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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昭欠時楠的願望,終于有了具體的實現标準。

時楠說,希望她可以永遠站在自己這邊,希望她可以為她自己着想,平平安安的。

這是一個看似很簡單的願望,至少對之前的傅昭來說是如此。

可現在,她來到這裏幾個月,對南柯島的感情也就越來越深,和周圍人的牽絆越來越緊密,和時楠的關系……對時楠的看法,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如果真的原書裏的事情真的發生,讓她袖手旁觀,現在的她,應該做不到。

她答應了時楠,可她好像做不到。

傅昭違心了。

當天晚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整夜,看窗外的彎月折射出一圈圈的光,看安安靜靜地放在床頭櫃上的十號散發出微弱朦胧的夜光。

自從十號在上次營救時楠事件立功之後,她就把十號拿進了卧室。

但畢竟十號內置嵌入的聲紋芯片是原主自己的聲音,和她的聲音一模一樣,她聽着就渾身不自在,也就再沒和十號說過話。

十號看起來只像是一個普通的智能音箱,而不像是一個人工智能總控,甚至平平無奇,方方正正的盒子,通體黑色,中間一小塊智能屏幕散發着通透的光澤。

傅昭側躺在床上,直直地盯了半天,下意識開口喊了醫生,“十號……”

“主人,有什麽需要嗎?”

屏幕中間倏地亮了起來,輝光一閃一閃,柔潤的女聲從小盒子裏傳了出來,不是機械的人工智能聲音,而是真真切切的,傅昭自己的聲音。

聽起來很奇怪,特別是聽着自己的聲音喊自己主人。

傅昭聽得一激靈,回過神來,抿緊了唇,“你可以更改聲紋芯片嗎?”

“不可以噢主人!”

十號應得很快,語氣裏帶着傅昭以前從未有過的輕快,“我的聲紋芯片是生産時的核心,一旦更改,也就意味着我不能再被使用了噢。”

傅昭嘆了口氣,右手放在頭下枕着,思來想去又開了口,“你的主人,當時為什麽要制作你?”

剛問完她就又後悔了,無非就是一些為時楠準備的功能,和智能手表一起保證時楠的安全……或者是送時楠的訂婚禮物之類的。

“如果主人是問我的職責所在的話,那就是負責時楠小姐的安全和起居,以及時楠小姐需要的任何一切……”

果不其然,是她猜得到的答案。

傅昭眸光微動,轉過身去,打算不再和人工智能讨論這種情感上的事情,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十號說完了前面的,又安靜了幾秒,聲音再次從傅昭背後響了起來。

“但如果主人想問的是,為什麽你會置入自己的聲紋芯片并且把我制作出來……你可以嘗試喊一句時楠小姐的名字。”

雖是用着溫溫和和的語氣在和她解釋,可聽到傅昭耳朵裏,輕輕的聲音,像是惡魔在低語,她忍不住又翻身過去,盯着還一閃一閃亮着光的十號,阖了一下眼皮,用着同樣低的聲音,輕輕地喊了一句,

“時楠。”

夜晚脫口而出的嗓音有些喑啞和幹澀,在安靜的室內有些突兀,并沒有多好聽。

十號“叮”地一聲,周身的光倏地亮了一圈,接着輕柔悠揚的風聲,海浪聲,撲簌作響的樹葉晃動聲,蛐蛐聲從盒子裏傳出來,缭繞在耳邊,仿佛身臨其境。

傅昭豎起耳朵來,聽了好一會,卻還是這些聲音,惬意自在的環境聲,她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有其他的聲音傳出來,她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就聽到了輕輕的一句,被揉散在風裏、海浪裏和樹葉搖曳裏,

“時楠……我喜歡你。”

帶着真情實感,清耳悅心的嗓音在靜谧的室內響了起來,只有一句話,卻仍然還是顯得無比地娓娓動聽。

接着是一聲輕輕的笑,帶着些腼腆,和收斂下去的慌亂,

“你應該想不到,我其實是在愛着你的。”

用着俏皮的語氣說出來,卻帶着深深的遺憾和缱绻。

傅昭像是被這兩句話燙到似的,“噌”地一聲從床上蹦起來,蓋着的空調被被掀翻,她盯着說完這一句就暗了些許光的十號,掌心倒扣在床上,目光灼灼,

“這是傅昭自己的聲音?不是你的?”

充沛的環境聲表明,這是原主自己某一天在海邊錄制的,而不是植入聲紋芯片後自動生成的聲音。

“是的主人,這是你自己錄制的聲音,不是我的。”

“觸發程序是,我的主人喊到‘時楠’小姐的名字。”

原來是這樣……

傅昭閉了閉眼輕吸口氣平靜下來,十號現在的主人是她,也就意味着只有她一個人能觸發這個條件……按照她之前了解到的原書內容和原主記憶,原主從來沒有向時楠表達過心意,即使行動已經能夠充分說明了,但從來沒有用言語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過。

她原以為是這樣。

但其實,原主還藏了這麽一句話,在時楠的周圍,可劇情裏的時楠只在島上待了一個月,也從來沒發現過這件事,沒發現過原主的這一句被藏在她身邊的話。

現在,這句原主沒說出口的話,被她先知道了。

她該怎麽辦呢?

