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〇摧眉

回到昊阿宮的時候威熙紅光滿面，早已架好的機器将威熙愉悅的心情實時傳送了出去。侍衛長悄悄垂眼觑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瞧不出喜怒的陛下，心道：還好威熙殿下會演戲。

陽光和煦，雲朵柔白，花園裏草木茂盛，各類花朵纖枝搖曳。沸水滾入精致的瓷杯，茶湯由清變綠，黑疙瘩舒展，煙袅袅升起，茶香四溢。

威熙端起茶杯，輕輕碰了一下嬴淵的，嘴角竟微微揚起，“新婚快樂。”她說得小聲，口齒不甚清楚，因此莫名帶了三分纏綿溫柔。

嬴淵垂着眼，不知道她見了什麽人，高興成這樣。

威熙見他有話要說，眼神示意他說。嬴淵搖搖頭。

全帝國人民看着他們眉目傳情，帝國公共信息中心飄過無數條“婚姻總是別人的甜”。

喝茶至半途，侍衛長送上一份文件，是有關婚假的安排。威熙漫不經心掃了一眼，說：“此次婚假不允許拍攝。”

侍衛長眼皮一抖，微微鞠躬，“殿下，這是早就安排好的。”

威熙笑了一下，慢條斯理放下茶盞，她微微側頭，目光盯着攝像鏡頭，“我家寶貝新婚的風姿，當然只有我能看。”

帝國公共信息中心迎來新的讨論高潮——

“救命，殿下在說什麽！”

“我臉紅了！”

“陛下也臉紅了！”

“嬴淵陛下是帝國共有的寶藏，我們當然能看！”

“要看要看要看要看……”

侍衛長還要說什麽，嬴淵制止了他。威熙不是在和他商量，只是告知。嬴淵放下茶杯，對威熙道：“定期發圖片，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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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問原因，幹脆利落地答應，威熙如果不退一步，倒讓他難做。

“可以。”她點頭。

帝王新婚，和普通民衆一樣，擁有一個月的婚假。

歷代帝王的婚假幾乎都是瓦弗波德星一月游，皇室為新婚帝王制定的蜜月路線會成為那一年最熱門的新婚旅游路線，受民間熱烈追捧，帶動沿途經濟爆發式增長。

今年皇室自然也為贏淵大帝制定了蜜月路線，侍衛長将蜜月路線傳送給威熙的時候，沒有料到會收到拒接的消息提醒。

兩秒鐘後，威熙的全息影像在侍衛長辦公室出現，“我和陛下蜜月去了，勿念。”

沒有報備，沒有随從，突如其來，兩個人已經離開昊阿宮。

侍衛長不敢相信一向穩重守禮的陛下竟然會允許這件事發生，他更懷疑是威熙脅迫了贏淵。

又兩秒鐘後他收到贏淵的全息影像，贏淵大帝身姿挺拔，儀态優雅，“這一個月便有勞您了。”他的身後，威熙坐在駕駛艙，正全神貫注飛行。

哦，他的陛下樂在其中。

飛行器繞大半個帝國，最終無聲無息滑進離昊阿宮不過十公裏的首相府。

二人相繼跳下飛行器，經過重重驗證，最終來到首相府最引以為傲的空間站。

這裏有全帝國最全的機甲知識庫，最精密的精神力訓練器，以及最仿真的機甲作戰虛拟戰場。

這原本是威姚送給威熙十二歲的生日禮物，可惜未來得及送出去就發生了那場事故，往後多年，盡管“威熙”厭惡一切和機甲相關的東西，威姚還是把空間站保存了下來，并且每年耗費高額費用更新換代，力保它是帝國最頂尖的私人機甲空間站。

如今，它作為首相大人又一貴重的新婚禮物，被送到了它曾經的主人面前。

威熙指了指空間站中央的機甲模拟系統，“去吧。”

換下隆重帝王禮服的嬴淵穿着一身白色休閑服，終于顯露出一個十六歲少年應有的清爽幹淨。

純黑的空間站寬廣無聲，仰頭看不見頂；四十八種戰鬥機甲圍繞機甲模拟系統成圓狀散開，靜靜懸浮空中。盡管他想竭力維持鎮定，但亮得灼人的眼睛還是出賣了他難抑的情緒。此刻他像一個誤入異世界的幼獅，雖然幼小，但與生俱來的基因已經開始嘶鳴。

嬴淵沒有選擇最新款的機甲，他選擇了帝國最經典的類人機甲，類人機甲經過一代一代改良，已經成為軍部最基本的機甲裝備，也是外界了解得最多的戰鬥機甲。每年的帝國日上，君主會裝備上類人機甲，帶領各機甲部隊的榮譽者，向帝國人民展示機甲的力量。這應該是嬴淵最熟悉的一款。

