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女孩站在紀雪汶的身後,細聲細氣地叫道:“哥哥,我來了。”

紀雪汶閉眼,定了定心神。

随後将手機放下,冷靜地站起,轉身,後退,和趴在沙發上的女童拉開點位置。

紀雪汶試探問道:“你是誰?”

芒果用那雙沒有一絲光亮的純黑色眼珠子盯緊了紀雪汶,聲音聽着很是尖銳:“哥哥,我是芒果呀,我們剛剛才見過面的,你忘了嗎?”

紀雪汶垂下眉眼,扯了下唇角,冷淡道:“好吧,姑且當你就是芒果。”

“那,芒果,你為什麽會在我家?你來時有什麽目的?又是怎麽從外面進來的?”

芒果從沙發上下來,往紀雪汶的方向逼近,一邊走近,一邊說道:“我是來找哥哥兌現承諾的,哥哥,你之前答應過我,你說你願意和我分享你的皮膚。”

“所以我就過來啦。”

女童面無表情地說道,随着她話音的落下,她的外表也逐漸出現了變化,與肌理服帖的皮膚出現浮動,皮膚下面有大塊大塊的異物鼓起湧動,仿佛有什麽正在膨脹一般,要沖破表面肌膚的束縛。

很快,熟悉的一幕浮現。

芒果如同夢境中的繃帶女人一樣,身上的皮膚竟然也開始脫落,帶着血沫的皮膚被棄置在地上,成人體型的血肉之屍從中走了出來,向紀雪汶一步步逼近。

紀雪汶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屍,心中有厭惡,也有緊張,雖然之前旁白聲音說這個女屍并不厲害,但紀雪汶對自己的能力沒有一點認知,心裏根本沒底。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進食,随手從茶幾上拿起水果刀握在手裏。

看到他的動作,女屍歪了歪頭,口中發出嗬嗬地嘲笑聲,蔑視着紀雪汶那無力的掙紮,以一種相當悠閑的姿态緩緩向他逼近。

紀雪汶微微咬緊牙關,眼底浮現一片冷色。

[呵。]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紀雪汶的身體微微繃緊,他感覺一股奇異的暖流正在他的眉心處醞釀着。

紀雪汶看不到視野裏,在他垂落的黑色發絲下,泛着藍紫光芒的神秘力量編織成繁複的圖陣融進他的眉心,他的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女屍在圖陣出現後便停在了原地,紀雪汶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紀雪汶正認真地感受着這一切,他不知該怎麽形容此時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總之,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明白了很多。

明白了他該如何進食,明白了他為什麽要進食。

紀雪汶捂着自己的胸口,那裏有一顆心髒,它來自于天外宇宙的古老神明,其中蘊藏着極為龐大古老的力量。

二十多年前,神秘的污染氣層包裹在了藍星外,使藍星中出現了惡毒血腥的穢物,并從此不見陽光。

在污染氣層出現的同時,還掉落了一些不明物質進藍星,紀雪汶的心髒便是其中之一。

當時的紀雪汶還是一個被抛棄的嬰兒,并且死在了寒風凄凄的冬日裏。

來自于天外宇宙的古神心髒融入了他的身體裏,棄嬰死而複生,一直到被路邊的好心人發現,然後送到了福利院。

死嬰死而複生本應該極容易被人發現的,可當事人紀雪汶只是個不知事的嬰兒,而他的父母又抛棄了他,因此,竟沒有人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神奇經歷。

直到二十多年後的一個雨夜,沉睡的古神心髒複蘇,紀雪汶才發現了這個被隐藏了二十多年的意外。

而紀雪汶目前正處于覺醒初期,心髒急需補充大量的能量使自己恢複到巅峰狀态,因此紀雪汶才總會感到那麽饑餓。

至于那總是出現的旁白聲音,自然也是來自那顆古神心髒,不過紀雪汶暫時也不清楚那道意識的存在對他有沒有危害,這些對他來說還很遙遠,暫時沒必要去考慮。

當務之急,紀雪汶得先解決這個将他視為‘獵物’的女屍。

如同旁白聲音所說的那般,眼前這個看似恐怖的女屍只是個樣子貨,實際上并不強大。

紀雪汶揉了揉因為繃緊過度而發酸的脖頸,皺眉想了想,試探性地擡起手掌對準了女屍,神秘的藍紫色幻絲從他掌心飛出,它們如同蛛絲一般将無法動彈的女屍捆住,幻絲的末端深深紮進女屍的血肉裏。

