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多事之秋（6）

在孔飏不幸禿頭之前，韓大佬拯救了他。

背靠着窗戶的男人此時單手托腮，慵懶地歪着頭，在光的背影處，鼻梁高挺，輪廓深邃。

“知道吓唬人了，倒還有幾分小聰明。”

這話說的不上不下，李栖梧一開始有些懵，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韓追這是在誇她。

誇她知道用火焰吓唬人。

李栖梧沒有被誇獎的得意反而郁悶地嘀咕：“我除了鳳凰真火又不會其他手段，當然只能吓唬了。”痤瘡男膽子小，見到門自己關上首先他就因腦補自己吓唬到自己了，尤其是在空蕩蕩的洗手間裏聽見幼女的聲音，眼前浮空火焰就是壓死他最後一根稻草。

倘若痤瘡男膽子大點，或者說莽一點，硬要往門那邊沖，只要他一拉，他就能把門拉開，逃之夭夭。

可惜的是，那人膽子夠小，被吓唬的一動不敢動。

想起這個，李栖梧的神色變得有些晦暗。她家的那場大火，着的也很蹊跷。當時她不明白，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怎麽也打不開的窗戶和門，一定是被“力”加持過了。甭管是他們妖的靈力，還是其他什麽人或鬼怪的力，總之，她那時候是真的遇見了超自然現象。

到底是誰在對付她？對付一個人類少女？她的爸爸媽媽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麽？否則怎麽會那麽巧合的就失蹤了？

她可以肯定，兇手不會是她在樓頂上見到的第一個人。韓追身上強大的戾氣充分表明，如果他真的想要殺了她，絕對沒有那麽拐彎抹角。而且他這人雖然對生命沒什麽憐憫之心，又讨厭麻煩的事，但也不至于為了逼出她鳳凰原身就把明德路168號整排樓都給燒了。

沒有憐憫不等同于會肆意傷害。燒了明德路168號整排樓的人一定是個陰險的小人。只會在暗地裏耍花招，連個正面臉都不敢露。

她曾經問過韓追，找到她時有沒有注意到還有別的什麽人或者妖怪。可惜，韓追說沒有。但李栖梧覺得這事其實不用着急，既然當初那個壞蛋陰險小人連她是弱小的人類的時候都不放過，現在變成鳳凰幼崽了，早晚會找過來。到時候她就可以逼問爸爸媽媽究竟怎麽樣了。

小幼崽情緒低落，窗邊坐着的男人直起身子，他走過來彎腰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幼崽軟乎乎的身體，邊戳邊尋思怎麽又自閉了呀，小東西的心思真難猜，誇她都不高興嗎？

“別戳我！別對少女動手動腳啊喂！”

李栖梧并沒有郁悶太久，她滿頭黑線地抗議了一聲，轉而問孔飏：“既然穿越和重生都不可能，那你說她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這還得問她。既然施雅頌只是自殘，還沒有傷害到別人，我們沒必要太過激進。”大佬不出手，孔飏就按照自己處理這種事的步調，能少打鬥就少打鬥。

“……”沒想到孔飏的辦法居然是一記直球，李栖梧并不覺得直接找施雅頌有用，“你沒瞧見剛剛她的樣子嗎？半個身子躲在牆壁後，她根本就不想見人。”

孔飏撓了撓頭，豔麗的少年意外地憨厚一笑，“那就磨到她開口。”

李栖梧：“……”好淳樸的辦法哦。她發現了，孔飏就是長了一張聰明臉蛋，實際上又慫又單純。鑒于她的智商和孔飏半斤八兩，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什麽好主意，果然還是直球出擊吧。

正當兩人打算直接接觸施雅頌的時候，孔飏的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是個陌生號碼，孔飏接了後，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卻不陌生。

“孔飏，我是姜淳。”

趙兮然的丈夫，姜導姜淳。孔飏揚了揚眉，昨天拍攝場地時，姜淳身上的情況就讓他很注意，姜淳找他不算意外，但也沒想到姜導居然這麽快就打電話給他了。

他将手機的免提聲音放到最大，然後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

孔飏：“哦，姜導啊。您今天身體怎麽樣？”

“不好。非常不好。”姜淳沙啞着聲音，其中的憔悴哪怕是從電話中都能讓人察覺的出來。

姜淳停頓了幾秒，然後聲音中帶着濃濃的恐懼：“我、我控制不了自己了。”

嗯？

李栖梧和孔飏面面相觑，孔飏很有經驗地安慰：“別急，別着急，您慢慢說，慢慢說。”

