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同樣是認親的場面,趙桂枝先前跟她小姨相認時,情緒到位氣氛感人。哪怕已經過去好多天了,石磨村的這些村民們偶然聊起來,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太叫人感動了……

但擱在這會兒,情況卻是大為不同。

古代的吃瓜群衆們眼睜睜的看着叱咤鄉裏惡名在外的陳屠夫,陪着小心對趙桂枝說,我是你哥。

萬萬沒想到,那個看起來瘦弱得很的趙桂枝,竟是梗着脖子怒怼道:“我是你爹!!”

村民們人都傻了。

再看陳屠夫,他先前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等聽了趙桂枝這話後,他反而一臉的喜不自禁,仿佛确定了什麽。

——那可不?動不動就想人當爹的,不是他妹子還能有誰?

“桂枝啊,你還好嗎?咋地還嫁人了?你嫁誰了?那個……”

“停!”趙桂枝舉起手,拿手掌沖着陳屠夫,一臉冷漠的開口,“我不認識你,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你,你誰啊你?誰許你喊我名兒的?”

“妹兒啊……”陳屠夫二米多高的一壯漢,愣是現場表演了個委屈成球。

他現在确定了,這人就是他妹子,不光是因為長得近乎一模一樣,那言行舉止,更是別提有多熟悉了。

問題是,他都自爆了,怎麽他妹子就完全不配合呢?

“大柱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被剛才那出乎意料的情況弄懵了的陳婆子,這會兒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随即恍然大悟,“大柱你是不是看上這個黃豆芽一樣的幹癟丫頭了?我給你說,咱們老陳家娶媳婦兒可是有講究的,你爹娘死得早,你要是娶這樣的,別怪我這個當姑的不同意……”

“你閉嘴!”陳屠夫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趙桂枝勃然大怒:“好哇!我說你怎麽突然跑過來跟我套近乎,原來是打的這種主意?我告訴你,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你好自為之吧!”

陳屠夫:……

妹子你是國家戲精學院畢業的嗎?

“桂枝,你別聽那老太婆胡說八道,我真的是你哥!”陳屠夫已經很努力的,他盡量在不崩掉人設的情況下,向趙桂枝表明自己的身份,外人興許聽得一頭霧水,但趙桂枝沒理由聽不懂。

然而,就像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你也喚不回一個裝傻的人。

趙桂枝拒絕相信。

陳屠夫又哀求道:“那借一步說話成不?”

“那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趁我不注意揍我呢?你是這個壞婆子喊來的幫手,我信了你個邪!”

石磨村的吃瓜村民們已經徹底傻眼了,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就是二米多高的壯碩殺豬匠,苦着臉弓着背,各種讨好哀求。而比他矮了好多的趙桂枝,卻是昂首挺胸,從頭到尾都是一臉的冷漠。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虞三娘都快尴尬到摳腳趾了,但她沒開口,畢竟這事兒真的沒法解釋。趙桂枝也就算了,她屬于外鄉人,在這一帶壓根就沒人認識她,怎麽說都成。但虞三娘啊,她嫁到張家都十年了,跟婆婆娘家的侄兒,不說很熟悉吧,那好歹也是認識的。這個時候要是扯出什麽亂七八糟的關系來……

咋圓謊呢?

想起自己之前嘴瓢一時爽,到現在還沒想出來怎麽兜底。

再來一次,虞三娘是萬萬不敢了。

她只是回憶着原主的說話口吻,柔聲細語的勸着:“桂枝啊,咱們兩家也算是拐彎抹角的親戚了,有話坐下來好好說,成不?”

趙桂枝面露猶豫之情。

就在事情即将迎來轉機之時,眼看自己特地請來的幫手就要臨陣倒戈了,陳婆子立馬慌了神,快步走到趙桂枝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趙桂枝和虞三娘,破口大罵。

“老的是個狐貍精,小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虞三娘你娘家一窩子狐媚子!看到男人就走不動腳了,勾搭我兒子又來勾搭我侄兒……啊啊啊!”

人家陳婆子啊,罵得正起勁兒呢,突然就發現情況不太對。

那可不,都雙腳離地了,搞不好随時都能發射升天了,肯定是不太對勁兒啊!

陳屠夫像拎一只小雞崽子似的,将陳婆子從趙桂枝面前拎了起來,還是單手的。随後,他拎着人轉身走到了他幾個兄弟跟前,啪叽一下松開手。

講道理,雖然陳婆子确實是雙腳離地了,但那高度,連半米都沒有的。無論怎麽說,從半米的高度摔下來,想摔出毛病來,也是個技術活。

但陳婆子卻是“啪叽”一下落了地,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半晌都沒能起身。

她擡起頭,就看到她那娘家侄子跟一座小山似的站在她面前,因為角度的緣故,陳屠夫正好擋住了陽光,她看到的全是陰影,以及陳屠夫那黑成鍋底的臉色。

“請你閉嘴!!”

