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他跟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新任河神瞅着這幅跟資料對不上的招牌，低頭再次确認了一下備忘錄裏的資料。

“不是春花理發店啊。”

理發店內，日游神正坐在二十五塊錢理發的紙牌跟前抽煙，煙霧缭繞中他耳尖的聽到外頭有人在打聽春花理發店。

一個激動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抓去一條毛巾就沖了出去。

連人還沒看清，就笑臉相迎着将門口還在跟路人打聽理發店的陸聞人給攔住了。

“這裏就是春花理發店，帥哥是要理發嗎？洗剪吹二十五塊錢哦，快進來進來。”他都三天沒開張，日游神恨不得當場将人給扛進店內。

突然被爛下的陸聞人驚的往後退了一步，瞅着眼前這位穿着白色圍裙，手裏拿着毛巾滿臉卑微笑容的人類，遲疑了三秒後才試探着開口：“日游神？”

上一秒滿心想要拉客理發的中年大叔，聽到了昔日的名號微微一笑，收斂起臉上熱情的服務笑容，拽了拽圍裙下擺後，微揚着下巴看着眼前陌生的青年：“這位仙友是哪裏人？不知找本神有何貴幹？”

陸聞人側目，看了一眼對方身後那破舊的，在倒閉邊緣試探的理發店，露齒笑：“能一邊理發一邊說嗎？”

“好咧，帥哥這邊請。”

日游神當場切換成接客嘴臉，熱情的将他邀請到店內，在那使用年限比新任河神年齡還大的理發椅子上坐下。

躺在理發椅子上的陸聞人，仰着腦袋看着日游神拖過一旁活動的置物架，從上面拿出裝水的噴霧幫他打濕頭發。

“仙友看着面生，不知從何處來呀。”日游神擠了一點泡沫洗頭膏在掌心裏，按上那顆腦袋時還沒忘自己的本職工作。

“從黃河水晶宮來。”

“你就是增城的新任河神？”日游神彎腰，近距離打量着椅子上閉着眼睛的青年。

“我不是增城的河神，只有西區方圓三十裏內是我的管轄範圍。”對自己的管轄範圍，陸聞人記得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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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區是他的，其他都不是。

日游神擺擺手，無所謂的又擠了一坨泡沫放在他頭發上面，動作有力的按摩着他的腦袋，一邊跟他聊起天來。

“反正增城只來了你這麽一位新神，那你現在住在哪？西區老石橋那兩側都是城中村，雖然環境不太好，但是房租便宜，一個月房租加水電費不到一千五。你上岸的時候有帶錢的吧？”日游神看着自己正勤勞按摩的雙手，突然警覺起來。

萬一對方是個沒帶錢，那他這個服務不但白白浪費了，還浪費了熱情跟洗頭膏呢。

日游神看着對方腦袋上的泡沫，而且他剛才一口氣還擠的特別多。

提起租房，新任河神睜開眼睛往腦後看去，瞅着日游神那張被生活磨練的滄桑的面孔，好奇問他：“你去過西區嗎？就那個卝型老石橋的左上角第一家，叫做虺的非人類，我就住那裏。”

日游神手一抖。

“啊！”

仰面躺在理發椅上的陸聞人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的位置，一坨白色的東西出現在他指縫上。

“對不起對不起！你先別動！”

日游神回魂，看到他眼眶上的泡沫連忙去拿了一條幹淨毛巾跑過來幫他擦幹淨。

“有點疼……”陸聞人看着指縫上那白白的東西，聞起來香香的，可是弄到眼睛卻有點疼。

日游神看着對方那只通紅的右眼，心虛的又拿了一條濕毛巾過來幫他擦拭，“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有點驚訝你第一天來，怎麽就那麽巧的住到非人類家裏的。”

還是那麽一位熟悉的非人類。

提到那位非人類，對着鏡子正在看自己眼睛的新任河神道：“他在我河神登記本上寫了名字跟地址，我就順着地址找上門問他家有沒有空房間，他說有我就住下了。”

“就這樣？”日游神有點不信，事情這麽簡單。

那位可是最讨厭神仙的存在，怎麽會讓一個新神住進自己家裏。

“是啊，你也認識他？”

陸聞人從背包裏掏出一幅墨鏡挂到鼻梁上，擋住了那只通紅的右眼後，轉身看向身後這位人間日游神。

“不算認識，只是聽說過他的事情。”

日游神放下毛巾，拉過一旁的塑料凳坐下來接着一邊給他洗頭一邊給他解釋。

“你知道天上的神仙最近百年都在隕落這件事情吧。”

陸聞人點頭：“我爹跟我講過，說人間已經沒有了信仰，只靠信仰念力為生的神仙們，都接二連三的消散在這個世間了，這跟虺有什麽關系？”

