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傅昭愣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來表達自己那些,滿得裝不下的心意。

她這兩年來,在心裏打了無數遍草稿,想着等時楠回來就表白。

她是該表白的。

但是突然之間,她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說來奇怪,雖然她上輩子為時楠擋刀的時候毫不猶豫,但是現在,到了該表白自己心意的時候,她卻還是猶猶豫豫的,總是想找着最合适的機會,最恰當的話語,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仿佛只有這樣,才是最完美的。

傅昭安靜了下來,直愣愣地看着時楠,臉頰上的熱意,以及迎面而來的溫柔視線,她張了張唇,

“我——”

“笨蛋~~”

時楠打斷了她的話,捏了捏她的臉頰後掌心又松了開來,唇邊漾起了好看的弧度,“你昨天晚上很乖,沒做任何冒犯我的舉動。”

“沒釋放不該釋放的信息素,沒做任何不應該做的事情。”

“今天早上,也只是小小的抱了一下。”

時楠說着就松開了撐着臉的手,直接坐起了身,下了床,心不在焉地又補了一句,“這麽久沒見面了,只是這麽抱一下,也沒什麽的。”

柔軟蓬松的床随着時楠起身的動作輕了一下,傅昭如夢初醒般地擡起頭,視線跟着時楠的動作打轉,她抿了抿唇,想再說些什麽,可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間,又總是想再仔細斟酌一下要怎麽措辭。

“呲啦——”

沒等她措辭好,房間的窗簾倏地被打了開來,晃眼的白瞬間充滿了整個視野。

外面冰天雪地,院子裏各處都鋪上了一層白雪,周圍樹木沐浴在漫天皚皚裏,有輕飄飄的小片雪花似乎還在下落,紛飛,漾在空中舞動。

“下雪了?”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事實。

“昨天晚上就下了。”時楠望了過來,靠在窗邊的動作閑适又惬意,“在我剛落地的時候。”

“昨天晚上?”

傅昭重複了一句,還是有些想不起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宿醉後的頭疼欲裂讓她越努力回憶,就越不舒适。

“好了,別想了。”

溫軟的掌心覆上了頭頂,用着輕輕柔柔的力度揉了幾下,柔潤輕懶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我去讓家政機器人煮醒酒湯。”

說着頭頂上的手就松了開來,溫熱的觸感消散。

傅昭下意識地抓住了垂落下去的那只手,等時楠步子頓下來回頭望着她的時候,她又不自覺地顫了顫指尖,松開了時楠,

“我……”

她總該是要說些什麽,來回應時楠說的那句“比起道歉我更希望的是你的告白”的,也該對幾年前做出的那個“等時楠回南柯島就給出答案”的承諾做出回應。

傅昭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下來,

“我這個人比較別扭,而且說什麽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容易緊張,你知道吧?”

“知道。”時楠倚在門邊,抱着雙臂,唇邊帶着笑意。

“所以我——”

“我這次回來有一周的時間。”時楠搶先開了口,挑着眉心,“啓星項目的啓動階段正式告一段落,我一周之後就要回RT星球的總部,從項目經理做起,跟着做其他的項目,同時在總部對啓星項目進行調度。也就是說,我接下來不會在全星際亂跑,工作會在RT星球,有時候偶爾出差,但也只是偶爾。”

“也就是說,我不會像之前那樣兩年多都找不到人,最少一個月回一次南柯島。”

時楠說完刻意停了一下,留了些時間讓傅昭消化這些事實。

傅昭聽完了這一段話還有點懵,猶猶豫豫地開口問,“所以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時楠忍不住笑了一下,眼尾彎了下來,微微側頭的動作讓耳邊別着的幾縷發絲垂落下來,修飾着精致的側臉線條,

“如果你要表白的話,還剩一周的時間。”

“但如果你這一周的時間還沒準備好的話,就等我下個月回南柯島也可以。”

“不急。”

傅昭心尖跳了一下,像是被時楠的這些話燙到了耳朵,過了這麽久沒見面,她有些不适應時楠過于大大方方的态度,哪有人會把表白這種事情拿出來說的,還有商有量的,又不是在菜場挑白菜。

她總得挑個合适的日期,制作一場意料之外的驚喜吧。

傅昭這麽想着,也就越發想看到時楠臉上驚喜的表情了,得選一個時楠沒做好準備的時候。

于是,她故作鎮定,紅着耳朵,“誰說我要表白的,說不定我也在等着你表白呢?萬一我也一直在等你怎麽辦?”

