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摧眉

威熙超過正在組織撤退的貝德星護衛隊, 很快回到科技站，直上頂層。

裏面的人見到她竟然吃了一驚，守門的兩個人迅速交頸說了什麽，一個快速離開, 一個向她展露出溫和的微笑。

隔着一塊透明的電子門, 對方打開了通訊——即便威熙上午才來過，對方依舊沒打算給她開門。

“殿下請稍等, 根據規定, 非研發人員進入, 需要蕾格負責人陪同。”

威熙點點頭，對此無異議。

很快, 蕾格出現在威熙視線範圍內，她略顯倉促地朝威熙一笑, 迎威熙進入醫學部。

“殿下對醫學部還有感興趣的嗎？很高興您再次參觀。”她黃色的頭發挽上去, 因為匆忙, 有一縷碎發綴在脖子後面。

威熙信步而走，這裏看看, 那裏瞧瞧，看不出對什麽特別感興趣，也看不出她沒有興趣，“只是想到這個項目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想多了解一點罷了。”

她頓了頓, “不知道醫學部資金是否足夠，是否需要我向陛下談談這個項目？”

蕾格神色如常, 寸步不離跟着威熙, “首相大人萬分重視這個項目, 每年的資金都是撥夠了的。”

“母親确實很看重這個項目。”威熙走到了操作空間, 她掃視一圈，各個操作間不再像上午那樣儀器整齊，明顯被動過。

剛才操作間一定有人在，而此刻所有人都離開了。

速度真快。

“可是這并不妨礙陛下對這個項目的關心。”威熙目光落在黑色的小塔上，“他也非常希望這個項目能提早成功。”

蕾格目光微閃，上挑的眉毛蹙了一下，嘴唇下意識一撇，又快速揚起微笑，“那當然是我們的榮幸。”

“昨天我們在樓下享用晚餐時，食堂發放了紅雞蛋。”威熙突然說起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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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格也是一愣，随即颔首回道：“是的，一個小小的慶祝儀式，項目有了可喜的進展，和大家分享喜悅。”

“可是與我同行的小夥伴卻并沒有享受到這份喜悅。”威熙神色不辨喜怒，掠來掠去的目光在某一個小塔旁的液體微頓，又快速掠走，“他得到了一顆白色的水煮蛋。”

蕾格眼皮一跳，略顯嚴肅的薄嘴唇又往下一撇，随即抿唇，慢吞吞道：“……殿下長居帝星，可能不是很了解貝德星的風俗習慣，我們——”

“确實。”威熙撇嘴搖頭，“帝星近幾年發展太快，男女思想都越來越開放，傳統裏紅雞蛋都是給女人吃的，帝星上男人也可以享用紅雞蛋了，唉……”

蕾格眉目微順，嚴肅的樣子微微平和一些，“貝德星倒還保留着傳統的風俗習慣，所以才冒犯了殿下的同伴，蕾格表示深深的歉意。”

“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我倒是很贊同。”威熙嘴角微微上揚，“男女各司其職，認清自己的地位，社會才能和諧穩定。”

蕾格嘴角跟着上揚，“殿下說的是。”

“對了，那個是什麽？”威熙略微困惑地指着黑色的小塔，“你上午似乎跟我說過，我忘記了。”

“廢物處理器，殿下。”

“我今天在外面也看到相似的塔，這也是貝德星的傳統嗎？”

“是的，殿下。”

“有什麽有趣的故事？”

“一個美好的祝福。”蕾格微笑，“有這個塔，能祝福人工代孕生産出的是女寶，殿下。”

威熙瞳孔微闊。她收回目光，反光玻璃上蕾格的表情盡收眼底。她繼續往前走，欲離開操作間。

“殿下留步。”蕾格上前一步，阻止了她。

威熙看向蕾格。

蕾格微微一笑：“更裏面的部分就是總控室了。那裏是不對外參觀的。”

威熙聳聳肩：“好的，我再去看看其他地方。”

“您請。”

威熙花了兩個小時慢慢參觀完醫學部，蕾格耐心十足地全程陪同。

威熙從醫學部出來，駕駛飛行器漫無目的飛行一圈，最終在蠻靈區與其他區的交界處，再次看到了實體的枯童塔。

四周荒無人煙。

分區線上，蠻靈區旁邊立着仙靈區的牌子。

威熙方向一轉，駛進仙靈區。

威熙來到貝德星時，徑直去了科技站，科技站建在蠻靈區，威熙下意識認為蠻靈區就是貝德星發展最好的一個區。

可是當她進入仙靈區，她才發現仙靈區比蠻靈區繁華很多。蠻靈區和仙靈區比起來，就像一個破敗的小鄉村。

兩個區，不過一公裏相隔。

威熙從駕駛艙的反光面板上瞧了一下自己的臉——這張臉去哪兒都有人認得，麻煩。

十分鐘後，威熙從地下交易市場走出，面容變得普通起來。

她走進一家旅游機構，“我要一個地道的本地導游，對貝德星風俗文化如數家珍那種。”