是該裝作不知道,還是做些其他的什麽呢?

傅昭視線在十號身上停留着,茫然地看着十號身上的光,又再一次感覺到了她自己是夾在原主和時楠中間的外來者,就算她現在代替了原主,就算她和原主一樣,也喜歡上了時楠,就算她不知道時楠在她和原主之間,到底會更傾向于哪一個……

她一貫是個自私的人,而且現在站在時楠面前的,和時楠産生聯系的,答應實現時楠願望的,是她,不是原主。

她自私又冷漠。

她一點也不心疼原主,一點也不為原主感到遺憾。

因為,她就是這麽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傅昭這麽想着,可還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指尖,攥得發白,發疼,過了好一會卻又像是卸了全身力氣一樣,垂下眼簾,低着聲音說了一句,

“十號,你應該知道你是為了時楠才被生産出來的,所以從現在開始……”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涼得自己心窩子發酸發脹,停頓了一會才開口,“你的主人變更為時楠,這是最高級命令。”

作為最高等級的人工智能,十號可根據主人的指令更改自己的程序設定。

“好的,傅昭。十號已将保存好的時楠小姐的聲紋刻入程序,十號的主人已經變更為時楠小姐,以後的最高級命令全部只有時楠小姐才可以觸發……”

“二級以下命令,可由生産者傅昭代為觸發。”

“正在升級程序中……”

也就意味着,傅昭把那句原主說的話的觸發權限,還給了時楠。

她是個自私又冷漠的人,按着她的心情來說,她應該永遠不讓時楠發現這件事,所以将十號的最高級權限握在自己手裏最安全。

而且時楠就算聽到了,也會覺得是她自己說的。時楠并不清楚她不是原主的事情。

按理來說,她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

可她還是這麽做了,就算沒有意義,就算她更改最高權限這句話說出去之後又後悔了……可也許是因為她原本就欠原主很多了。

再繼續自私自利地抹去原主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甚至不讓原主最想讓時楠知道的心意被時楠知道,也未免太壞了。

她再怎麽冷漠,也不能當個壞人吧。

也不能把原主的所有都據為己有。如果有一天,時楠真的發現了這句話……也許就是她和時楠說清楚這些事情的時候。

說清楚她不是原來的傅昭。

她只是一個外來者。

興許時楠永遠不會在十號面前喊自己的名字呢?畢竟沒人會自己沒事喊自己的名字。

原主應該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才有了那麽一點勇氣,把這句話藏在了十號的最高權限裏。

傅昭長嘆口氣,又抱緊了空調被躺到了床上,阖上眼皮,下定決心打算明天把十號再送還給時楠,就不再管這件事。

不幹涉,不隐瞞,已經是她這個自私自利的人能做到的極限了。

她不是原主,不會像原主那樣,還為了時楠的幸福默默守候……甚至還去找沈采薇。

她是絕對不可能去推動原主和時楠的。

或者是說,她沒辦法去推動任何人和時楠的感情,光是看到沈采薇的出現,她就已經夠酸了。這是她第一次承認的喜歡,毫無疑問,是自私的。

“十號已升級完成,需要一個全息形象作為本人工智能的代表形象,請問生産者傅昭,需要現在錄入嗎?”

相似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傅昭的思緒,她如夢初醒般地擡起頭,下意識回複一句,“錄入全息形象,是什麽意思?”

“最高型人工智能可以擁有自己的全息形象投影,可為主人提供陪伴需求……”

傅昭安靜聽着十號說完,抿緊了唇,如果說十號的聲音已經是不可更改的話,那也許她可以把十號的形象設置成自己。

這樣的話,就算聲音是原主,形象卻是她。

真正的她。

她不能破壞原主的心意,但她可以表達自己的心意,這樣才是公平的,無關其他人的看法,只是她在內心的較量。

就算她原來也和原主長相相似,旁人看不出來。

可就算只有她知道,她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傅昭想到這裏,心裏堵着的氣散了些許,她喉嚨微動,語氣不太自在地問十號,

“好,要怎麽錄入?”

第二天。

傅昭恍恍惚惚地打開了門,接過了門口家政機器人遞給她的盒子,坐到沙發上時,還是覺得自己是飄着的。

她昨晚幾乎一晚上沒睡,配合着十號錄入全息形象。

直到剛剛才算錄入完整,只差最後一步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她還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跑到院子裏,接過了手裏這個包裝精致的,手工制作的禮物盒。

是她給時楠安排過去的家政機器人。

那這個禮物盒,自然也是時楠給她的,可為什麽時楠不自己來給她呢?