“撲哧——”

時楠笑出了聲,眸光晃來晃去,輕聲開口,

“好,就當是這樣。”

“那你得小心點了……”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傅昭臉上,勾起唇角狡黠地笑了笑,“因為我可能随時會表白。”

傅昭徹底愣住,明白了小巫見大巫的意思,她像是被時楠的目光燙到似的收回視線,嘴上還是逞強,“你也是。”

“嗯哼~~”

時楠輕輕點了下頭,眼中漣漪波動,“我會等着的。”

她走了出去,卻又頓住步子,折返了回來,盯了一眼傅昭通紅的耳根,唇邊的笑意掩飾不住,“但最好還是在這一周內,或者是在下個月我回來的時候……”

“不然下下個月的話,就是我第三次回南柯島了。”

“雖然這件事不急,但是你也要知道……”

“有一句話叫作事不過三。”

事不過三是這麽用的嗎?

傅昭洗漱完,喝完醒酒湯的時候,腦子裏還存着這句話。但她并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這麽用,但卻又覺得時楠把“事不過三”這句話用在這裏,恰恰好好。

畢竟她也是這麽覺得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周的時間,剛剛好。

不過她還需要出其不意。

到底怎麽樣才能夠出其不意呢?

傅昭這麽想着,一上午都有點心神不寧,整顆心晃晃悠悠的,偶爾腦子裏會冒出一些昨天晚上的記憶,可都是零碎的,閃回的記憶沒辦法聯成一條線。

漫天飄着的雪花,喧鬧嘈雜的聲音……

“诶!你幹嘛呢!!”

“水都被你倒完了!!”

耳邊傳來清脆活潑的女聲,手上拿着的水杯被倏地搶走,傅昭回過神來,順着聲源望過去,面前站着兩個人,一個是長發馬尾露出飽滿額頭的明豔少女,另一個是劉海柔軟眉目柔和的清隽青年。

“江問青……葉爾……”

傅昭又有些懵了,她目光在兩人身上環視,茫然地轉了轉眼睛,“你們兩個什麽時候回來的?又是怎麽進來的?”

“昨天晚上啊~”江問青碰了碰杯壁,覺着傅昭倒的水溫度正好,就一口把水喝完了,杯子在桌上發出“嘭當”一聲響。

“時楠姐姐剛剛給我們開的門。”

葉爾順手抽了張紙給江問青,言簡意赅地補充,“其實是和時楠姐姐一起到的艦場,我們三個一起回來的。”

“可惜啊~~”江問青啧了一聲,有點不滿地撇了撇嘴,指了指自己和葉爾,“島主眼裏心心念念的就是時楠姐姐,昨天晚上連個眼神都沒給我們倆。”

時楠正好走了過來,聽到這話彎了一下眼尾,倒是也沒否認,“你們兩個收拾好東西了嗎?”

“當然!”江問青點頭,指了指門口放着的兩個行李箱,“已經準備好了。”

葉爾點了點頭,掃到傅昭還一臉發懵的表情,好心地給人解釋,“微言姐姐說她訂好了兩天一夜的溫泉別墅,我們今天要去。”

“我們?”傅昭下意識問了一句。

“嗯。”時楠笑着望了過來,指了指自己和傅昭,“我和你,我們。”

“怎麽着?”

江問青一臉不服,“我、葉爾和微言姐姐,被剔除‘你們’這個隊伍了呗?”

