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摧眉

面對他們的訴求, 帝星似乎先展現了絕對實力。姚瑟元帥要她們知道，覆滅瓦弗波德，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貝德星衆人心沉下去，這是她們已經預料到的結果之一。

姚瑟元帥頓了頓, 又道：“帝國充分理解貝德星渴望強大的願景, 帝國願意給貝德星新的未來！”

威熙心中一動，看向僅一步之遙的姚瑟元帥。

靜坐的人群發出不小的騷動聲。

下一秒, 屏幕上出現嬴淵大帝頒發的的指令, 姚瑟朗聲道：“鑒于威熙殿下在平息叛亂中卓越的表現, 皇室授予威熙殿下‘王夫人’爵位，将貝德星賜封殿下！”

烏泱泱的人群騷亂不已, 沒有料到會是這種結果。

威熙看一眼空中巨屏上皇室和帝王的印章，垂下眼, 神色難辨：不是說皇室跳腳得厲害嗎？怎麽突然達成共識了？

“貝德星成為威熙殿下封地後, 帝國首開特例, 将把貝德星的管理任命權交給殿下，希望貝德星在威熙殿下的協助下早日強大——”

姚瑟一說完, 回過頭看着威熙，“你需要說點什麽嗎，殿下？”

這是要她說服貝德星的人。

威熙默了一下，上前一步, 原本喧鬧難抑的人聲瞬間收住。貝德星的人仰着頭, 盯着她。

威熙聲音平穩，語氣鎮靜：“當初嬴鏡大帝開辟貝德星, 不是為了将這裏變成煉獄, 不是把這裏當作瓦弗波德的補給站, 更不是為了讓一群人伺候另一群人。”

在場的人心中微動。

貝德星作為最偏遠的附屬星, 因為自然資源豐富，補齊了帝星因過度開發而日漸枯竭的自然資源短板。因為星途遙遠，兩星之間來往不便，早期來貝德星的人都是沖着資源開發去的，所以貝德星只有各種資源開發基地，而其他領域的發展完全停滞不前。随着人口規模增大，無用的男性變多，許多貝德星的男性被賣去帝星做奴隸，人口買賣成為貝德星另一種支撐産業。

威熙點破了它——一些人們默認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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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德星大大小小的屏幕上出現威熙認真誠懇的臉，沒有去戰場靜坐示威的人們停下手中的活計，目光被屏幕上明豔獨絕的女人吸引去。威熙不疾不徐，接着道：“人生而平等。帝星的人過着什麽樣的生活，貝德星的人也該過着什麽樣的生活。你們想過更好的生活，沒有錯；貝德星想要強大，沒有錯。”

“可是——”她頓了頓，“強大，不是掠奪。暴力，不會帶來明天。”

戰場一片寂靜。

“我向你們承諾：未來十年，帝國将對貝德星的基礎建設加大投入，我會敦促有關貝德星的一切建設，我會盡我之力，提拔有才幹的人，讓一群有識之士共建貝德星。”

威熙盡管看不清戰場上靜坐的人都臉，在飛艦上，戰場上的人小得像一粒一粒的蝌蚪，可是她還是将目光投向那一群黑點，鄭重道：“諸位有铮铮骨氣，可當女性楷模，将來必是貝德星中流砥柱。折斷的鋼鐵只能躺在土裏生鏽，剛而不折，才會變成屋宇的脊梁！”

此話振聾發聩，像一柄劍一樣立在瓦弗波德人在心中。

艾米隊長在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黑點之中伫立，身旁是穿着同樣铠甲的貝德星護衛隊。

貝德星護衛隊之所以追随嬴汀夫人，就是因為嬴汀夫人是第一個對她們說“貝德星值得更好的未來”的人。

她說，她會讓貝德星比帝星還要強大。

然後，她帶着貝德星走了最極端的一條路。

源源不斷的美少年輸送貝德星，一架一架機甲輸送回來，他其實懷疑過嬴汀夫人是否真心想要帶領貝德星變強，然而除了嬴汀夫人，沒有人再向她們許諾未來。

威熙，是第二個嬴汀嗎？

來貝德星後，威熙沒有暗示過任何需要送人的意思；而當她終于以為收到送人命令，送過去的人卻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來……

她值得信任嗎？

貝德星的脊梁……

艾米隊長正猶豫不決時，身後的民衆卻像打了雞血一樣驀地站起，手握成拳，振臂高呼：“脊梁，脊梁，脊梁——”

漸漸的，聲勢越來越浩大，鋪天蓋地的叫喊聲由遠及近，最終彙成一股有回音的聲潮：“殿下，殿下，殿下——”

