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陳婆子是兩眼一翻厥了過去,其他人卻是面面相觑。

豆腐張躁得要命,又要安頓親娘,又要想法子圓場,只恨不得也一塊兒厥過去算了。

而陳家幾兄弟則更是五味雜陳。

自己的親姑姑,因為他們兄弟幾個準備留宿,而氣得厥過去。哪怕他們幾個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這會兒面子上也有些怪不住。

要是他們是不請自來的,那還能說得過去。可偏偏他們是被陳婆子哭着喊着求着過來幫忙的。更過分的是,陳婆子心疼他們吃得多,可她自個兒卻是空着手回娘家的,一住就是半個多月,他們可沒說什麽。

前後一合計,其中一人便道:“要不還是算了吧?這才晌午剛過,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豆腐張怎麽可能讓他們就這樣回去,這門親戚往後還怎麽處?他忙不疊的開口留客,又求救似的看向虞三娘。

虞三娘心領神會的點點頭,直接看向陳屠夫。

“大柱,你們難得來表哥表嫂家,可不能就這麽走了。要不,下午跟你們表哥一起做些豆腐?你爺爺年歲大了牙口不好,豆腐還是能吃的。正好眼下天氣也還沒熱起來,放得住。還有那什麽豆幹豆皮的,都帶一些去,家裏人多還怕吃不完?”

“對對,三娘說得對。大柱啊,你可千萬要多留一晚啊!”豆腐張忙接口道。

陳家幾兄弟紛紛看向陳屠夫,等着他發話。

“就照表哥表嫂說得辦!”陳屠夫一錘定音。

他太清楚了,就算石磨村距離孝義鎮也不算特別遠,可這年頭交通太不方便了,尋常人也極少會往鎮上去。

錯過了這次機會,誰知道他下次什麽時候能看到小姨和表妹?小姨也就算了,這輩子是他表嫂,總歸還是有機會的,他表妹呢?他還盤算着等下送人回家時,乘機表個态,絕不能叫錢大娘欺負了去。

有他這話,其他幾兄弟也就沒再說什麽。他們本來就是幹慣了各種力氣活兒的,人又勤快,不多會兒就各自找了事兒做,或是幫着磨黃豆,或是去砍柴,總是能尋着活兒做的。

陳婆子也沒暈太久,等豆腐張将她送到裏屋休息後,大約也就那麽一兩刻鐘的時間,她就緩過來了。

豆腐張聽到裏頭的動靜,轉身又進去了,也不知道母子倆說了些啥,反正他出來時,是滿臉的鐵青。

……

趙桂枝将一切都看在眼裏,偷偷的跟虞三娘咬耳朵:“小姨,像小姨父這種好脾氣的人也會生氣啊?你婆婆可真是個人才。”

“不然她為啥只敢趁着你小姨父不在家的時候搞我呢?”

“那還成,就怕碰上那種拎不清的媽寶男。”

虞三娘頓時笑了:“她的手段太低級了,只差把搞事寫在明面上了。你家那個婆婆呢?”

趙桂枝想了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兩日好多了,先前真的差點兒被我氣死。”

“晚上叫你哥送你回去。他給自己漲了一輩兒也挺好的,不然表哥表妹的,這年頭說不清楚。”虞三娘又歸整出了不少東西,一一的分好,給趙桂枝是屬于少而精的,給陳家的則是數量頗多,看起來份量十足。

當然,虞三娘分東西的時候,趙桂枝也沒閑着。

朋友圈小零食再現江湖。

虞三娘上輩子就頗為鐘愛各種風味肉幹,當然是素肉的。可吃貨只要東西好吃就行,才不管原材料是什麽,減肥小零食不要太受歡迎。

趙桂枝在江家時,因為受制于原材料和佐料的緣故,做的都是簡易版本的。在這裏就沒關系了,可勁兒的禍霍材料,根據虞三娘的要求,做出了不少小零嘴。

光是素肉幹,就做了三種口味的。

還有肥宅最愛的辣條,滿滿的一大盆,估摸着至少也得有三斤多。辣條因為放足了辣椒的緣故,等稍稍晾幹後,放入壇子裏密封,是能保存很久的。不過她又應要求做了一份不那麽辣的,偏五香口味的微辣辣條。

“辣條不辣就失去了靈魂。”趙桂枝做是做了,卻不妨礙她搖頭晃腦的抗議着。

“這份是給陳家老爺子的,就是陳大柱他爺爺。我給你說,對付長輩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的長輩收拾她!婆婆罵兒媳是理所當然的,那當爹的收拾閨女,誰敢說個不字?”

