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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玉棠意識回歸本體的剎那,感知到腳下的震蕩。
龍睛之中的日月仍舊是懸在半空,照耀着這片小天地,但是龍身之上卻是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其中一枚手掌大小的珠子正散發着淡金色的光芒。
“龍丹——”紀玉棠雙目倏地一凝。在這裏只有她和李淨玉,能夠将龍丹剖出來的只能是她!一股寒意沿着脊背往上蹿升,紀玉棠如芒刺在背。可等她轉動着僵硬的腦袋時,那股冷冰冰的氣息倏地消失不見了。
李淨玉坐在了巨龍的身上,她翹着腿,左手搭在了冰冷的龍鱗上,右手一攝,那一枚被她剖出來的龍丹頓時收入袖中。唇角蕩漾着濃郁的笑意,她托着下巴望向了紀玉棠,慢悠悠道:“你也打它的主意麽?”
她的聲音很清脆,如珠碎,若鈴音。其中夾雜着一抹陌生,紀玉棠有些恍惚,她與那位未婚妻的關系還沒當将她的音容都徹底地印刻在心中的地步。她搖了搖頭,但是随之生起的是一抹困惑。
冉孤竹修持的功法是太元宮的《太元北鬥真經》吧?此功法觀想存思北鬥七星,凝練星光之道,要龍丹做什麽?或許是替別人取的,譬如那太元道宮的修士?說起來,這回她的身邊沒見到那太元弟子的身影了。
這是“未婚妻”的私事,同時也是一件讓紀玉棠難堪的事情,她不願意多想。定了定神,紀玉棠問道:“你知道怎麽離開這裏?”
“當然是從門中走出去了。”李淨玉笑吟吟地應了一聲,她從巨龍的身上跳了下來。
勁風裹挾着一股淡香直直地墜落,紀玉棠腦袋有些發昏。她擡頭看了一眼,怕李淨玉撞到自己懷中,忙不疊地往後退了一步。半空中,李淨玉身體一旋,衣袂飄起,環佩琳琅,她像是一只翩然的蝶,穩穩地落在了紀玉棠的對面。李淨玉似笑非笑地望了紀玉棠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看來我們的目的并不一致,這樣很好,少了一些無謂的争端。”李淨玉手指卷着垂落在身前的細發辮,又道,“不過外頭的那群人還是需要應付。”龍府那道門原本會将修士阻攔在外的,可是現在被打開了,說明龍府找到了傳承者,而那個人不是自己,就只能是紀玉棠了。她自己有道傳,對天人留下來的道經并不感興趣,便不準備多問。
李淨玉的聲音落下,這片清寂之地被一股吵鬧和喧嚣刺破。
有別于“日月”的白光照入了陰暗之地,緊接着顯露出的是一道道人影。
紀玉棠眼皮子一跳,正準備驅動玄象之珠,手臂忽地被人拉住。等到撞入了柔軟的懷抱中,她眼神中的詫異才堪堪顯露出來。擡眸對上了那雙閃爍着晶亮光芒的眸子,紀玉棠的心驀地漏跳了一拍,她抿了抿唇想要說些什麽,唇畔忽地被李淨玉用手指抵住。
“不要亂動,我這隐匿符層次不高。”李淨玉俯身,在紀玉棠的耳畔低語。
紀玉棠哪裏還敢亂動?她長這麽大從沒有與旁人這麽親近過!而且這個人還是“未婚妻”。她下意識想要從這個讓她局促不安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可那一群蛻凡期的修士卻是讓她硬生生地将那股沖動強壓了下來。
被李淨玉這麽抱一下,總比在那群散修的手中被打成一灘爛泥要好。
天人境的真龍留下的遺蛻讓修士瘋狂眼熱,他們仿若洪流向着前方沖刷,而李淨玉和紀玉棠兩個人則是逆着潮流而行。這一場“冒險”比紀玉棠想象得要輕松很多,她一臉懵然地穿過了那道門,下一刻便出現在了蕩龍澤中。
飓風攜怒潮而來,天地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龍府呢?”
“天人傳經,既然有承道者,那傳道之宮自然也消退了。”李淨玉耐心地回答道。她松開了紀玉棠,哪知道一直渴求掙脫的人根本沒有做好準備,一頭朝着那奔湧的雪浪中栽去。李淨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伸手一抓,将紀玉棠給扯了回來。
“還、還挺簡單的。”紀玉棠喃喃道。
李淨玉望了紀玉棠一眼,似是在嘲弄紀玉棠的天真。她想了一會兒,問道:“龍府的事情了結了,你有什麽打算?”
紀玉棠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要回家?還是回太元道宮?”見李淨玉面上流露出一抹不解的情緒,紀玉棠的神經不由得緊繃起來,暗暗後悔自己的失言。是了,對方現在自稱是“李淨玉”,怎麽可能會應下這兩件事情?
果然,李淨玉笑了起來。
她說道:“紀道友是要去我家做客麽?”