比起陳婆子剛才那些罵出口的污言穢語,陳屠夫可算是講文明懂禮貌的好公民了,一個髒字都沒有,還用上了“請”。

但問題在于,他的嗓門太大太大了,又是彎下腰沖着陳婆子吼出來的。哪怕是隔了七八步開外的趙桂枝,都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可想而知,遭遇正面音波攻擊的陳婆子,有多害怕了。

解決了搞事的,陳屠夫搓着手嘿嘿嘿的走過來。

趙桂枝:……

這人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虞三娘:……

你知道你這個表情配上這張臉,有多猥瑣嗎?

“就在這兒說話吧,你要不想讓別人聽到我們之間的對話,可以讓他們走開一點。”趙桂枝指了指旁邊的大石磨,“我不可能跟你‘借一步說話’的,我是有夫之婦。”

陳屠夫欣然接受:“也是,你能嫁出去不容易,可不能叫我給搞砸了。”

他扭頭讓幾個兄弟好好看着陳婆子,又眯起眼睛危險的掃視了一圈看熱鬧的村民們。

村民們:……

安全第一,吃瓜第二。

他們火速的退了開去,但也沒走太遠,而是齊刷刷的選擇聚集在了村口的那棵老樹底下,遠遠的眺望着這邊的情況。

趙桂枝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免得回頭再傳出什麽離譜的流言蜚語來。

就在這時,陳屠夫開始作死了。

他指着虞三娘道:“表嫂你走開點兒,你去陪着我那倒黴姑姑!”

虞三娘不敢置信的看着這蠢貨,氣得她瞪圓了眼睛,差點兒就忍不住自爆了。

關鍵時刻,趙桂枝勸住了她,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兩句話後,虞三娘氣呼呼的拂袖走人了。

“妹啊,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呢?你小說看得多,你給哥分析分析,咱們現在這是啥情況?真穿越了?”

趙桂枝依舊繃着臉,一副我跟你不熟的模樣,好在說出來的話倒是有溫度多了:“就穿越了呗,還能咋滴?既然你也過來了,那就是比較稀罕的群穿了。對了,我媽咋樣了?”

“那我咋知道呢?”陳屠夫嘆了一口氣,“出事的時候,大姑人在船艙裏,跟我爸在一塊兒呢。不過也不一定,我記得我爸當時好像說要去買烤腸,後來我就不清楚了,我當時正好離開了船艙。你呢?你不是跟小姑一起出去了嗎?”

“對呀,小姨說船艙裏太悶了,想去甲板上吹吹風,再看下海景什麽的。”

“然後呢?出啥事兒了?”

趙桂枝認真的看了他一眼,見他面上的急切不像是裝的,就知道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船撞了。但我不清楚到底是跟別的船撞了,還是觸礁了,或者也有可能是發生了其他事故。反正我被撞了出去,落水了。”

“你是淹死的?”

“差不多吧,等我再度恢複意識時,就是被二郎救了。”趙桂枝想起來了,江大伯娘好像曾經跟她說過的,要是早知道秀娘這麽快出嫁了,她去年就不該将出欄的大豬賣給屠夫。

是陳屠夫嗎?

趙桂枝索性問道:“你知道大坳子村的江家嗎?江老大家去年冬天賣了一頭大豬。我男人是江家三房的,大家都叫他江二郎,在鎮上念書。”

陳屠夫恍然大悟:“江仲義啊,我知道。”

哈?

見趙桂枝一臉的茫然,陳屠夫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弄了半天你連你男人叫啥名兒都不知道?二郎是小名,每個村每個家族都有人叫二郎的。他名叫江仲義,他大哥叫江伯禮,娶的是薛家的大姑娘,薛臘梅。對了,薛臘梅是我堂弟媳婦的表妹。”

趙桂枝:……

我傻了。

這次沒裝。

“算了,看你态度還不錯的份上,我告訴你吧。小姨也跟我們一起穿了,我已經跟她相認了。”

“真的?我小姑……”陳屠夫似乎想到了什麽,笑容逐漸消失。

趙桂枝趕緊沖着虞三娘招手:“姨!他說他要跟你賠禮道歉!”

虞三娘唇邊挂着冷笑走了過來:“晚了!”

陳屠夫心裏苦啊,他怎麽知道會這樣呢?表妹變成了讀高中時候的模樣,小姑直接換了一張臉……

對了!

“小姑你看着氣色特別好,模樣也俊了好多,身材也好了,這下總算不用天天嚷嚷着減肥了。穿越還附贈整容修體服務,你占大便宜了!”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他覺得眼下也就只能用彩虹屁攻勢了。

沒想到,虞三娘沖他翻了個白眼:“那穿越大神圓了你長高長壯的夢想,你很高興喽?”