“不是。”時楠語氣輕松,從善如流地回答,“是我和傅昭,帶着你們三個小朋友。”

“孔微言也去嗎?她不是出差還沒回?”傅昭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她知道你把她歸到江問青她們這一類嗎?”

“她不知道。”時楠揚了揚眉梢,擡起眼看了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

“走吧,是時候去接她了。”

記憶中南柯島很少下雪,到這種大雪紛飛的程度就更加少了。

她們剛走出去,迎面而來就是大片的白,覆在眼前所有的建築物上,旖麗又純淨,晃眼又飄揚,還有些雪花在空中卷出輕飄飄的弧度。

跑車照樣派不上用場。

傅昭只好開出了之前收到的上任禮物,傅晚清送給她的新車,正好适合這次出游。

“哇哦,很酷诶,比跑車還酷。”江問青一上車就叽叽喳喳的,馬尾一甩一甩,發出了感嘆。

葉爾把行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後備箱,他習慣出門帶着大量的抑制劑,以備不時之需,這次也是如此,他準備好了alpha和omega專用的抑制劑,

“我可以了。”他上車系好了安全帶。

“好。”傅昭點了點頭,視線落到院子大門處,“再等等時楠。”

“她還沒收拾好。”

“好的~”江問青比了一個OK的手勢,老老實實地系好了安全帶,按了車窗下來,看着窗外飄着的雪花,忍不住伸手出去接着雪花,捧在手心裏,也不怕涼,就等着雪花在手心裏融化。

“在外面看過這麽多場雪,還是南柯島的雪好看。”她小聲說了一句。

傅昭順着望過去,外面雪花紛飛,确實是在南柯島上難得多見的美景,她挑了一下眉梢,“在外面的時候也沒看你有多想家,在各個星球飛,見過那麽多美景,還會覺得南柯島的雪好看嗎?”

“當然!”江問青快速反駁,皺着眉頭,“在其他星球上,下雪了,人們也不會在乎下雪,只當個平常的天氣。更重要的是,我在意的也是其他事情。”

“嗯。”葉爾輕輕點頭,開口附和,“事情太多的時候,自然是沒心情去在意下不下雪了。”

“只有回到南柯島的時候,才會覺得放松,可以肆無忌憚地讨論着有的沒的,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就算沒有意義,沒有中心思想,也不會被視為一種浪費。”

“對。”江問青氣定神閑地開口,“就像我現在說雪真大,地真白,這種貧脊的形容詞,也不會被人說我不配當記者。”

傅昭恍惚了一陣,目光在兩人身上掃視一圈,兩年多的時間,改變了很多事情,原先自己眼裏年輕氣盛的兩個小朋友,也正式成年,變成了合格的甚至是比她想象得要更厲害的大人。

這兩個人一回來,就又變成了自己眼裏的江問青和葉爾。

也許她該慶幸,在她面前,這兩個人就只是江問青和葉爾而已。

她張了張唇,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辛苦了。”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聲響,有人影走了出來。

“出來了出來了。”江問青小聲嘟囔着。

傅昭順着望過去,就被階梯上慢慢走下來的人影晃了一下眼。

深棕色牛角扣款大衣身後雪景的白形成鮮明對比,帽子內襯是白色,腰帶系在腰側,顯得腰線越發盈盈一握,圍在脖頸上的簡約款圍巾,多了幾分雪景的氛圍感。

身影高挑,長發卷出了漂亮的弧度,垂在臉側,被風吹起的時候揚起了旖旎的弧度,加上時不時落到肩上、頭上的雪花,一站在那裏,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

明媚奪目,柔軟和煦。

“哇塞,時楠姐姐好好看哦。”江問青用着十分貧乏的形容詞,在她耳邊驚呼出了聲。

傅昭晃了一下心神,覺着江問青像是把她的心聲搶先說出了口。

她的目光落在走過來的時楠身上,突然想起了以前時楠還在南柯島的時候,也是這樣笑着朝她走過來,眼神溫軟,唇角笑意柔和。

還有一次,是突然跑過來撲到她身上,叫她“老婆”。

不得不說,她以前總覺得別人在用這個稱呼的時候,有點肉麻。

但現在,她腦子裏冒出的想法很多,先是想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聽到時楠用這個稱呼呢?

