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缺德小狗

步融發覺自己睡覺越來越沉了，像是睡夢裏他也能感知到林宥就在身邊，今天醒來時發現他竟然罕見地比林宥醒的晚。睜眼之後無比惬意地伸了個懶覺，林宥湊上前輕輕地碰了碰步融的嘴唇。

這一覺睡的充實，身體發軟，步融抱着林宥想賴床，林宥拍了拍步融的腰說：“我去做早飯，吃完送你去店裏。”

步融搖搖頭：“不去了，我跟理理姐請了兩天假。”

步融經歷了這麽多，最後卻還是選擇了紋身，讓林宥有些擔心步融是否有勉強，問：“融哥，你喜歡紋身嗎？”

步融沉默了一會，思慮之後回答：“剛開始會排斥吧，但是我現在沒感覺，一部分原因是理理姐陪着我過來的，有時候看着自己從紋的一塌糊塗到勉強看得過去，心裏還是有一些微妙的成就感的。”

說着步融不以為意：“對現在的我來說它就是一個賺錢的方式，一個工作，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從事的工作出發點并不是自己真心喜歡，我覺得這沒什麽，怎麽說呢……就是，沒有過分熱愛，倒也不會排斥。”

林宥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那……你喜歡跳舞嗎？”

步融的表情放空，像是沉思了好一會：“說實話，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喜歡的吧。”

“我從被領養回來媽媽就送我去學跳舞，後來跳舞貫穿了我所有的生活，就像是吃飯睡覺一樣，”

“你會對吃飯睡覺談喜不喜歡嗎？因為喜歡或者不喜歡，那都是我必須要去做的事，像天經地義一樣尋常。”

林宥不忍看到步融墜落之後就永遠身處谷底，他還是想要步融發光發亮：“融哥……你還想繼續跳舞嗎？我們、我們可以去找最好的醫院，一定能把腿治好的……”

在步融看來林宥無畏的天真是可貴甚至有些可愛的，他可以永遠心懷信念與希望。而在林宥問出口的瞬間步融心裏并沒有多大的意願，跳舞，考上舞蹈學院，看上去像是他的執念，可本質上呢，他一直都是在為了另一個人的目标而努力，單問喜不喜歡舞蹈，步融想自己更多的可能是麻木。

步融半開玩笑道：“可得了吧，我好不容易有了個理由說服自己不用跳舞了，你又要把我送回坑裏去，太讨厭了。”

林宥張了張嘴：“我只是……”

步融上前捧住林宥的臉：“跟你說了我的腿沒有那麽糟啊，你看我的走路姿勢奇怪嗎？沒有吧，況且也不是說以後就一定不會跳舞了。”

步融面色暧昧：“你想看我跳給你看啊，我會拉丁，脫衣舞你喜歡嗎？不穿衣服也行，單在床上跳的舞我也能來，看你要求，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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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林宥逗的臉紅：“你、你下流……我在跟你說正經的。”

步融捧着林宥的臉捏了捏：“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真的。”

縱然林宥內心酸澀，但他還是選擇尊重步融的決定。兩人相擁安靜了一會，林宥突然聽到步融問：“不過真的不要嗎？”

林宥哼了一聲：“我都要。”

步融笑出聲，抱着林宥的腦袋蹭了蹭：“貪心小狗。”

林宥起床去做了早飯，利用煮粥的間隙去叫步融起來帶他去洗漱，步融日用品什麽的都沒想起來帶，林宥拆了一只新牙刷，拿喝水用的玻璃杯給步融湊合了一下，步融嘴裏念叨着等下次再過來的時候他得再帶點東西，林宥看着鏡子裏他和步融站在一起的身影，又想起步融冷的沒有一絲熱氣的房子，心裏有個計劃逐漸成型。

吃飯時林宥佯裝無意問：“融哥，現在天氣這麽冷，你的房子又沒有供暖，不換一間嗎？”

