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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頭
景長霁從主院出來後,先去了一趟關押兄長的偏院。
步辇剛落地,守在院外的侍衛将門一打開,一道身影立刻沖出來到了步辇前:“長霁你沒事吧?你身體怎麽樣?手臂傷口好了嗎?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一連串緊張關心的詢問伴随着撩起帷幕露出的臉,景長霁望着只着薄袍的景文惟,鼻子發酸,心頭湧上酸澀與思念。
他忍下心頭翻滾的情緒,朝景文惟搖頭:“大哥,我沒事,我們進去說。”
景文惟從昨日入府後就一直硬陪着景長霁,直到大夫說無礙才被帶到這裏。
他沒親眼見到二弟安然無恙無法安心,但這府邸如同銅牆鐵壁,加上怕給二弟招惹危險,他只能忍到現在。
景長霁與景文惟進了房間,他瞧見景文惟穿的薄袍要脫下大氅,被景文惟拒絕:“別脫,你有傷在身又體弱,大哥不要緊。”
這大氅還是景文惟春獵時從府中帶來的,事發後由睿王府那邊收拾他們的行囊一起帶入睿王府。
景長霁來時一件衣物未帶,他只能将自己的留給景長霁。
因擔心二弟,景文惟昨夜一直守在門口,稍有動靜就會詢問一番。
但守門的侍衛口風太緊,一字未答。
如今瞧見安然無恙的景長霁,景文惟才放下心。
景長霁想到自己這體質,咬牙沒脫,只剩兩日,他不能生病,否則,三日之期一到,沒了衛殷庇護,他兄弟二人如同砧板魚肉,任人宰割。
“二弟,小王爺……可有為難你?”景文惟想了許多,不懂這事到底怎麽發生的,尤其是二弟……變化太多,讓他驚訝不已。
景長霁來時已想好對策,斂目不敢去瞧兄長清澈信任的目光:“大哥,這些年,我其實都在藏拙。繼母明面上寵溺于我,實則意圖養廢,我心裏都懂。過往你的勸告,我聽在心頭,只是不便與你實言,怕大哥性子純善,不善謊言下露出馬腳讓繼母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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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文惟震驚不已:“都是假的?”
但也只有這才能說通,昨日事發二弟突然性格大變,甚至幾句話為他們兄弟二人謀求一個生機。
他雖疑惑,但處于信任并未多言,如今這個答案對上,卻能解釋一切。
景文惟雙目微紅,慶幸卻又不忍:這些年二弟忍辱負重,他卻……
景長霁耳根微紅:他這話大概也只有兄長會信。
但昨日之事傳開後,他這番說辭倒也能解釋他這行為前後截然相反緣由。
景文惟冷靜下來:“那二弟你如今……”
景長霁長話短說:“事發突然,不得不出面,有人想要嫁禍兄長,成為殺霍二真兇的替罪羊。”
“為何偏偏是我?”景文惟不解。
景長霁也想過這個問題:“大概是因為我與霍二不合歷來已久世人皆知,而兄長絕不可能看我被抓,定會攬下一切主動承認。”
第一世時對方的确得逞了。
兄長看到獨有的雙魚玉佩,當真以為是他無意殺了霍二,加上當時他醉酒昏迷不醒并未出現,更加證實這一點。
兄長為救他攬下這一切,卻正中兇手下懷。
景長霁将這一切拆開說與景文惟,他這兄長聖人之心,性格純善簡單,并不會将人想的這般惡,但如今只有改變才能自保。
單純的良善,已不足以護住兄弟二人。
景文惟聽完沉默良久,懊惱不已,他的魯莽差點害了兄弟二人。因二弟平時性子,先入為主。他就僅憑雙魚玉佩斷定二弟殺害霍二,愧疚不已:“二弟,我……”
景長霁知他心中所想:“大哥,不僅你,旁人也是這般看我。這恰是我想讓他們看到的,不怪你。如今你我只剩兩日時間找出真正兇手,但我當時被人下了迷藥,對事發前後的事一概不知,我想聽大哥詳細說清楚,從前天第一天來狩獵前後發生的種種,你可發現有異樣不對之處?以及這次來的都是誰?”
