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亞彌尼不想在這裏跟魏爾倫打架,只能強忍着鼻子上的痛楚,帶暴走的小貓去隔壁的房間。
“看清楚床上的是誰。”亞彌尼道。
小奶貓:“……喵?!”
雖然第一次見到荒霸吐的真身,但可能是對方靈魂裏有一段和他一樣的核心代碼,魏爾倫一下子就認出了躺在床上的男孩是自己的弟弟。
這個認知讓它放過了亞彌尼的鼻子,身體靈活的跳到枕頭上,擡起前爪小心翼翼的按在小男孩的額頭上,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品,并迅速檢查對方的現狀。
得出結論是對方只是在睡覺,這讓魏爾倫松了口氣。緊接着,又眼神銳利的盯着亞彌尼,幼小的身體擋住亞彌尼窺視男孩的視線。
亞彌尼:“……”
還真是意外,這麽重視這個新出爐的弟弟麽?
也對,對魏爾倫而言這個世上只有男孩才是自己的同類吧。
可魏爾倫現在的樣子是小奶貓,亞彌尼莫名有種在欺負小動物的微妙之感。
“我是在發生爆炸的軍事基地找到你們三個,你也很清楚吧,這孩子剛出生,非常的脆弱,以你現在的情況能做什麽?”
亞彌尼好似沒感覺到魏爾倫身上暴漲的殺氣,和屋內失重漂浮的家具。
“就算你的異能還在,你能照顧他嗎?一只連人話都說不了的貓?要不是擔心兩個超越者死在這裏或者沒死透,給這個城市帶來沒必要的騷亂,我也不用費這麽多功夫。”
魏爾倫沒說話,只是警惕又疑慮的瞪着亞彌尼。雖然離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一年,魏爾倫還是輕易認出亞彌尼的身份。
亞彌尼是魏爾倫接觸過的最友善也是最危險的人類,他那融合了人類最純粹的善意和惡意的靈魂,偶然一次觸碰到冰山一角,至今回憶起都能讓魏爾倫骨髓發涼。
即便放在以怪胎多出名的異能者中比較,他也算是異類中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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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爾倫之所以背刺蘭波,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弟弟和自己一樣,淪落為人類利益鬥争的工具,他只想帶弟弟遠走天涯。
他和蘭波的實力相當,誰也殺不死誰,同時蘭波還有針對他致命弱點、開啓門的‘鑰匙’。
自己變成這副樣子,根本無法說服弟弟和他離開。抛下弟弟獨自離開也不行,蘭波一定會把弟弟帶回歐洲。
和身為人類的蘭波不一樣,魏爾倫是人工異能體,他在組織裏的定義就是工具、武器,不管是同事還是上級都沒有将他視為真正的人類看待。
一旦蘭波回到歐洲,他的背叛被上報,等待自己的只有無止盡的追殺。
但現在想殺死蘭波,先不說能不能下得了手,亞彌尼也不會同意他這麽做,動靜太大萬一蘭波醒過來,就是二對一。
這也是魏爾倫在隔壁不使用異能的緣故。這小子皮膚硬,鼻子也硬,咬得他牙都疼了,連皮都沒蹭破一塊呢。
同時魏爾倫也清楚,亞彌尼會阻止他不是因為對方和蘭波關系好,而是……這個小子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果然接下來亞彌尼就道:“貓化效果只有一個月,我承諾在你恢複之前保證這孩子的安全,也會說服蘭波暫時留在這個國家,且不告發你。”
魏爾倫沒有說話,他也說不了話。只是用眼神傳遞着他的質疑。
“你應該知道我的能力和誓言有關,我可以立誓約,如果毀約的話就懲罰我成為你的同伴,與蘭波及歐洲為敵,如何?”
魏爾倫瞳光動了動,這對他是個很大的誘惑,就算亞彌尼辦不到,懲罰的結果對他也很有利。
首先亞彌尼是個非常好用的幫手。
其次在魏爾倫心裏,亞彌尼算是他半個同類,與對方朝夕相處不是一件難熬的事情。
在思考過後用眼神詢問着:你要什麽?