步融小聲咕哝：“我又沒錢。”

林宥又問：“你現在這間房子是自己的？”

步融唔一聲：“是當時理理姐看我困難，便宜租給我的。”

原來是岑理理啊。林宥心想。

那這不就好辦了。

空閑下來之後林宥和步融去超市買日用品，又拐了個彎帶步融去買衣服，步融知道少爺花錢大手大腳，攔了幾次都沒攔住，給步融買了兩套睡衣，還添置了幾身過冬的厚衣服。出來後步融擰着眉，本來想教育他，後又一想，林宥滿心歡喜地給自己買衣服，卻還要怪他，到底不能浪費林宥的心意，步融揚起笑臉跟林宥說自己很喜歡，回家後抱着親了好一會。

林宥想把步融留在他家裏，但步融說他只是過來陪林宥這兩天，等林宥周一回學校了他也就回去工作了。

“你回學校不是住在宿舍嗎？那我還留在這幹什麽？這麽霸占你家不太好吧？”

林宥說他也可以每天回來，但步融還是沒同意留下。

于是半下午林宥借口有事要出去一趟，坐上車之後給岑理理打了個電話：“喂，姐，你在店裏嗎？我有點事想找你幫忙。”

步融的過去他自己說的籠統大概，或許還有些細節能在岑理理這裏知道。

到了之後林宥走進店裏，岑理理笑着對他揚了揚手，潔白的桌面上是兩杯咖啡，氤氲着的熱氣飄向半空，似是是剛準備好。

林宥坐下之後，看向岑理理，輕聲問：“姐，你當年第一次見到步融的時候他是什麽樣子？”

這個話題讓岑理理愣了一下，随後臉上帶着回想：“抑郁，很……頹喪吧。”

岑理理開始回憶一點一滴的細節：“那天我在店裏，步融突然走進來，第一句問我能不能教他紋身，當時感覺他精神狀态不太好，我還以為是故意來惹事的，我沒回答他，步融站了一會，說，謝謝你。”

“然後他就出去了，我心想這是哪來的怪人。”

“大概過了一兩天吧，步融又到了店裏，見到我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說不好意思他記不清來過這裏了，他的狀态比我第一次見到他還要差，臉已經沒有了血色，嘴唇都發白，我問他怎麽了，看上去不太好的樣子。步融說他快兩天沒吃飯了。”

“我當時覺得他有點可憐，就把他留在店裏給了他一杯煮剩下的奶茶和一塊面包。我問他進展怎麽樣了，步融說不太好，沒有人願意教他。我又問他為什麽這麽想學紋身，步融說他要掙到錢。”

“我就跟他閑聊，說掙錢不是只有紋身一個法子，步融說，他知道，但是別的工作沒人願意招他，至少紋身他可以學會了自己掙錢。”

“我覺得奇怪，他的模樣不算壞，看上去也無害，為什麽不招，步融看了我一眼，把沒吃完的面包放下，才跟我說他坐過牢。那個樣子就好像他已經做好準備被我趕出去了。”

岑理理聳聳肩：“其實我有時候也經歷過這種刻板的眼光，認為坐過牢就一定窮兇極惡，有紋身的就一定不是什麽好人，那一瞬間我突然就理解到他一定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想出這個辦法，我猜他應該不止問過我一個，或許已經輾轉了許多家紋身店。”

岑理理說着笑出聲：“你不知道步融當時那個模樣有多可憐，他連吃面包都不敢把面包屑掉在桌子上。我就一心軟，問他我這裏缺個打下手的，要不要來。”

“但是步融猶豫了，他說看我一個女孩子，怕我跟他一個牢犯待在一塊不安全。”

岑理理笑着抹了抹眼尾：“你說哪個揣着壞心思的人會擔心這個啊。”

“我說我不怕，正好有些顧客比較難纏，你幫我吓唬他們。”