景長霁第一世這時的确不學無術,他來春獵存了心只是玩樂,春獵第一日神志不清,醉酒被下藥,一直睡到兄長死後。
等他清醒要去查時,因死的是霍家人,霍相爺以及霍皇後霍太後皆已知曉,無人敢多嘴對外多言。
景長霁甚至打探不出當日都去了何人,更何況事發現場發生的事,更無頭緒。
以至于後來太子拿出的所謂「真相」,他信了。
但如今兄長并未出事,兄長是當事人之一,對狩獵內情最為了解。
景文惟冷靜下來,很快把景長霁的詢問事無巨細說了出來。
這次春獵本應成賢帝攜滿朝文武前來,但劉貴妃生病,成賢帝在宮中陪護劉貴妃,特命太子替他前來。
文武百官不願參與到皇後寵妃之争,借故不去,只派了府中小輩以及閑适的皇室中人。
景文惟:“霍二代表的是霍家,他有意讨好太子,是最積極的一個。另外除了各家派出一位外,二皇子、四皇子是劉貴妃所出因母妃生病并未前來,大公主因有孕在身也并未前來,只大驸馬陪同二驸馬代替兩位公主前來,二公主三公主以及三皇子不願參與也借故沒來。”
景長霁蹙眉,這次來狩獵的人數衆多,即使沒有往年聲勢浩大,卻也不少。
京中官家子弟就有數位,皇室因為站位的事倒是來得少,卻也有好幾位。
好在來的關系簡單,皇室來的主要只有幾位,衛殷、太子、大驸馬、二驸馬。
衛殷和太子可以排除,至于大驸馬和二驸馬,平時幾乎只待在公主府,與霍二接觸甚少,也沒聽說有交集,甚至仇怨到能殺人的地步。
大驸馬出自鎮國大将軍府,與大公主琴瑟和鳴。雖說有這個本事殺了霍二,但一沒動機,二則大驸馬成了驸馬後仕途已斷,在大理寺更無關系,沒這個本事殺了兄長。
二驸馬是兩年前的探花郎,模樣俊俏,但是寒門出身,被二公主在瓊林宴上一眼相中,選中成為驸馬。去年剛與二公主完婚,也并未聽說與霍二有過過節以及牽扯。
這兩人的嫌疑最輕,可以先暫時放在一邊。
刨除掉皇室的人,那就只剩官家子弟,将來的所有人一一列出,霍錦州雖與霍二接觸最多,但按照書中劇情,霍錦州事發時一直與太子在一起可以排除。
剩餘說得上名頭的按照武力能否拿到他的玉佩以及給他下藥到與霍二有仇以及跟他也有矛盾嫁禍有實力設計這一切來排除。
最終只留下八位。
景長霁決定先從這八位先來查,如若不是,再繼續從嫌疑較輕的來。
時間緊迫,景長霁先從能給自己下藥的來,那有嫌疑的有兩人,平時與他稱兄道弟,也是那晚與他一起醉酒最易給他下藥之人。
第一世事發後景長霁本想詢問,但二人閉門不出,後秘密被送出京,景長霁直到第一世時也沒再見到二人。
一個是戶部侍郎的庶子賈茂涵;另一個是國子監祭酒嫡次子鞏玉炜。
景長霁拿着名單離開偏院,走之前再三強調不讓景文惟出府,他回來後會第一時間來報平安。
景文惟是文官,也知自己幫不上忙,最後只能目送景長霁離開,再次被侍衛關在偏院,不得外出。
景長霁帶着兩個侍從睿王府離開的同時,手下将景長霁兄弟二人在偏院的密談簡述遞上。
內室靜谧一片,地龍燒得正旺。
爐內雪松香青煙袅袅,只着暗色單衣的衛殷懶散窩在榻上,随意翻着榻上玉簡,墨色的長發随意散落,将他蒼白的俊顏襯得愈發冷若冰霜。
近侍接過密簡低聲将其念出,禀告完退到一旁,未敢多言。
一直斂目不言的衛殷掀開眼皮,漆黑古井深潭的瞳仁浮現一抹深思:“繼續去探。”
暗處有人應諾後,衛殷坐起身,立刻有人無聲将大氅為他披上,只聽衛殷朝一處睨了眼:“衛一,你去。護住那景二的命,找出殺了霍二的人。”
藏拙?他可不信,按照這幾年呈上的密報,他不信有人能演技精湛到瞞過他的人。
本不想管,但他想知道景二是如何知曉高伯的事?