女屍顫抖着,鮮紅色的血肉色澤逐漸黯淡成灰褐色,聲帶中發出嗬嗬的嘶叫聲,眼眶中那對烏黑的眼珠子裏透出深深的恐懼。

紀雪汶能感覺到能量正飛快地從女屍身上流向他的體內,胃部的燒灼與疼痛被逐漸撫平。

遺憾的是女屍并不強大,能量有限,紀雪汶的幻絲才捆住它幾秒,就有種它的能量快要見底的感覺。

而對比他身體還在不斷傳出的饑餓感,這點能量只是杯水車薪。

紀雪汶冷漠地看着它,忽然間擰起了眉心,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紀雪汶發現,從他掌心中飛出的藍紫色幻絲不僅能夠吸收能量,貌似還可以獲得屬于穢物的特殊能力。

比如眼前這個穢物,紀雪汶發現,這個穢物擁有極強的僞裝能力,可能與它穢變前毀容、很不願意自己被其他人注意到有關,穢變後的它也有着極強的僞裝能力,就連旁白聲音,也是在它盯上紀雪汶、要‘狩獵’他後才發現它的存在。

而現在,這個能力被紀雪汶擁有了。

紀雪汶認為只要他想,并且自身能量充足,那麽他就能完美地僞裝成一個普通人,其他人根本無法發現他的異樣。

除此之外,紀雪汶還獲得了血屍剝皮寄生的能力,但紀雪汶覺得自己不可能用這個能力的,因為這個能力的使用方法太血腥太殘忍了。

這時,紀雪汶忽然發現了這能力中的一個特別的地方——

被血屍剝皮的人并不會死去,而是被血屍用特殊的辦法封存住了活力。

因為人皮與血肉間存在特殊的聯系,如果血肉死了,人皮也會很快失去活力。

意識到這一點後,紀雪汶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被血屍脫下的皮膚上,他手指抽動了兩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家裏翻了半天,總算找到了幾副一次性塑料手套。

紀雪汶将幻絲從血屍中抽離,幾乎被抽成肉幹的血屍顫巍巍地從地上爬到屋中的角落,蜷縮起來,瑟瑟發抖地看着紀雪汶,完全沒有了剛才那副嚣張得意地模樣。

紀雪汶單膝跪在地上,強忍着排斥的心情将地上的人皮撿起,隔着塑料袋仔細感受了一下,發現這副人皮并沒有出現萎縮現象,表面看起來依然很光滑白嫩,紀雪汶仔細地将它鋪平疊好,将它裝進一個幹淨的黑色塑料袋裏仔細封好,随後陰沉着眉眼走到血屍面前,煞氣逼人地俯視着它。

紀雪汶冷聲道:“我問你,芒果的血肉被你藏在了那裏?”

血屍畏懼地看着他,張嘴:“嗬嗬嗬嗬……”

紀雪汶皺眉:“你不會說別的話?”

血屍點了點頭。

紀雪汶臉色難看,他可沒有聆聽穢語的能力,根本不知道血屍在說什麽。

紀雪汶皺眉打量着它,想了想,勉強問道:“那你會寫字嗎?”

血屍遲疑,紀雪汶忍不住踹了它一腳:“問你話就直接答,動什麽歪腦筋呢!”

幸好血屍快被他抽成了肉幹,否則紀雪汶的鞋子上一定會因為這個動作而沾上血沫,那看着可就很惡心了。

血屍害怕地點頭,心中很後悔招惹了這個煞神。

明明他不是人來着,為什麽自己之前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呢……

紀雪汶找了張紙給它:“把芒果血肉的下落寫在上面。”

血屍偷偷擡頭看他,在撞進紀雪汶陰沉的視線裏後一個哆嗦,不敢遲疑,刷刷刷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地址。

紀雪汶看着這個有些熟悉的地址,老徐家的小區貌似就在那裏,遲疑問道:“這是你家?”