接着又理智回籠,自己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這幾年的時間,什麽都沒有改變。

“砰——”

沉悶的一聲響,車門被打了開來,時楠帶着門外卷進來的細碎雪花,以及奔湧而來的寒風,上了車。

“在說什麽?”時楠一邊擦拭着自己頭發上的雪,一邊掃了幾人一眼,看着呆愣愣看過來的眼神,忍不住笑,“該不會是在怪我來得太晚,耽誤出發的時間了吧?”

“怎麽會!”江問青瞪圓了眼睛,“我們是在讨論,時楠姐姐為什麽會這麽漂亮?”

“你說對吧。”她推了一下旁邊的葉爾。

葉爾輕輕點頭,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目光低了下去,沒吭聲。

“對。”

可耳朵邊上還是傳來了這一句話,柔軟的手帕輕輕拂過她的發絲,時楠擡眼,就對上了傅昭看過來的軟潤視線。

她幹脆自己松了手,側了點臉過去讓傅昭幫她擦。

傅昭很有耐心,仔仔細細地幫她擦拭着頭發上,身上的雪花,甚至抖落在昂貴奢華的車內飾上,也不在意。

時楠看了看傅昭,笑意漾出波瀾,

“我以為你說完‘對’之後,還有話說。”

傅昭抿了一下唇,大概是知道了她的心思,想否認,可唇角還是不自覺地冒出了憋不住的笑意,“你該不會以為——”

時楠饒有興致地看過去,眸光微閃,輕聲開口,

“對,我就是以為,你要趁機表白。”

“噗——”正在喝水的江問青被嗆到,水噴了出來,激烈地咳嗽起來,“咳咳……這些話……咳咳咳……是可以當着我們的面……說的嗎?”

“好了你別說了。”葉爾拿出紙巾抽了幾張給江問青,又擦了擦被江問青噴出來的水,一臉嫌棄,“越說咳的水越多。”

“我知道……咳咳……了。”

江問青在這邊上氣不接下氣。

傅昭倒也是沒在意,給時楠擦完了碎雪就幹脆利落地收回了手,注意到時楠直盯着她的視線,炙熱又灼灼,仿佛要在她身上燎出一口洞來。

可也算是達到了出其不意的目的。

她伸出手去給時楠系好了安全帶,等時楠的呼吸擦過耳邊的時候,側眸望了過去,盯着時楠微微晃動的眸光,語氣輕松地開口,“不是,可能是你誤會了。”

動作随着說完的話瞬間收回。

應該能有效果吧。她這麽想着,至少能讓時楠摸不清她到底想做什麽,摸不清她到底會在什麽時候表白,次數多了之後,時楠也許就麻木了。

時楠的視線也跟着她的動作轉了過來,抱着雙臂,倒也是沒對傅昭故意為之的态度感到惱怒,反而唇角漾起的弧度拉大,

“好,是我誤會了。”

傅昭輕輕點頭,啓動了車子。

整個人仿佛飄了起來,飄在雲朵上,雲朵似乎在和她說:好耶,你騙到時楠了,下次可以更出其不意了。

她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沖動,直到她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內後視鏡。

結果就看到了,她已經咧到後腦勺的嘴角。

雲朵瞬間散開,她摔到了地上。

怎麽會這麽沒出息?

怎麽和她想象的游刃有餘完全不同?

“怎麽了。”

旁邊傳來輕飄飄的一句話,甚至不是疑問句,而是篤定的肯定句。語氣輕懶,像是閑聊一般地輕松,帶着寵溺笑意,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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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時楠真的好會,她在故意讓着傅昭诶!!這種寵小朋友的感覺,也太讓人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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