傅昭來不及想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卻只知道這應該是時楠之前說過的準備了很久的訂婚禮物,她想到這點,就覺着自己本來輕飄飄的身體更加輕飄飄了,心裏湧現出來的情緒是盯着自己手裏包裝精致的禮物盒,沉默了一會,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拆開了禮物盒。

絲質綢帶要小心拆,不能弄壞。

禮物盒要按照折疊順序打開,她力氣有點大,每次拆快遞的時候都會不小心扯壞包裝盒,但這個包裝盒不能扯壞。

包裝被小心翼翼地拆了下來。

裏面是一個玻璃雕塑,完完整整地景和人,做工非常精致,還亮着光。

一個小型的南柯島模型,碧藍通透的海體,海平面上還伫立着高高的燈塔,海岸上是崎岖不平的礁石,只看海島就已經非常精致了。

但模型上面還站着一個人。

高高瘦瘦,白襯衫,黑色長發,琥珀色眼眸非常呈通透玻璃質感,肩膀上斜挎着電吉他背帶,手上拿着電吉他,五官部分雕刻地也非常逼真,立體細致,甚至連白襯衫輕輕被風拂起來的衣角都雕刻地栩栩如生。

這是她,閉幕式晚上的她。

但是這個畫風……有點眼熟。

傅昭不自覺皺着眉心,想起一件事來,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寧斯”的社交媒體主頁,指尖劃來劃去。

她滑動着那些照片,終于在最新作品中,看到了一個和她手上雕塑相差無幾的手繪草稿。

草稿很草,和她手上的成品相差很多。

文案很簡單:最近在學習一些新的東西。

她仔仔細細地辨認了好一會,不斷放大對比,果然在草稿圖上找到了一些可以對應上去的點。可是……

草稿圖上,雕塑上的人應該是兩個。

傅昭盯着看了一會,又仔仔細細地對比起自己手中的實物,看得頭昏眼花,甚至拿着放大鏡看了起來,才在模型人站着的旁邊,發現了一道細細的白色痕跡。

她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再次看過去。

白色痕跡就在模型人站着的旁邊……

她拿開放大鏡,又拿着雕塑觀察起來,雕塑整體看起來很和諧,很精致,可模型人站着的礁石旁邊,空着很大一塊。

再加上那個細細的白色痕跡……

她有理由懷疑,旁邊原本是還有一個人的,也就是說,草稿和模型對上了,也就是說,時楠就是寧斯。

傅昭想到這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起來,很快,眸中又閃過了困惑,模型人旁邊站着的另一個人會是誰呢?時楠為什麽要把那個人又去掉呢?

如果說這是訂婚禮物的話……旁邊原本站着的人,顯而易見會是時楠自己。

可現在……

傅昭把雕塑輕手輕腳地放回盒子裏,口幹舌燥地喝了一口茶,又眼巴巴地盯着盒子看了一會,突然瞄到了盒子底下放着的一張卡片。

“噔——”

陶瓷杯放到桌面上,發出響聲。

傅昭手忙腳亂地,把盒子裏的卡片抽了出來,打開了看了之後,茫然地轉了轉眼睛,不自覺地松了手上的力氣,卡片飄落了下來,慢悠悠地墜到了地上,密密麻麻的字體露了出來。

卡片很普通,裏面用星際語寫着一段話,看得出是時楠的字跡:

傅昭,很抱歉,我食言了。

恐怕我不能再送訂婚禮物給你,我剛剛已經和傅島主提了退婚的事情,今天下午就會離開南柯島,這個只能當作是離別禮物。

別誤會,沒有隐情,也和其他人無關,和你更沒關系。

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只是……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并且開始為這件事而感到害怕,所以,我做了一個能夠緩解我這種害怕的選擇。

我很自私,之前總想着逃避這件事,總是強迫自己不去想後果,但這些天我們接觸得越頻繁,我也就越害怕這件事會發生。

直到現在,此時此刻,我終于做下了這個決定。

也許你會怪我為什麽既然要走為什麽不早點走,也許你會怪我為什麽不一開始就退婚。

其實我也在責怪自己,我太自私了,總是想着能完美地彌補自己的遺憾。可現在,我又開始後悔為什麽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離開南柯島,為什麽要抱着這一點希冀,為什麽總是抱着那麽大的希望,為什麽總想着兩全其美……

我明白過來的時候,這一切已經太晚了,所以我又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希望在後續的事情沒發生之前,及時止損。

總之,一切都怪我,我才是這個最值得讨厭,最愚蠢的人。

按道理來說,如果我想狠下心告別,那我就應該說我之前都是騙你的,都是虛情假意,我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真心話。

但按照我的道理,我不能說這些違心話。

傅昭,我是真心實意的,對你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但很抱歉,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這件事到底是什麽。

這也是我對你感到愧疚的地方。

我希望在我不辭而別之後,你會是讨厭我的,至少這樣就不會那麽難受,我确實值得讨厭,甚至沒跟你當面告別,說好的訂婚禮物也變成了離別禮物。

所以,盡情地讨厭我,沒關系的。

我值得被讨厭,被厭惡。

對了,不要忘了你答應我的那個願望。

傅昭,我希望不管未來會發生些什麽,你永遠都要先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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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莫慌!讓我來掰個花瓣:

時楠走了、時楠沒走、時楠走了……

總之,不管走沒走,這裏都不是虐點!!!

還有,全文一共九十多章,上次說的是還剩六十多章,不是全文只有六十多章的意思!!!!評論區總在說全文只有六十多章然後擔心進度,我都已經全文存稿了诶,該寫的劇情點都完成了,大家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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