“後來步融跟着我學紋身，我這個人話比較多，聊着聊着我知道了他急着掙錢是想還錢，等還完錢就離開，不在這個世界的意思。也知道了他為什麽進監獄，剛聽到的時候我真的很震驚，很生氣，也慶幸自己留下了步融，讓他知道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在推開他。”

岑理理捧着咖啡垂眸笑了笑：“人年紀大了，就變得很容易心軟，明明自己的生活都一團糟了，卻還見不得別人吃苦。”

“一次偶然我知道了步融因為沒地方可去，一直住在那個人的紋身店裏，步融說他也不想，住在那裏會做噩夢，但是沒辦法。然後我就把我手裏那套因為太老舊沒法租出去的房子給步融了。我沒想問他要租金，但是步融堅持要給，他說如果我不要的話，他就不住了，說還有我教他紋身也沒收錢，還會給他付工資，他不能再虧欠我更多了。”

“當時步融流着淚跟我說謝謝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就好像我真的救了他。”

“但是那段時間的步融情緒很敏感易碎，一件細微的小事都有可能刺激到他，我記得那是因為他的紋身一直練習但是沒有起色，也可能是他太急于還錢，還把手弄傷了，我在店裏的時候就感覺他已經有些崩潰，但是他又表現出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

“第二天他沒來，我察覺出不對勁，就去家裏找他，也是幸好我有備用鑰匙來的還不算太晚，等我進去之後就看到步融倒在地上，血已經浸了他半邊身子，他的胳膊被他劃的滿是血痕。”

“從醫院回來之後，他一句話都不說，當時的狀态，”岑理理皺了皺眉，“就明眼能看出他已經不想活了。”

“我故意逗他說好了你現在欠了兩個人的醫藥費了，真的要不負責就走掉嗎，步融還是不說話。”

“我當時就有種想拉都拉不住的無力感。可我還是想試一下，我問他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就是那種做完之後沒有遺憾可以放心去死的事。”

“步融想了很長時間，說想找到他的媽媽。”

“不管這個人在我印象裏多麽無情可惡，可她當時是步融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跟步融說你再撐一段時間，就把找到媽媽當成一件死前必須要做的事，你不是很想她嗎？你也想看看她過的好不好吧？”

“這麽一拖，就拖住了兩年的時間。”

“其實一開始我猶豫過，我不知道把一個只想用死亡來解脫自己的人強行留下到底是在救他還是在折磨他，”說着岑理理看向林宥笑了笑，“現在看來，我當初的決定沒有做錯。”

林宥喉結動了動，眸中是對岑理理的感激：“姐，謝謝你能留住他，讓我還能有遇見他的機會。”

林宥正色道：“姐，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想要你幫忙。”

岑理理嗯一聲：“你說。”

“步融住的那個房子沒有供暖你應該知道。”

岑理理面帶無奈：“是，我知道，我勸他換，可他就是不聽。”

林宥點點頭：“步融他這個人太要強，還總硬撐着嘴硬，我想把他接到我那，我還沒說明白呢，他就壓死了我的話，怎麽說都不去。”

“所以，”林宥狡黠一笑，“我想了個辦法，得拜托姐姐給步融帶個話，說你給他的這間房要租給別人了，沒有商量的餘地，步融他沒地方去，正好我提出我那裏有空房間，順理成章是不是？”

岑理理聽完簡直目瞪口呆，他是怎麽想出這損人利己的法子的？

岑理理差點拍桌：“好啊！我趕步融走你接他回去，好人全讓你一個人當了呗？”

林宥煞有其事：“咱們不能計較這些，天這麽冷，為的不是讓融哥住上暖和的房子？咱們的出發點是一樣的呀。”

“融哥肯定不會多想不會怪你的。”

林宥眨巴眼睛：“好嗎姐姐？你幫幫我嘛？”

岑理理氣急：“你談個戀愛可真缺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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