虞三娘還可惜呢,可惜豆腐張的爺奶都沒了,要是他爺奶還在,前腳她被婆婆欺負了,後腳她就能讓太婆婆收拾婆婆。

趙桂枝兩眼放光:“我有太婆婆!”

她想起來了,江奶奶還在世呢,只是跟着江大伯過日子。其他幾房每年秋糧收上來後,都會去大房送米糧,逢年過節還會送一些應節的禮物。而之前,她跟江二郎成親時,江奶奶也是來過的。包括昨個兒大伯娘辦的嫁女宴,她也是有看到過江奶奶的。

“好相處不?”虞三娘問道。

“那就不清楚了,我一共就見過她兩次。一次是我成親,她就笑眯眯的看了我幾眼,給了幾句祝福吧。然後就是昨個兒二郎的堂妹出嫁,她直接沒搭理我,當然也沒搭理我大嫂她們。”

虞三娘很快就給出了結論:“應該是個不太管事的老婆婆,沒事兒,先不說別的,輿論要抓在手裏。等下你也帶些味兒淡的零嘴回去,就說給老太太嘗一嘗,就你這手藝,收攏人心不難的。”

頓了頓,她又道:“沒指望她幫你啥,可至少也要留點兒印象。不然一堆的兒孫,她能記得住誰啊!”

“嗯。”

趙桂枝得了提醒,做起小零食來更認真了。

素肉幹、辣條、五香豆腐幹、素牛板筋……

她負責做,虞三娘負責包裝,兩人配合得格外默契,要不是因為身處在古風味十足的竈屋裏,還真以為這只是一個十分尋常的午後。

忙活了一下午,因為惦記着天黑後不好趕路,趙桂枝提前做起了晚飯。她這邊剛開始準備,陳屠夫就拎着殺好的雞進來了。

趙桂枝一臉懵圈:“你姑沒打死你?”

“她還在屋裏歇着呢。”陳屠夫不準備來第二次殺雞儆姑,所以他幹脆就在竈屋裏開始給雞分屍,還提醒道,“就算你能把素菜做成葷菜,說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回頭你記得來肉鋪找我,人哪兒能光吃素不吃肉呢?肉多香呢,再說小姑天天吃素,不也一樣胖的……”

虞三娘危險的舉起了鍋鏟。

“胖啊瘦啊,跟吃啥沒關系,有些人天生麗質,瘦了像趙飛燕,胖了像楊貴妃,這就是老天爺給的福氣。”陳屠夫改口改得格外順溜,“對了,你們知不知道,為啥我倆都變了樣子和名字,只桂枝你啥都沒變呢?”

這是個好問題。

趙桂枝啊,在群穿裏簡直就是探照燈一樣的存在。如果不是因為她今個兒湊巧來找虞三娘,哪怕陳屠夫就在院子裏,兩人也是相見不相識。

“年紀變了呢,我從二十六猛的縮水到了十八。你們的年紀都沒變吧?至于名字,我沒繼承到原主的記憶,所以說的是自己的真名。”趙桂枝猜測道,“可能是穿越大神随機找了個較為契合的身體?”

話音落下,她就看到陳屠夫死魚眼的看着自己。

呃,還真挺契合的。

“我的意思是,我經常出門在外,十裏八鄉的到處亂跑,但顯然沒用啊!倒是桂枝你,要不要想辦法多溜達溜達?你有一門手藝在,就算不擺個小攤子,幫人做飯咋辦?辦席面呢?”陳屠夫幫着出主意,他想讓探照燈的光芒照遍十裏八鄉。

虞三娘當即點頭:“對呀,桂枝你不是給嫁女席面掌勺了嗎?我回頭幫你留意一下,誰家要辦席了,喊你過來掌勺。就算他們不信你,你稍稍露一手,做幾道素變葷的菜,趁機多轉悠轉悠,搞不好就能碰上其他人了。”

“呃……行吧,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回頭也不用提工錢,拿吃的就成,這樣可能人家更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趙桂枝想得很明白,橫豎她的目的是為了找人,工錢什麽的反而不用太講究了。事實上,在村裏幫忙本身就沒有收工錢這個說法,會給謝禮,但多半都是自家地裏的出産,或者雞鴨禽蛋之類的。