“虺是一種毒蛇，此蛇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龍則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注1）當年他修煉成應龍後成為一方龍王，庇佑當地百姓，可是他卻在三千年前犯下一件滔天的大罪。”

陸聞人睜大了眼：“什麽罪？”

日游神搖頭：“年代久遠，已經沒人知道他犯了什麽罪，當年保管案卷的神仙隕落後更是無人知道，我只是知道他從那以後就被玉帝關押在此地受罰整整三千年，直到二十五年前他才刑滿釋放。

而且他還正好躲過了信仰毀滅這件大事，要是他現在再惹事玉帝恐怕都懲罰不了他。”日游神說完，示意陸聞人換一個位置。

兩人挪到洗頭房內，陸聞人躺在那裏感受着熱水從頭上澆灌下去，沖洗掉那些辣眼睛的泡沫。

“小河神，你可要小心點，千萬不要給他機會傷害你。”

坐在理發椅上的新任河神眨了眨眼，思索了數秒後開口道：“我覺得他沒你說的那麽壞。”

西區的非人類不止虺一個人，早上出門他還遇到了一只狐貍。

可是在河神廟的登記本上，卻只有虺一個人寫下的名字。

一個住進了別人的地盤，哪怕主人不在家依然認真登記自己名字的非人類。

陸聞人覺得對方沒那麽壞。

“你才多大啊，見過壞人嗎？壞人可不會在臉上寫自己是個壞人的。”日游神笑着拍了拍這位新任河神的肩膀，幫他将泡沫重新幹淨，又将頭發吹幹後，這才起身去将自己那臺二手電腦拿過來。

“來，帥哥麻煩先付一下洗頭款，另外神仙工作，證需要成本費五塊，一共三十塊，你是掃碼還是現金呢？”

陸聞人對着鏡子打量着自己那只還是通紅的眼睛，順手掏出手機：“我掃碼，你不給我打折嗎？”

三天沒開張，馬上就要收到第一筆錢的日游神捧着二維碼都有些激動，突然聽到打折兩個字，馬上警惕了起來。

“打折？打什麽折？我有說過打折嗎？”

戴上墨鏡的小河神，扭頭将擋住半張臉的墨鏡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只通紅的右眼，看着這位仙友，滿臉無辜：“不打折嗎？”

“打！打八折！必須打！”

要是送到醫院還不知道花多少錢，日游神咬牙切齒的給這位新客打了折。

成功省下六塊錢的新任河神滿意的拿上自己的神仙工作證，還有天庭工資卡從店內走了出來，臨走前還加了日游神的聯絡方式。

以後跟西區有關的事情，他們直接電話就可以聯系，不用每一次都往這裏跑。

頂着一頭幹淨清爽腦袋的河神大人，戴着墨鏡又去圍着西區轉了幾圈，到了下午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才回家。

回家的路上還不忘給虺帶上一份快餐，還有配鑰匙店的橡皮泥。  。

小洋樓的大門門鈴被人按了四次，響了八遍，房屋主人煩不勝煩後終于降尊纡貴的出來開門。

門打開，虺看着站在門外滿身肉味的青年，視線在對方那張巨大的墨鏡上逗留了一秒，無聲移開步伐示意他自己滾進來。

“我在巷子裏看到一家賣豬腳飯的，據說特別好吃所以我給你也買了一份，一起吃飯吧。”

新任河神提着手心裏的兩份豬腳飯，将院門關上跟着往客廳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将那盒橡皮泥也跟着拿出來。

“我還找到了一家配鑰匙的店鋪，老板說用橡皮泥壓兩面印子給他也能做鑰匙，你大門鑰匙放在哪？我要用一下。”

走在前方步伐越來越快的虺，只想快速擺脫這個話多又煩人的河神。

心底想着出門跑一個上午，怎麽沒被外面的非人類毒啞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鹿砦那老頭生了只八哥。

聒噪。

前進的身影很快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袖子。

虺殺氣騰騰的扭頭看着那只拽住他去路的手掌，打算在九尾殺神工具還沒做出來前，就讓黃河水晶宮裏的鹿砦死兒子。

戴着巨大墨鏡的青年，用另外一只手扒拉下臉上巨大的墨鏡，露出那只通紅的右眼，“豬腳飯，不吃嗎？”

那張清如曉月的臉龐，此刻通紅着眼睛注視着自己。

虺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千年前，那個下雨天握着兩枚雞蛋，沖到海邊給他回禮的笨蛋書生。

就是因為他扔了兩條魚給他，從此沒事就往海邊跑，次次将他根本不喜歡吃的雞蛋塞給他。

說什麽要禮尚往來，最後卻死的只剩下一把灰。  。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出自南朝時期著作《述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