血屍點了點頭,紀雪汶深深地皺着眉,心裏其實很不情願找過去。

畢竟一路上監控那麽多,紀雪汶很擔心自己進入這家的過程被拍下來,然後再被人找到。

紀雪汶目前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能力,不确定自己的能力暴露出來後會遇到什麽樣的對待,在沒有摸清楚這些之前,他準備先僞裝成普通人。

但芒果還處于危險之中,紀雪汶擔心自己耽擱久了,她可能就徹底沒救了,想了想,最後還是良知占據了上風,确定冒險跑一趟。

紀雪汶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好幾年前買的有帽子的舊外套,又找了個一次性口罩戴上試了試,他盯着鏡子仔細看了看,覺得應該不容易被認出來了,随後又将衣服換下。

他已經盡力僞裝了,如果還是被認出來,那他也沒啥好說的。

紀雪汶想,反正他是去做好事的,沒必要心虛!

紀雪汶在心裏這麽安撫自己,但感覺還是有些不安。

他盯着鏡中的自己,漸漸地,鏡中的自己竟然有了一絲變化,變得更高,身材也更壯了一點,臉型發生了一絲絲改變,變化不大,但卻能和紀雪汶這個人做出劃分來。

看着鏡中陌生的自己,紀雪汶有些愣神,皺眉想了想,鏡中的他又慢慢變回了原樣。

紀雪汶有些驚喜,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改變容貌,這樣一來,他暴露的風險就小了很多。

但這樣還不夠,如果自己能直接有分身的話就更好了,那樣他就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了。

想到這裏,紀雪汶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問血屍道:“你是怎麽進我家的?”

血屍愣愣地看着他:“嗬嗬。”

紀雪汶蹙了蹙眉:“我換個問法,有沒有人看到你來我家?”

血屍若無其事地撇開臉,這副模樣已經是回答了。

紀雪汶黑下臉,也就是說,外面的監控很可能将‘芒果’來他家的這一幕錄了下來,那麽就算他僞裝了行跡也沒用,他仍舊有很大的懷疑。

除非,讓‘芒果’在監控下再自己離開這個地方。

至于‘芒果’進了這棟樓後發生了什麽,紀雪汶只要咬死自己不知道就行了,反正樓裏沒有監控。

至于如何僞裝‘芒果’獨自從居民樓離開……紀雪汶想到了自己剛剛獲得的能力。

他戴上手套,把芒果的皮膚從塑料袋中取出鋪好,随後睜圓了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皮膚。

較之之前的光芒要黯淡許多、淺淡到幾乎看不清的藍紫色絲線編織在一起,湧進了皮膚的空洞裏,将癟下去的皮膚充實起,變回原有的飽滿模樣。

沒有眼睛的女童站了起來,空洞洞的眼眶有些吓人。

紀雪汶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控制着女童走了兩步路,女童晃悠了一下,走路很不自然,但總算能活動了。

見狀,紀雪汶長長吐了口氣。

總算解決掉一個問題。

紀雪汶打開門,控制着‘芒果’跌跌撞撞地走了下去。

因為要控制‘芒果’,紀雪汶因為進食血屍而補充的能量又消耗了許多,他再次變得饑餓。

而紀雪汶也發現,以目前他的力量,他無法做到同時控制‘芒果’和紀雪汶兩具身體。

紀雪汶先一心控制‘芒果’,帶着她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自家附近。

之後,主意識回到本體,抽空編輯了一條信息,和老板請了個假。

至于血屍,紀雪汶擔心将它的能量徹底抽幹後,會使那邊吊着芒果生命的力量也跟着消失,決定讓它多活片刻。

以防萬一順便再補充點能量,他拿菜刀把血屍那兩只幹癟的手給砍了下來,将其中的力量完全吸幹,确保血屍無法再接起手來,無法寫字暴露出紀雪汶的特殊之處。

血屍看着地上那兩只徹底廢掉的手,充滿悔恨地血淚從眼角流了下來。

夢到它是如何殘忍将芒果剝皮那一幕的紀雪汶眼中沒有一絲動容,只是嫌惡地扔掉手中的菜刀,心想,等芒果那邊事情處理好後,他要去超市重買把新的菜刀,這把菜刀不能再做菜了。

接下來就是複活芒果了,紀雪汶無視了一旁蜷縮在角落的血屍,揉着眉心回到卧室,脫掉衣服躺進了床鋪裏,将主要的意識轉移到芒果那邊。

膨脹鼓起的人皮行走在大街上,它低着頭,遮掩住空洞的眼眶,并小心地避開可能會遇到的人。

它不能和人撞到,否則會癟下去,因為——

它的皮下沒有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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