亞彌尼勾起嘴角:“我就喜歡你這一點。”不會拐彎抹角,不會耍小心思,也不會天真的認為會天掉餡餅。
——直接掀開果子外面的糖衣,去分辨果子的好壞。
“我的目的很簡單——你們三人和平共處的生活在這個城市,作為補償給你們一人五千萬美金,并保證歐洲不會找你們的麻煩。同時,不要求為我做事,不幹涉人身自由,不要求回報……”
少年紅色的瞳孔外層,粉色的虹膜漸漸的被黑色取代。臉上的笑意直達眼眸深處。
“是帶着弟弟面對昔日親友的複仇和組織無止盡的追殺,過着颠沛流離溫飽不知的野人生活……還是三人拿着錢待在現代化的城市裏安穩富足的度日,非常簡單的二選一,不是麽?”
正午的陽光灑在蓬松幹淨的綢被上,仰面躺在床上的男子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神像雨天渾濁的溪流,暗含的茫然又為他染上一抹易折的脆弱。
黑色的長發猶如魚尾劃過臉頰側旁,在精致的鎖骨蜷縮。眉宇間流露的濃郁疲憊,和富滿膠原蛋白的面容格格不入。
看起來并沒有那麽糟糕,至少表面是這樣。
是門從外推開的聲音。
蘭波維持躺着的姿勢扭頭看向走進來的白發少年。
是亞彌尼,前鐘塔侍從的近衛騎士,代號心命師。合作過幾次,不熟。
“你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像什麽嗎?阿蒂爾。”亞彌尼面帶微笑,與蘭波在心裏下的冷淡定義不同,他看着對方的眼神就像對待感情深厚的友人。
“街尾那個被未婚妻甩掉的鋼鐵直男就是像你這樣,既頹廢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我才不會被女人甩。”蘭波沒好氣的拉起薄被蓋住自己的臉。“好冷,開這麽大的冷氣想凍死我嗎?至少給條棉被吧。”
他沒有說謊,是真的覺得冷。置身冰天雪地的嚴寒,源源不斷的冰雪竄進荒蕪的靈魂,凍得他四肢發僵。
“現在是夏天,這裏是頂樓,屋裏的室溫三十一度三。”亞彌尼扯了下領口,一滴熱汗從額角滑下滴在領邊上。“你在流汗,頭發都被打濕了,冷只是你的錯覺,打擊過大出現的心理性神經感知紊亂。”
“所以呢,你要給我推薦心理醫生?”蘭波自然知道這不正常,但他不想被對方蓋上‘有病要治’的符號。他可太清楚這小子有多惡劣。
——每次闖禍被發現,自己不跑就算了還阻止他跑,硬拉着他一起挨罵。害得阿加莎女士每次見到他都橫眉豎眼,責怪他帶壞自家的乖孩子。
慈悲的上帝啊,亞彌尼乖嗎?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更讨厭的小鬼了。
“你有找到他的屍體嗎?”
蘭波低聲詢問着。
他不會去問為什麽半年前被鐘塔侍從确定為死人的心命師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救了他,這很好解釋,亞彌尼是個控制欲強到堪稱扭曲的人。
他的控制欲不是對人,而是對事。他既然會出現在這個鄉下小國的租界城市,定然會像細數着倉庫寶石的巨龍一樣,對城市的大小事都調查得一清二楚,緊緊拿捏在手心。
可能早在他和保羅踏入這座城市的時候,對方就已經察覺,就是不知為什麽他會救下自己。如果事先知道這個小鬼在這裏的話,蘭波絕對不會接下這個任務。
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腦海裏浮現出來的那個金色的背影,讓蘭波的嗓音帶上了幾絲沙啞,聽上去像是在強忍着哭泣的哀嚎從唇舌吐出。
“你将他埋在哪裏?”
“你是說保羅嗎?”亞彌尼神色紋絲不動,順着他的話語說下去,“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殺了他。”蘭波的聲音虛弱無比。
“哦?”