陳屠夫:……

倒也不用如此紮心。

大概是怼了人出了氣,虞三娘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問道:“你大姑呢?你爸呢?你們不是在船艙裏嗎?難不成整艘船都翻了?那也不對,你不是會游泳嗎?”

趙桂枝快速的将剛才問到的消息說了一遍,同時也産生了跟虞三娘同樣的疑惑:“你是怎麽死的?”

這個問題……

“我能不回答嗎?”

回答他的是兩記白眼。

陳屠夫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算了,我實說吧。我是在男廁所裏出事的。”

趙桂枝下意識的問道:“那你去男廁所幹嘛呢?”

這下,不止陳屠夫瞪她了,連虞三娘都忍不住伸手拍了她一下腦殼殼:“你長點兒心吧,他去男廁所總不能是餓了吧?”

大概是不想聽到更多紮心的話,陳屠夫語速極快的說道:“我站在小便池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我一個重心不穩就咣當一下撞了上去。然後就跟斷電似的,直接眼前一黑。等我再恢複意識,就是陳屠夫了。”

聽起來很慘,慘中帶淚,淚中帶笑。

總結一下就是特別搞笑。

虞三娘也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着重說明了陳婆子幹得好事。雖說她也不确定要是真正的虞三娘沒有出事,她該怎麽辦。但這種假設也沒必要,反正她借了人家的殼子,就算不能手刃兇手,也肯定沒辦法和睦相處。

況且,就陳婆子那樣子,也沒可能和平共處的,她明擺着就是想借陳屠夫幾個兄弟的手,逼迫豆腐張休掉虞三娘。

“這好辦,她怕我,我吓唬她兩句她就老實了。”頓了頓,陳屠夫又想起來了,“妹子啊,江家……你婆婆是錢大娘?她欺負你不?要哥出面幫你吓唬人不?”

趙桂枝斜眼看他:“你可消停點兒吧,我婆婆對我好着呢。”

“行吧,反正你要是受了委屈,別憋着,告訴哥,哥幫你出氣。我呢,平常都在孝義鎮的陳家肉鋪裏,如果不在鋪子裏,大概就是下鄉收豬去了。不過鋪子裏肯定留着人的,有啥事兒你告訴他們,回頭他們會轉告我的。”

留下聯系方式是很有必要的,不過趙桂枝覺得,親自跟陳屠夫聯系恐怕不太适合。她估摸着自己哪怕真的有事兒,應該也會通過她小姨或者其他人。

這時,村口傳來一陣騷動。

不一會兒,豆腐張就慌慌張張的駕着牛車過來了,一到院門口,就立馬跳下車,連牛都沒栓,就沖進了院子裏:“三娘!”

“兒啊!!”陳婆子好似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瞬間嚎啕大哭,“兒啊,你要給娘做主啊!你媳婦她欺負我啊!兒媳婦欺負婆婆,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陳婆子離院門口極近,被她這麽一攔,豆腐張直接過不來了,只能無奈的低頭勸道:“娘您就消停點兒吧,三娘這麽好的性子,怎麽可能欺負你了?你別往死裏欺負她她就天天燒高香了。”

“你你你個不孝子!她就是欺負我了!你居然不相信你親娘的話?”陳婆子憤怒的擡頭看向幾個娘家侄兒道,“你們說,你們說句公道話!”

豆腐張滿臉都寫着不相信,哪怕他這幾個表兄弟都替他娘作證,他也不信。

不想,陳屠夫走了過來:“我作證!你娘太過分了,這世上咋就有她這種胡攪蠻纏的老婆子?一把年紀了,就不能做個人嗎?人家虞三娘好端端的,也沒招她也沒惹她,她非要我們幾個把房子拆了,把人轟出去。還有人家三娘的外甥女,跟她啥恩怨都沒有,她讓我揍人家。”

陳屠夫伸手拍了拍豆腐張的肩膀,直接就給人家拍矮了一截:“表哥啊,你也不能老忙活豆腐坊的生意,抽空也得管管你老娘。對了,這次是她逼我來的,她說要是我不來替她做主,她就吊死在我家肉鋪門口!”

豆腐張迷茫了。

他表弟說的每句話拆開他都能聽懂,怎麽合在一起就這麽令人困惑呢?

陳婆子也是萬萬沒想到,還有人能睜眼說瞎話到這個地步。

她在短暫的懵圈後,陡然爆發了:“你胡說什麽?我啥時候說過這些話了?你怎麽能編瞎話騙人呢?”

“娘!”豆腐張不耐煩的喝道,“表弟這人最是耿直了,他既然這麽說了,就肯定是真的。”

陳婆子:……

作者有話要說:  趙桂枝: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陳屠夫: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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