姜淳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勉強壓抑住聲音中的顫抖：“我打聽過你。我朋友說您是個高人，圈裏不懂事的請了東南亞的邪門東西遭反噬找您都能解決……但我的情況和那些都不一樣。我沒買過佛牌，我也不養古曼童，我不請降頭術，我是真的什麽都沒做過！怎麽那些邪門事就落在我的頭上了？我、我、我……”姜淳情緒顯然激動得不行，他我了半天都沒我出下文。

孔飏再次安撫：“別急。慢慢說。”

姜淳像喘不上來氣一樣大口大口的呼吸，顯然電話另一端的人不僅是精神上收到沖擊，身體上似乎也有些不好。

“咚咚咚！”三聲重擊聲順着電話傳來，姜淳那邊發出一陣呻、吟的悶哼。

李栖梧聽的渾身不舒服，這種聲音……這種聲音簡直就像什麽打到肉上的聲音。

良久，電話另一端終于傳來虛弱的聲音：“抱、抱歉。”

孔飏：“您……這是？”

姜淳沒有隐瞞：“我在自殘。”

李栖梧和孔飏聞言一驚，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一個名字——施雅頌。

姜淳的這種行為怎麽和施雅頌有驚人的相似？

姜淳剛剛自己打自己的幾下一定很疼，電話裏先是傳來他倒吸幾口涼氣的聲音，緊接着開始講他最近發生的事。

“我很愛兮然。很愛。我知道，我這話配合昨天微博熱搜來看，簡直就是一場笑話。我也覺得是笑話。”姜淳的聲音都要哭了，“我那麽愛她，怎麽能做對不起她的事呢？關鍵我就是個該死的混蛋，我真的做了。”

“兮然她也愛我。她曾經拽着我領帶說，有一天我要是敢背叛她，她就把我罵到全國的人都唾棄我。我當時就同意了。如果我背叛她，那我就是個混蛋！混蛋被全國人民罵有什麽不對？太大快人心了！”

“但實際上……”姜淳嗚咽出聲，“實際上，我的兮然啊，她把所有的眼淚都咽到了自己的肚子裏。昨天我給她跪下，我做好了被全國人民罵的準備。她卻伸手拉我起來，給我找好了借口。她一直沒理我，但一直在幫我處理網絡公關，比處理她自己的事還要用心。”

“她不理我。從昨天在攝影棚說過那一段話後，她再也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姜淳顯然是到了傷心的極點。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陣陣哭聲在話筒中傳來，李栖梧的眼眶發酸，她昨天還在譴責姜淳，那麽好看的老婆不好好珍惜，居然玩什麽劇組夫妻，尤其後面又出個女明星出軌小狼狗，某男性參加“輪、盤party”，貴圈簡直可真是又髒又亂。

但今天，她卻真情實感地感受到了對方的絕望。

對失去愛人的絕望。對明明錯的都是自己，愛人居然不計較還在幫他，在他自暴自棄的時候也沒放棄他。愧疚和預感到對方處理完這些事就會離開的絕望痛苦地包圍着他。他放聲哭泣，哭泣中哀嚎着想死的絕望。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何必呢啊。李栖梧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

哭泣聲在此時忽然戛然而止，緊接着是“嘟嘟”信號中斷的聲音。

對方把通話掐了。

房間內一片安靜。李栖梧看了看桌子上的手機又看了看韓追和孔飏，“先等等？”

姜淳是來求助的，沒道理還沒說到正事就自我放棄。尤其他這現象明顯看起來和施雅頌有點像。

韓大佬單手托腮，坐在原來的位置，察覺到幼崽的目光，他聳了聳肩，做了個你們随意的表情，很明顯，他确實什麽都不管，旁觀到底。

“施雅頌、姜淳……”孔飏琢磨着這兩個名字，給鄭青去了個電話，“幫我個忙，查查施雅頌和姜淳，還有……陳琳琳都有什麽關系？”

“……怎麽又扯到姜淳和陳琳琳上了？”鄭青嘟囔了一句，但老板發話，他自然得拼命幹活，“我查到了些關于施雅頌的東西，等下我整理好郵件給您。”

孔飏嗯了一聲，姜淳的通話随時可能再次打過來，确實不适合聽鄭青詳細彙報。

沒讓李栖梧和孔飏等多久，姜淳通話果然再次打了過來。可能是情緒得到了徹徹底底的發洩，姜淳抽泣了兩聲後，終于暗啞着聲音說道，“不好意思，見笑了。”

姜淳吸了吸鼻涕，他長吐出一口氣後，在電話的另一端說起整件事他最疑惑也最接受不了的地方。

“我的身體在半個月前突然變的很奇怪。一開始我并沒有在意，相反還覺得很好，洋洋得意地以為自己是人到中年又重新散發青春，還能更好地滿足老婆大人，這有什麽不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