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今宵注眼看不見,更許螢火争清寒

按理說,此時該是流水充當英雄抱着佳人——額,本該是佳人抱着英雄——深情款款的時候,流水眼角卻掃到水牢鐵門外暗黑色的身影,正是那心狠手辣的亭夢之,于是流水嘴角一抽,繼續自己的唱大戲:“哎呦!陳公子,你可千萬不可抛下奴家,一人先走啊!你這樣讓奴家怎麽活喲!”

那抹身影很快地遠去了,流水的聲音不敢斷,繼續哭嚷了兩聲,與此同時卻是尋了一處水淺的,小心翼翼地把陳易從水裏撈了起來,尋了一處平地,讓他的頭擱在自己的腿上,低頭看了看他的小腿,撩起他的褲腿,裏面的小腿已經被這裏的水泡得腫了半圈多,流水低頭看了看他,卻見他嘴角似乎還有一絲笑意,有些懊惱:“你都成這樣了,還笑什麽。”

“我想起那時中了一夢三生的毒,你也是這樣,小小心的;好像是你欠了我的。我好了之後,你又大搖大擺的,好像是我欠了你的……”

“我怎麽在你面前大搖大擺了啊,”流水一直都是跟管家交涉得多,自從救了陳易後,與他打交道的次數就不多了,頓了頓,又繼續咕哝道,“我救你的時候,是醫者父母心;救好了你,那是理所當然要索取報酬的,不然你也心不安是不是,人情債難還多了對吧,我直接問你要東西,也是為了你考慮嘛。”

陳易疲倦的聲音卻帶着輕松:“是了,最難消受美人恩。”

“怎麽被你說美人我卻覺得心虛呢。”流水喃喃,然後又理了理陳易額前貼着的發,輕聲道,“沒事了,亭夢之折磨了你那麽久,也沒有殺你,你是死不了了的。現在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在折磨你的。诶,不過你怎麽那麽沒用啊,栽了一次還能栽第二次!我送你個號吧,就叫陳沒用吧。”

陳易的鼻子裏發出了一聲悶悶的“嗯”,算是回應。流水低頭看着他蒼白的臉,拿袖子擦了擦,擦幹淨了他臉上的血跡和泥,道:“你先別睡……撐着點。”流水也算學習過那麽點醫術,自然知道不能讓陳易神經太放松,以免不小心他就睡過去了,再也醒不了了。陳易的頭似乎微微點了點,道:“好。我不睡。不用擔心,我不會死。”

流水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上次中了毒也這般……”

陳易濃密的眼睫似乎抖了抖,道:“我不能死。”

流水點點頭,又怕說了太多話費他太多力氣,于是便道:“你且先別說話了,就聽我說吧。我就随便說說了啊,我覺得你一直有點奇怪。感覺很厲害,但又會被亭夢之三番五次地抓着了;見了面就劃了我的臉,但你那兩個通房丫頭對你也不敬,根本就不想管你,你也沒怎麽着;管教下人很嚴厲,但對于下人偷偷摸摸貪了府上的東西,也裝作不知道……而且你哪來的那種不死的篤定?陳沒用吶,我總覺得,你肯定要做一番大事的,嗯,比當天下第一富豪的大事還大。”

陳易的頭在流水的腿上動了動,他側了個身,輕聲道:“沒有那麽篤定。我這次,以為自己真的就快要死了。但我見到你後……又覺得不會了。”

流水點點頭:“有道理,我醫術高,輕功好,怎麽會讓你死……”轉念一想,自己到現在連關押着自己的這處都沒有摸清楚,連陳易此處都是使詐讓亭夢之把她送過來,而非她自己摸索到的,都不是真本事,覺得有點心虛,咳嗽了兩聲,轉移了話題:“陳沒用吶,你告訴我,你怎麽被抓的?肯定是很厲害的招式吧,說給我聽聽,我也好防着點。”

陳易緩緩道:“亭夢之會媚術。此術可蠱惑人心,控制人的行為,跟他一對視,就會被他牽着走了。”

流水訝然:“那麽容易?那他豈不是天下無敵?”

“并非如此。此術傷敵一千自損九百,他弄了多少次,就要付出多少次的代價,所以不會輕易使用。我也沒想到,他會在我這裏用上第二次……”

流水點點頭:“你做了什麽事啊,是挖了他祖墳吧?他怎麽就那麽恨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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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易笑了笑,道:“呵,我是沒做過了。不過估摸着要麽是我祖上做了孽,挖了他祖墳吧。”

流水深以為然地把頭點了點,道:“你且等着,我讓亭夢之他們給你送點藥膏來。”

最後防己被派過來送了幾盒普通的藥膏,流水很是嫌棄,道:“你家主人沒銀子了嗎?送點金貴的來!陳家又不是沒錢!”反正拿着別人家的家底撐腰不腰疼吶。

可惜防己聽不懂流水在說什麽,比手畫腳了幾下,似乎有點着急,流水看得心頭發毛:“防己呀,你別比劃了,你比劃着我老是要想你在幹嘛,可你肯定不能告訴我你實際要說啥,你這不是折騰我麽。”

流水沖防己揮了揮手,而防己跺了跺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流水的眼。陳易撐開眼,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道:“她應該是在提醒你,注意別被亭夢之的媚術影響了。”

流水愣了愣,回頭疑惑地問陳易:“媚術?看了他眼睛就會被迷惑的那種?”