“是我殺了他,我太自以為是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像是找到了垃圾桶一般将腦海裏混雜的情緒一股腦的爆發宣洩出來。“我以為我在幫他。從牧神手裏救他出來,像培養嬰兒一般,将他從一張白紙訓練成一名優秀的諜報員,交托彼此的後背,與他執行各種危險又刺激的任務……是我太遲鈍了,沒有察覺保羅真正的想法……”
床上的男人慢慢的蜷縮起身體,像個渴望回到母親子宮裏的獲得安全感的孩子般。“我給的不過是一個裝明白的男人給予的同情罷了……是我殺了保羅。”
亞彌尼:“……”
他在蘭波看不到的地方朝天花板翻了一個白眼。
并将前兜裏那只對着他的肚皮磨爪子的小奶貓掏出來,丢在蘭波的臉上。
“……這是?”蘭波嫌棄的看着這只小奶貓。生活得精致又有點小潔癖的歐洲諜報員并不喜歡貓,更不喜歡貓毛被黏在自己頭發上的滋味。
小奶貓看起來很安靜,一雙水汪汪的藍色大眼睛牢牢的盯着蘭波,它的眼神很人性化,裏面包含的情緒比人類更複雜。
蘭波想丢掉它,又因為對方這個眼神,還有它淺金色的皮毛而心軟。他捏起小貓的後頸放在一邊,身子更往床的深處縮去,團成了一團。嘴裏嘟哝着:“你果然是金發控。連養的貓都是金色的。”
亞彌尼:“……”
再一次的翻個白眼。
看着魏小喵锲而不舍的爬到蘭波的身上,企圖往被子裏鑽又被蘭波丢出來的場景,亞彌尼是真的覺得頭疼。
蘭波可能是煩了,幹脆把這只黏人的小奶貓抓起放在枕頭上,用光潔的臉頰去磨蹭對方的小貓貓頭。他感覺到貓身上傳遞出來的溫度,讓他冰冷的身體都染上了暖意。
蘭波:好像也沒那麽讨人厭了,貓。
亞彌尼已經有點看不下去了:“你還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蘭波掀開被子,他的上身沒有穿衣服,把小奶貓放在自己的腹部,貼着肚臍眼,那混沌生鏽的大腦才開始繼續轉動:“你有把保羅的遺物帶回來嗎?”
“什麽遺物?”
“帽子。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雖然他不需要……我還是想留着。”蘭波傷感的道。
亞彌尼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帽子,那頂帽子上面用的特殊金屬材料還是蘭波從他這裏買的,當時毫不留情坑光了對方所有的存款。
帶這三只回來的時候,為了掩飾他們的蹤跡,亞彌尼自然把魏爾倫的衣物連同不遠處的那頂帽子都帶上,就存放在板車的夾層裏。
可他看不慣蘭波這副态度,于是故意說:“沒有。”
果然,蘭波毫不客氣的道:“那就去找回來。”
“自己去。”
“我沒穿衣服,我不要借你的衣服,你太矮了。”蘭波可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
“……比起面子,不應該是親友的遺物更重要嗎?你不想知道他被埋在哪裏嗎?”
蘭波抿了抿唇,正當亞彌尼以為他終于能正常點時,蘭波卻抱起了趴在他腹部上僵硬得像塊石頭的小奶貓,把臉埋在對方的肚皮深深吸了一口,嗚咽着說:“夠了,我現在不想管這些!你讓我靜靜!我失去了唯一的家人,還是我親手殺的,你就不能偶爾做個人,體貼一下嗎?!”
回答他的是門被重重甩上的聲音。
隔壁房間打開,與謝野鬼鬼祟祟的探出半個頭,小心翼翼的問靠着牆站在走廊的少年。
“小老板……您還好嗎?”
臉黑成這樣,大概……是不太好吧。
亞彌尼回給她一個能小兒止啼的核善笑臉:“你說呢?”
與謝野非常識趣的關上門,萬分想打死剛才湊熱鬧的自己。
亞彌尼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果然——最讨厭具現化系了!尤其是典型的具現化系性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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