景長霁坐在睿王府的馬車裏低調出府,徑直去了平時他與鞏玉炜賈茂涵幾個纨绔子弟常聚的戲園和花樓。
此時是白日,按照往常習慣,他們應在戲園。
上月,鞏玉炜迷上戲園一個反串青衣,時常拉着他們去捧場。
賈茂涵喜喝花酒,但白日沒處去,也湊個熱鬧,聽小曲順便喝個小酒。
景長霁第一世這時是個徹頭徹尾的纨绔,他們這小圈子有五人,以三人為首,另外兩人這幾日并不在汴京,是以排除在外。
景長霁去了三人在戲園包下的廂房,到了戲園外,戴着帷帽與兩個侍從朝裏進。
有戲班打手要攔,景長霁随手扔去一錠銀子,兩個打手立刻放行,無人認出這是從昨日傳到汴京名聲大噪的景二少。
景長霁一路走過引來不少人注意,但因身後二人顯然是練家子加上景長霁來勢洶洶不敢上前阻攔,猜測此人是誰。
景長霁一路上了三樓,到了盡頭包廂,偏頭看向兩個侍從:“勞煩在門口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離開,聽到任何動靜也不用進來。”
兩個侍從對視一眼,颌首應下。
二人既是主子派來聽從這位景二少吩咐,自然聽從。
景長霁一腳把門踹開,吓得門內本就心煩意燥恍惚不在狀态的二人一跳,回頭一瞧,更是吓出一身冷汗:“你、你……”
景長霁把門一關,徑直走向二人,他往前走,二人往後退。
旁人認不出戴着帷帽的人是景長霁,二人與他相識數年,自是熟稔至極,一眼認出:“你怎麽……從睿王府出來了?”傳言不是說睿王府如同閻王殿,有進無出?
景長霁走到正對着戲臺子的窗棂前,把窗一關,外頭的戲腔頓時隔絕不少。
景長霁往靠窗的桌前一坐,拿下帷帽,昳麗的姿容不再青澀隽秀,像是一夜間蛻變成熟,眉眼間沉穩漠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但這模樣絕非假扮。
鞏玉炜先回神,強行解釋道:“我們那晚喝得太醉,第二日醒來已過午時,才得知出了大事。我們入不得睿王府,只能來此,想着這裏三教九流皆有,許能打探到一二。”未曾想,把正主給等來了。
景長霁銳利的目光在二人不安慌亂的面容上掃視一圈,最後落在賈茂涵身上:“該你了。”
賈茂涵一慌:“我、我如何?”
景長霁:“春獵事發前一晚,我們三人在我的帳篷飲酒,有人在我酒中下了迷藥。能做到這一切的,只有你們二人。偏這麽巧那迷藥剛好能讓我睡過去,等我醒來怕是大哥已經誤以為我是兇手,最後為護我安危承認自己是真兇。我與你們二人無冤無仇,為何害我兄弟二人?”
景長霁并無證據,不過是詐二人一番。
要當真去查難免耽誤時間,但他對二人了解,是與不是從熟稔的小細節能推斷一二。
賈茂涵聞言震驚又憤怒:“我們兄弟一場,你懷疑是我害你?怎麽可能?雖然我不學無術,但也知哥們義氣,你可以說我吃喝嫖賭,但冤枉我給兄弟下藥不行!”
賈茂涵語速因太快一番發洩,太過氣憤臉都憋得通紅,說完才開始大喘氣。
鞏玉炜被賈茂涵突然爆發吓一跳,回過神也順勢解釋,語氣稍顯溫和:“長霁,我們雖然是公認的不學無術,但害人是從未有過的,更不要說嫁禍長霁你和景兄謀害霍二,這定是不會。”
景長霁從二人開口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此刻一直正視鞏玉炜雙目,他說這番話時語氣誠懇,娓娓道來,帶着平時景長霁生氣時對他情緒的安撫與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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