陳易點點頭:“正是。我便是如此中招的。”

流水一臉嫌棄的表情:“戚,你知道第一次是因為跟他對視中了招,怎麽還會與他對視?”然後開始掏衣服裏的手絹,疊了疊,圍在自己的眼睛上,遮住了,然後喜滋滋地道:“這樣不就行了。”

陳易斜瞟了她一眼,流水臉色白皙中透着紅潤,嘴角彎彎,笑得沒心沒肺。陳易別過臉去,淡淡地道:“哪有那般容易。他身上有特制的熏香,本身就是特殊的藥粉,與他的媚術一同使用,管你何人,沒有逃得過的。”

“藥粉?”流水覺得這個東西似乎有點印象,她拉下遮着眼的手帕,皺眉思考了一遍,“藥粉……對了,”突然靈光一現,“我想起來了,在宛城之時,我見着莫如雪在香粉娘那邊買了袋特質香粉……說起來,與亭夢之要使的方法對得上。看來,那香粉娘有點古怪……陳易吶,你是洛水城商賈,對宛城的生意也該熟悉吧?你可知香粉娘此人?”

陳易皺了皺眉,把此人名號過了一遍,方才緩緩道:“未曾耳聞。出了此處,我倒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流水點點頭,道:“好啊。”

又這般過了幾日。流水是個心寬的人,此處雖是昏暗潮濕,但有個說話聊天的,她也覺得,濕了點就濕了點吧,若是得了風濕,自己再治好便是;有人陪着,日子也過得沒有那麽暴躁了,這樣也挺好。

亭夢之終是未見石越的來訪,已是心浮氣躁,喚來了莫如雪,問了問流水現在的情緒如何。莫如雪有些為難地道:“好吃好喝好睡……看不出有憂郁,或者絕望之情。”

亭夢之的媚術若要全力發揮,需要香粉娘即行雲所配的藥粉配合;而亭夢之懷疑流水作為其師妹,會對這種藥粉有抵抗力,故而想等其心念不穩時,再施展媚術,徹底控其魂魄,予以操縱。可惜流水目前心情似乎還比在石窟裏好了些,亭夢之有些惱怒,對莫如雪道:“你且從今日起,便不要給那兩人送飯吃了。”

這下可好,命令一下,流水終于在過了午膳點一個時辰後,肚子開始咕嚕嚕地叫喚,于是她的心念不穩了,開始暴走了:“亭夢之!我的飯菜呢!”

而僻靜的水牢裏只傳來她大嚷的回聲。她喊得嗓子都啞了,終是洩了氣,陳易拍了拍她的肩,道:“這想來也是那老妖道的招數了。折磨人的身,以消磨人的意志。”

流水恹恹地趴在石頭上,道:“他是很享受人痛苦的樣子是不是?早知道是這樣,入水牢後我便多鬧騰些,弄得他天翻地覆,顯得我很痛苦,他估摸着就該滿意了吧?”

陳易搖了搖頭,一下一下撫着流水的發,道:“不是。這是他控制人心智的過程之一。”

流水想了想,又問陳易:“話說他都對你使了兩回媚術了,把你折磨得也夠慘的,怎地未見你心智喪失?”

陳易很簡單地回答了她:“我心中自有清泉,媚術只可迷惑一時,不能迷惑我一世。”

流水點點頭,複又好奇地問:“像你這種,受了亭夢之媚術,最終自己又醒來的,江湖上有幾人?”

陳易眼睫眨了眨,似乎在思索,沉默了片刻,最終告訴流水:“近年來只有中了他媚術沒有恢複的,但十年前好像有一壯士……”

“啥?十年前才有一個逃掉的?中間的都成行屍走肉了?”流水大吃一驚,站着身,手中攪着手絹,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完了,我心中沒有清泉啊,我心中都是淤泥啊,估摸着還會蹦出癞蛤蟆……還心智堅定呢,我覺得我心智都快沒有了……他直接對我使了算了,他不用那麽看得起我還要對我進行饑餓折磨的……”

陳易咳了咳,拉住原地轉圈的她:“別現下就亂了手腳,說不定你能……”頓了頓,想着流水這人指望她能抵住亭夢之的媚術真真無望啊,于是轉而道,“說不定那亭夢之只想吓唬吓唬你,并不想對你做什麽。”

流水對于他的安慰置若罔聞,被他拉住不能轉圈後,又蹲了下來,拉着他的衣袖,很真誠地道:“陳易吶,若是我真的被攝了心魂,成了亭夢之的傀儡的話,你就親自一刀砍了我吧。我知道你下得去手。”

……最後那句話怎麽有點不順耳呢。陳易一雙若水眼眸盯着流水,并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兒偶然點進專欄。發現多了3個作收。。

我激動得快哭了T-T。謝謝你們。。

也謝謝每一個能給我留言和收文的親。

寫文是件寂寞的事兒。好在還有人與我同在。

【ps下一篇定好名字了,叫花樓老鸨血淚史,如何】

【pss不好意思廢話多了點不要嫌棄我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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