很快，威熙得到一個笑容盈盈的導游。阿普，16歲，本地人，愛笑，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紅嘟嘟的嘴邊有兩個小梨渦。

這是唯一一個當威熙提出也需要去蠻靈區逛一圈時還願意帶她的。

仙靈區的人，似乎不願意去蠻靈區。

“是因為蠻靈區的暴動嗎？”威熙猜測。

“不是。”阿普随口一回，沒有多說，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其他事物吸引去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威熙的飛行器，不敢相信她的雇主如此富有，“老板，貝德星沒有多大的，用飛行器實在暴殄天物了。”這是小姑娘第一次接觸高端飛行器，目光沒有片刻離開過飛行器器身。

“那是為什麽？”

“因為蠻靈區男人多。”阿普迫不及待跑到入口處，踮着腳往飛行器裏面看，“仙靈區的女人們嫌蠻靈區不吉利，怕去多了會生男孩兒。”

威熙打開艙門，阿普瞬間鑽進去，威熙設置成自動駕駛，選擇了漫游模式，飛行器越上空中，阿普發出“哇”的驚嘆聲，梨渦深深。

“你不怕？”

阿普笑了一下，“嗐，我又沒打算生孩子，怕什麽！”

“那為什麽蠻靈區男人會特別多？”

“因為蠻靈區在建科技站，需要男性苦力，所以貝德星大部分男人都遷移到蠻靈區了。”

“可是科技站裏全是女人。”

“那當然。男性怎麽能當管理者？”阿普看着飛速掠過的景色，眼裏一片驚嘆，“還是有識大體的女性願意去蠻靈區坐鎮的。”

“但好像蠻靈區已經被男人占領了。”

阿普撇撇嘴，圓靈靈的眼珠子不屑地翻了一個白眼，“怕什麽，帝國軍隊早來了。這批人都是一個下場。”

威熙心中一動，“所以蠻靈區經常暴動？”

“都是些男人，成不了氣候。”阿普語氣随意。她側過頭，看着威熙，“老板，你怎麽總問蠻靈區的事兒啊？”

威熙神色如常，“我之前聽了一些關于蠻靈區的鬼故事，對那兒又害怕又好奇……”

“哈哈哈哈……”阿普笑起來，眼睛彎如月牙，嘴角的梨渦圓溜溜的，“老板，你想不想去看傳說中的枯童塔？我知道的鬼故事更多呢！”

“我只知道枯童塔是集中埋葬嬰兒的地方……”

“錯啦錯啦。”阿普擺擺手，“唔，也不算錯……”

“怎麽說？”威熙神色惴惴，一副想聽又不敢聽的樣子。

阿普一笑，道：“枯童塔确實埋葬嬰兒，可是不是埋葬所有嬰兒，那裏是集中處理男童的墳塔。”

“在過去，人們生了男童，不想養的，養不活的，就會丢進枯童塔，每一片枯童塔都有守塔人。守塔人過兩三天，等塔裏的孩子多了，就集中焚燒一次……”

威熙睫毛一抖。

阿普見她被吓到，咯咯直笑，又道：“您一定想問為什麽不直接埋了，非得建座塔，還要用這麽慘烈的方式，對吧？”

她笑眼彎彎，不等威熙回答，徑直說道：“那是因為人們都怕那些男孩兒來生還要投胎到自己家，就故意燒死他們，讓他們感到害怕，轉世的時候就不敢來了……”

飛行器掠過仙靈區和蠻靈區的交接，一個四通八達的十字路口。

“老板你看看那個路口——”阿普指着交界處，“晚上可千萬別站在那裏喲。”

“……為什麽？”

阿普眨眨眼，“因為有時候枯童塔燒不完，急着丢孩子的人家會把男童埋在十字路口下面，這樣他就會被千人碾，萬人踏，永世不得翻身，也就不會再回來投胎啦。”

“可是如果你晚上去，人煙稀少，路口的孩子就會鑽出來跟着你……”

“沒有例外嗎？”威熙聲音發幹。

“什麽例外？”阿普看着她。

“比如女嬰……”

阿普瞪大眼睛，“怎麽可能！女寶就算不幸夭折，也不會讓她去那裏面受苦，貝德星會把女寶寶認真裹好埋葬，還會在墳前種往生花，讓她記得回家的路呢。”

威熙垂下眼，明白了蕾格說的存活率百分之七十指的是什麽。

阿爾思都有的代孕技術，瓦弗波德怎麽可能落後這麽多呢？簡單的代孕技術不是科技站的目标，醫學部在研發的是人工代孕女寶的技術。

如果這項技術成熟，代表什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