聽謝帆亂講話。”似乎相當篤定謝帆的态度,祁三接着對看起來滿是焦躁的景函叮囑。“我欠巫峻的,他不過是來找我讨回這筆債。別遷怒。”
“如果您出事了,我就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阿飛。”景函聽到祁三在嘆氣,定了下神接着說。“我欠您的,大概這輩子都還不清。”
“我不需要你報恩。景函,去跟蕭遠說,我自有分寸。”
“好不容易可以為您做點什麽,您卻告訴我停下來。”
“這不是你能解決的。你有這份心,我就很滿足了。”
都是被他帶回祁家的人,那個陪在他身邊許久的男孩和景函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就忠誠這一點,景函便與他的父母完全不像。想起究竟是誰賦予了他如今的模樣,祁三就很難不想起另一個人。蕭遠拜托過他的事情,為景函付出的所有,都足以應證那日他說過的話并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他們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為對方一點點改變着自己。
想到這裏,祁三心頭泛起一點苦。
“我不甘心。”
“聽話。”
“我……知道了。”
護士以探視不能過久為由強硬的請出了景函。走到樓下擡頭看向還亮着燈光的病房,半個月前蕭遠還在這個地方因為無法忍耐心中的激動湊過來吻他,現在,他就又重新變回了一個人,似乎所有在景函的公寓裏度過的時光不過是場太真實的夢境。
下面的人聽到他說這件事到此為止時沒有任何異議的就聽從了。只有阿飛說了句你肯定很不甘心。景函知道自己當然不甘心,他欠祁三爺太多。救他一命,對付白家……哪一件都是大事,哪一件他都難以償還。
回到公寓,東西已經差不多都打包完成送去新住處去了。蕭遠不在。連他們上一次聯系,似乎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景函沒開燈坐在空蕩蕩的客廳,心裏突然煩亂得厲害。蕭遠成功做到了重新走進他的生活,現在他的突然離開就已印證。
離不開,又恐懼失去。
景函突然覺得很冷,滿腔的怒火冰冷的灼烤着他的心。
他一直等到淩晨三點多。蕭遠回來了,悄無聲息的。黑暗之中只有煙頭的一星亮光,蕭遠一瞬間就注意到了景函。
“你受傷了。”景函摁滅了煙站起身,“你就沒什麽話想和我說嗎?非得等你真死了,我去你墳頭祭拜,你什麽都說不了了,才覺得滿意,是不是?”
蕭遠剛一走近就被景函扣着肩按到沙發上。
“發生了一點小事。”
“你跟我說,游輪爆炸,死傷無數是小事?”景函的聲音毫無感情。“我要是沒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你就算成了海上游魂,也得乖乖的被你瞞在鼓裏?”
“事發突然,我沒想過瞞你。”
“出事以來,這麽長時間你都沒想過要找我?”景函握着蕭遠肩膀的手相當用力,到了會覺得疼痛的地步蕭遠也一聲都不吭。即使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蕭遠和他的身份地位都不同,蕭家的事,尤其是這種生死攸關的大事,在找出黑手之前,低調都是正确的做法。“蕭遠,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想做你的未亡人。你才和道上的老頭子們說我們是一對,就大義凜然的抛下我去面對這種事,你當我是什麽?我不會等你的,你要死就快點去死。”
情感上他覺得無法接受,從得知消息起的那一刻,精神就如同繃緊的一根鋼絲,時刻都在斷掉的邊緣。
好不容易才對蕭遠有了一分類似與信任和依賴的情感。
“對不起。前幾天我和阿霍都在海上,沒辦法和外面聯絡。祁家出了事,有人想要渾水摸魚,我在這邊根基不算太深,自然就成了靶子。”
“接應你的是我的人。他死了我就斷了你的消息。”景函的手指順着肩膀處的肌肉一點點滑到傷口的位置。爆炸的時候,蕭遠已經不在那艘駛向地獄的船上了,背部被熱浪灼傷,傷口看起來得到了妥善處理。“對方真是不怕死。三爺讓我收手,我本來也想聽話,現在看起來是不大可能了。”
“別做傻事。”
蕭遠伸手拍他的背。
“一個是我的恩人,一個是我的情人,出了事卻都叫我別插手。”景函額頭抵住蕭遠的肩膀。“如果我出了事,你會放過對方嗎?你都那樣做了,為什麽要勸我收手?還是說你覺得死了一了百了?”
“我不會死。”
景函幾乎都要笑出聲。
“蕭遠,記着你說的話。千萬不要死。你死了我會很難辦,我一點都不想要你給我的那些東西……”
深夜裏寂靜得幾乎一點聲音都顯得無比聒噪。在開了燈的卧室裏,景函看着蕭遠脫掉上衣,露出傷痕累累的背部。
“很痛?”
“當時很痛。現在習慣了,沒那麽難以忍受。”
景函摟着他的脖子,感受着蕭遠落在他耳邊的呼吸,綿長而溫熱。
“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盡量。”
“我很怕。”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光想着對你沒信心,卻從沒考慮過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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