巨大的音浪撲面而來，威熙心跳如鼓，一種奇異的感受令她心懷激蕩。

最終，貝德星人接受了帝國的旨意，貝德星叛亂平息。

姚瑟元帥制定的方案周全詳密，并沒有期望貝德星人會如此溫順的同意。當從飛艦上下來時，她靜靜注視着威熙，“這是不可能的事。”喟嘆，驚訝，震撼。

威熙知道她的意思是什麽，可是威熙心中的感觸并不比姚瑟元帥少。

甚至說，她才是那個如墜雲夢的人。

她經歷過太多對女性這個性別的懷疑、輕視、不信任。和人無關，不看能力、結果、表現，就只是性別。所有人——不管男性女性，他們天然地信任着男性。男性，就是一種能力。

女性需要比男性優秀好幾倍，才有可能被看到，被任命，被托付。而一旦她表現出一次失誤，信任就無影無蹤。女性的一次錯誤被反複鞭笞，男性的一次成功被加倍宣揚。她在一個把男性=能力的社會生活了三十年，即便有幸回到瓦弗波德，她也是虛的。

被偏愛、被偏信，輕而易舉地被任命，全心全意被托付——瘋狂偏執的貝德星，奇異地治愈了她。她因為女性這一性別被打壓的身為人的自信，獲得短暫膨脹。

有種熟悉的感覺充盈心間，是她很小的時候，是她的生理老師溫柔而堅定地告訴她：“女性是造物主的傑作。”

那樣的感覺，有一丢丢回來了。

威熙将之前記錄的蠻靈山武器數據傳輸給姚瑟元帥，同時接收老人傳輸過來的貝德星新一輪管理者名單。她打開，即刻浏覽一遍。

姚瑟見她目光專注認真，道：“這些人是議院安排的。”意味着不管威熙看不看，都是板上釘釘的事。

“現在不能改，不代表以後不能改。”威熙的眼睛看着名單，開口道，“我剛剛說的話都是真心話。”

“當然，我沒有懷疑過。”

威熙擡起頭來和姚瑟對視。姚瑟臉上皺紋深深，眉目剛毅，是戎馬一生的人特有的風華氣度，她慈祥地看着她。

威熙心中一股暖流劃過，“謝謝你們愛我。”

“你值得。”

姚瑟元帥很快整軍出發，前往蠻靈山清點軍資。威熙飛回空間站，點開了嬴淵的通訊。

她剛剛發送通訊請求，嬴淵那邊秒接。一米□□的年輕帝王出現在休息艙中。他目光深深，将威熙從頭看到尾，啞聲道：“你那邊還好嗎？”

威熙點頭：“一切順利。”

嬴淵微微抿唇，“皇室這邊你不用擔心，帝星有首相大人坐鎮，平安回來。”

“你是怎麽說服皇室的？”威熙單刀直入。

一個小時前威黛還在說皇室和軍部難以達成一致，然而姚瑟元帥一到，任命嘉獎書就已經加蓋皇室和帝王的印章。威熙想來想去，只能想到嬴淵。

“嬴汀夫人在瓦弗波德星經營有百餘家深夜俱樂部，定期向皇室成員提供特殊的性服務以及非法人口買賣，皇室中有多位德高望重的夫人有無法公之于衆的性癖好，鬧出人命的不在少數。”嬴淵話語微頓，“我有具體的交易者名單。”

威熙心中一動，看着他，“這不是短時間能查出的結果。”

“嗯，這件事情我查了很久。”

“嬴汀夫人不怎麽安分，你以前就知道。這是你和她對抗的砝碼。”

嬴淵不說話，算是默認。

“你用這件事脅迫皇室。皇室內部原本就風雨飄搖，若這個時候傳出驚天大醜聞，皇室形象必然一落千丈。”威熙猜測道，“皇室不敢在此時冒風險，所以妥協了。”

嬴淵抿抿唇，“嗯。”

“具體的交易是什麽？”

“永久銷毀交易者名單，并承諾不再追究嬴汀人口買賣的事。”

威熙嘆氣一聲，“虧了。”

嬴淵搖頭，“原本就是準備用來對付嬴汀的，你陰差陽錯直接端了她老巢。留着也沒什麽用。”

怎麽可能沒用。

這是可以讓一半皇室成員身敗名裂的砝碼，若在嬴淵手上，必要時刻甚至是他自己的救生符。

嬴淵見她沒有說話，以為她不認同他的做法，忙道：“我下次會更謹慎些。”他垂下眼，不敢看威熙道眼睛。他知道，如果再有相同的情況，他還是會這樣做。

“謝謝。”

嬴淵微愣，“不用謝。”

二人一時無話。

“那我挂了。”威熙說。

“好。”

“你做得很好。”

嬴淵心跳微鼓，知道她指的不是交易名單的事，而是指他留在了瓦弗波德，沒有沖動行事。

“嗯。”作為一國之主，他需要留在瓦弗波德。

威熙挂了電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