可是——

威熙看着他剛連接上系統，綠燈才閃爍三下，下一秒紅燈長亮。

鎢黑的金屬殼将他包裹，金屬腦袋也黑黢黢的，威熙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從機甲半天沒動作來看，我們年輕的帝王此刻面上無光。

威熙忍住笑意，轉過身去，打算開始她的基礎培訓，身後傳來悶悶的機械聲：“……它和我之前操縱的不一樣。”這是少年最後的倔強。

“嗯。”威熙沒有回頭，“好好感受吧。”她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帝國日使用的機甲和軍部的有所差別。帝王不需要有多強的精神力，只需要血統。

半個小時後，她笑不出來了。

十年斷層，她想一個月補回來，簡直天方夜譚。嬴淵至少知道如何啓動機甲，她打開機甲介紹書，只能看懂裏面百分之五十的內容。

她嘆一口氣，将時間調到1703年——她十二歲那年，整合了這十年最核心的機甲知識及精神力運用技術方法，認命從頭學起。

光腦在空中展開，自動滾動機甲知識點；播音器閃爍了兩下，傳出機械女生：“精神力運用合集已加載完成，将為您持續播報……”

威熙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圍裹成一圈，仿佛成了一個信息繭，源源不斷的語音平靜無波，一章一章播放着精神力控制技術。她神色肅然，眼耳并用，無數知識點從她腦中掠過——這是她的天賦。

遠處，嬴淵不知道第幾次因精神力控制不精被迫斷開系統，隐隐傳來“通關失敗”的提示聲。

空間站空曠，冰冷，黑沉，時間流淌得無聲無息。兩個人陷在各自的挑戰中，沒空交流一句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機甲模拟系統黃燈長亮，還想再來一次的少年被擋在系統外。類人機甲裝備自動打開，機械手将他送回地上。

嬴淵看了一眼碩大屏幕上的數據，又看了一眼黃燈。系統黃燈亮，表示訓練已達訓練者的臨界點，為了訓練者的精神健康，系統強制中斷訓練。

這不是每個空間站都有的“貼心”服務，這是威姚擔心十二歲的威熙太過癡迷訓練而為她設置的專有服務。

嬴淵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食用了一副營養劑，看向威熙的方向。

空中的文字圈比最開始的時候大了兩倍，這意味着她一眼看的知識更多；機械女聲變成了兩倍速，嬴淵距離遠，只能聽到一連串不明意義的字符聲。

嬴淵看着她奇特的學習方式，有一點點理解了帝國人民對她的微妙情緒。

他當然知道那場舉國震驚的星球事故，他也曾聽過“機甲天才”的故事。但是聽說和親眼見是兩回事。前者讓人嘀咕誇張，後者令人震撼。

曾經帝國有多少人見證過她的風采，後來就有多少人無法接受她泯然衆人。

她在機甲方面的的天賦是帝國的財富，嬴淵此刻看着，也希望她的幡然醒悟不是昙花一現，可以持續久一點。

少年思緒飄忽，站在遠處久久未動。

四個小時後，機甲模拟系統的黃燈熄掉，嬴淵可以再次闖關了。嬴淵坐在系統面前，遲遲未有動作。

空間站的精神感應器是通用的。也就是說，它不僅能監測到嬴淵的精神力狀态，也能監測到威熙的。

距離嬴淵精神力耗盡已經過了四個小時，機甲模拟系統的黃燈亮了又熄，威熙的黃燈遲遲未來。

這強到變态的精神力。

令人羨慕，也令人挫敗。

有些人天生屬于星辰宇宙，有些人注定囿于一隅。

少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注意到威熙的黃燈亮起，她正朝他走來。

威熙匆匆掃了一眼系統顯示，在她剛剛惡補的數據中，嬴淵的表現不好不壞，在男性群體中中等偏上。

她按下按鈕，啓動二倍速回放，展開精神力數據圖——突然播放的畫面讓嬴淵從個人思緒中驚醒，他抿抿唇，不自覺挺直了背，像他一直做的那樣。

他本該還要再戴起端重沉肅的表情面具，努力了一下，失敗。

反正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威熙看着可憐兮兮的少年，安慰道：“已經很不錯了。”語氣鎮定，語調平和，帶着三分漫不經心。

他的成績是還不錯，只要不和她比。

威熙根本不知道少年真正的挫敗來源于哪裏。

嬴淵唇抿得更緊。

威熙看完了他的闖關回放，調下類人機甲，鑽了進去，“我試試。”

嬴淵看着系統上代表威熙的黃燈熄了下去。這才半個小時。

一個小時後，威熙從空中降落，闖關顯示器上，威熙的闖關格數高出嬴淵長長一截。

空間站一時沒人說話。

年輕的帝王是不想說話。

美豔絕倫的女人正在困惑：好像比她想象的，還要簡單一點。

作者有話說：

嬴淵：人比人，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