紀玉棠繃着臉生悶氣,她擡手行了一禮,生硬道:“李道友,後會有期。”要她回去能有什麽用?給個交待麽?當初的一切說得明明白白了,已經無法再更改。她現在要做的是提升自己的道行,讓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刮目相看。至于“未婚妻”,紀玉棠的腦海中閃過了報複的念頭,可很快就打消了。
她沒等到李淨玉其他的回應,除了一道輕笑。
紀玉棠抿了抿唇,轉身就走。
李淨玉慢悠悠地跟在了後方。
潮水相擊,如鼓聲在耳邊炸響。它應該蓋過一切動靜,可仍舊掩不住身後那翠裙搖玉響琳琅。
紀玉棠側過臉。
“我沒有跟着你,這是唯一一條出路。”李淨玉在紀玉棠出聲前搶白道。她對上了紀玉棠的視線,又在心中補了一句,如果不運用法力飛遁的話。
就在兩人對話的時刻,一道黑影從中天垂落,張開了翅羽掩蓋了天穹中的光芒。紀玉棠身上玄象之珠一轉,她快速地拔劍,劍氣潛藏在了風中切向了黑影,卻只聽得铛一聲響,手中的劍被黑影鋒利的爪子打碎。她只來得及看到那被黑影煽動翅膀帶動的氣浪和水潮,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落入了黑影的爪中。
李淨玉身上的氣息猛地一漲,衣袂在風中翻飛,獵獵作響。可不知出于何種心思,那漲起的氣機驀地下跌,她無力的身軀被氣浪撞飛,緊接着便落入黑影的另一只爪中。如同紀玉棠一般,成為黑影的囚徒。
黑影是一只黑色的大鳥,張開了雙翅之後有十丈長。它抓着兩人在雲霄之中穿梭,留下了一連串的惡呖呖之聲。
千裏之外。
一位灰衣道人趺坐在了一塊山石上,他披着一件灰撲撲的道袍,烏黑的眼窩深陷,形容枯槁,仿佛一截朽木。在聽見呖呖的叫聲時,那灰蒙蒙的雙眸中忽地綻出了一線亮光,身上一道細如絲線的黃砂緩緩地浮起,卷住了被大鳥扔下來的兩個人。
“太陰之體與大道之心,這次是走了運了。”老道人伸手掐算了一陣,眼睛精光連連,不由得放聲大笑,他提住了紀玉棠和李淨玉,幾個縱身便沒入了一個黢黑的山洞中。那只妖鳥則是收斂起了雙翼,安分地守在了洞外。
山洞中,十幾張落在了牆上的符紙輕輕飄動。老道人伸手一推,前方的石牆波動着,最後緩緩地消失。進去之後是一個關押犯人的石室,裏頭有八個血色的木籠,散發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只餘下一個木籠有空處,老道看也不看,就将紀玉棠和李淨玉兩個人塞入了其中。
“喂?醒醒!”
紀玉棠是被一道清越的嗓音吵醒的,一睜眼便看到了赤色的木籠中垂落的幾條沾血藤蔓。她眼皮子狠狠一跳,順着聲音來源望去,與近在咫尺的李淨玉打了個照面。
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處境了。她與李淨玉被關押在一個木籠裏,外頭還懸挂着七個血籠,關押着十一個與她們同病相憐的人。
紀玉棠嘗試着調動着玄象之珠的力量,可法器沒有絲毫的回應,只是徒勞的掙紮。定了定神,她望着李淨玉道:“是那只大鳥。”
“大鳥只是那魔修的仆從。”一道陌生的聲音冷不丁傳入耳中,紀玉棠轉頭。不遠處的囚牢裏關押着一個清秀的女修。藤蔓從她的肩胛骨穿過,流淌的鮮血染紅了前襟,整個人像是從血池中撈上來一般。
“那道人名喚葉孤光,是魔門散修,如今有金丹期的修為。”女修秀眉微微蹙起,歇了一口氣,才又道,“他四處抓人作血食,打算推動魔功更進一步。”
紀玉棠錯愕地開口:“就沒有人管他麽?”
女修聞言勾起了一抹慘淡的笑容,她道:“怎麽沒人管?可惜那魔修技高一籌,如今我春秋天闕數位師兄早已經化作他的盤中餐!”女修的眼中拂過了一抹濃烈的恨意,但是在恨意消散後,便是如鋪天蓋地的絕望,“此處法力被禁絕,無法将書信傳出。”
紀玉棠聽得心驚肉跳的,她離家出走的半年,尚不曾遇到這樣可怖的事情。大多時候只是聽着魔門修士的殘忍冷酷,未曾真正面對過。春秋天闕乃是八大仙門之一,連他們都在魔修的手中折戟,可見這位魔修的了得。別說她是個虛假的蛻凡期修士,就算真的修出了法力,也不會是金丹魔修的對手。
難道要成為這魔頭的血食麽?要讓這魔頭繼續修煉魔功,也不知道會禍害多少人。
紀玉棠擰了擰眉,轉向了李淨玉,對上那雙明澈靈動的眸子,她想了一陣後,決意自己挑開了遮蔽在眼前的迷障,低語道:“你如今入了太元道宮,難道沒有與他們聯系的方法麽?”
李淨玉:“……”假裝沒有聽見紀玉棠的話,她的視線落在了女修的身上,“閣下是春秋天闕的弟子,在魔頭的手中尚能存身,是文印之故吧?”但凡是春秋天闕真傳,身上都會被師長加持一道文印。一旦身亡,那文印便會被觸動,映照從出生到死亡的一切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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