等幾人商量定了,晚飯也就出鍋了。

自然,陳婆子也終于挪動她的貴軀,從她那屋出來了。

看到桌上的五菜一湯,以及巨大的一盆米飯,她……

“大貴啊,娘身子骨不舒坦,幹脆回屋裏躺着吧。你把那張小炕桌拿過來,讓她躺床上吃,我幫她撥一些菜出來。”虞三娘很快就把事情擺平了,當然這裏面少不了陳屠夫的配合。

一直到吃過晚飯,趙桂枝也沒再見到陳婆子。

等她跟着陳屠夫走出院門時,還特地回頭沖着東屋方向瞅了一眼。

“咋滴?你還記挂着她啊?沒見夠?明個兒再來?”陳屠夫可損了,“也是,見一面少一面的。”

“給國寶留點兒口糧吧!”趙桂枝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她什麽東西都沒拿,又連吃了兩頓好的,精氣神十足的邁開了步子。

陳屠夫則拎着大包小包的跟在後面,本來豆腐張是想要趕着牛車送他們的,但被拒絕了。他的意思是,陳婆子病了需要人照顧,親兒子要是不在跟前,天知道她又會作什麽幺蛾子。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借口,真實的理由還是想跟妹子多相處一會兒。

“外甥女诶,你千萬得記住,我是你舅舅。”

“表的。”

兩人就很默契,一路上充分利用時間,培養起了舅甥之間的感情。等走到大坳子村時,這倆已經叫得特別順口了。

因為是提前吃了晚飯,等到了村口時,也就夕陽西下。村口聚了不少人在那兒吹牛打屁,還有人幹脆端着飯碗蹲在村道兩旁,邊吃邊閑聊。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江家三房的二郎媳婦,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跟在她身後的是拎着大包小包東西,活像給人當了長工的陳屠夫。

村民們:……

仿佛是一場默片,一衆村民就這樣停下了原本的話題,兩眼直勾勾的看着這兩人從自己眼前走過去。

但凡趙桂枝身後跟的不是陳屠夫,流言蜚語絕對就來了。可偏偏,她不光帶了個能止小兒夜啼的陳屠夫,還邁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這就比較令人費解了。

“二郎媳婦……”終于有個嬸子鼓起勇氣開了口。

趙桂枝下意識的循聲看去,與此同時,陳屠夫也跟着看了過去。

那嬸子很突然的打了個響亮的嗝,然後瘋狂的擺手:“沒事兒沒事兒,你忙你的吧。”

“不忙,我剛從我姨家回來。”趙桂枝咋可能放過那麽好的機會呢?人都有先入為主的心态,她不可能任由輿論随意發酵,等事後再去解釋。所以,送上門來的機會怎能錯過呢?

“你姨……”那嬸子又鼓起了勇氣,可一不小心眼角瞥見陳屠夫,就再一次慫了。

“咋了?嬸子不認得我姨?我姨就是石磨村豆腐坊的虞三娘。對了,這是我表舅,舅啊,這是桂花嬸子,我婆婆的好姐妹。”

陳屠夫就很懂,立馬沖着桂花嬸子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桂花嬸子:……

害怕。

“我表舅是殺豬的,當然也殺其它的,你們誰家要幫忙殺牲口了,記得喊他啊!”趙桂枝熱情的招呼着。

陳屠夫也很配合:“對對,有活兒記得喊我啊!看在我外甥女的份上,給你們打折……優惠,便宜幾文錢。”

村民們下意識的點頭,但看他們的臉色,感覺壓根就不像是把話聽進去的樣子。

又瞎扯了兩句,趙桂枝終于在村民們的期盼之下,把陳屠夫帶走了。

等他倆一走到看不見了,村民們立馬活泛開了。

“娘喲,二郎媳婦是陳屠夫的外甥女?”

“不是說表舅嗎?表外甥女。”

“那她不是孤女啊,錢大娘撿着寶了!回頭買肉還不得便宜好多?”

“你應該想想,錢大娘那臭脾氣,哪天要是把人得罪了,陳屠夫不得帶着一幫子兄弟殺上門來給外甥女出氣?”

“噢,那還是算了吧。”

如果說,村民們還是簡單的驚訝了一番,那麽江家人就是升級版的震驚了。

二郎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忍不住走下院壩,想去村口等趙桂枝回來。結果在岔道口,就看到了趙桂枝帶着一個身材異常魁梧雄壯的漢子過來了。不誇張的話,那漢子基本上就等于兩個二郎了。

他不由得出聲喚道:“桂枝……”

趙桂枝高興極了:“二郎,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舅!”

陳屠夫昂首挺胸,滿臉都寫着驕傲自豪:“對,我是她舅!二郎,叫舅舅!”

聽着外頭有動靜而特地走上院壩的江家人:……

這一幕仿佛有點兒熟悉。

似乎在前些天就演過一次。

上次是小姨和姨父,這次是舅舅。

那下一次呢?

作者有話要說:  江家人: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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