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小廚房
謝彥逍比上次有了些長進, 但不多。
蘇雲遙想,距離上次大概過了兩個月了,他大概是沒什麽機會練習。
事後, 蘇雲遙再次背對着謝彥逍。
謝彥逍臉色微沉,手上微微用力, 把人圈入了懷中。見懷中的人掙紮, 他趴在她耳邊低聲問:“不困?”
蘇雲遙頓時停下了動作。
她困得睜不開眼,随他去了。
第二日, 蘇雲遙睡到巳時方醒。
之前她睡過時, 桂嬷嬷和春杏還會喊她起床,怕晚了請安, 如今兩個人都很有默契沒叫醒她。
蘇雲遙一看時辰過了, 道:“讓人跟母親說一聲, 就說我身子不适, 今日不去請安了。”
桂嬷嬷笑着說:“已經讓人說過了, 夫人放心便是。”
自打知曉曹氏想要害夫人, 桂嬷嬷就煩透了曹氏, 對她也沒了什麽敬意。
“還是嬷嬷想得周到。”蘇雲遙笑着道。
“昨兒那些人都被趕走了, 如今院子裏的都是咱們自己人, 夫人以後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不用擔心她們往外傳消息了。”
蘇雲遙笑了。
桂嬷嬷道:“老奴讓人在外面買了雞湯,夫人趕緊起床用一些。”
“好。”
收拾妥當,蘇雲遙來到外間用飯。
“小廚房可收拾好了?”蘇雲遙問。
“昨兒就收拾好了。”桂嬷嬷道。
雖說瑤華院中的飯食是大廚房做的,但偶爾也會用用小廚房燒水熱飯之類的, 所以好收拾。
蘇雲遙點頭, 想到昨晚謝彥逍的話, 道:“嗯, 明日起就用起來吧,不用去大廚房拿飯食了。”
桂嬷嬷有些猶豫。
“嗯?”
桂嬷嬷觑了一眼蘇雲遙的臉色,道:“夫人,昨兒您剛在正院把大廚房的事兒鬧開了,侯爺也為您撐腰,給了您面子,為您解決了問題。如今您突然不吃大廚房的飯菜,這豈不是落了侯爺的面子。侯爺會不會……會不會覺得咱們得寸進尺?”
蘇雲遙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前世的法子不能用,目前也沒想到什麽特別好的法子。
“如今這個時機已經算是好時機了,咱們就借着抓住了曹氏的錯不去吃大廚房的飯食。父親頂多會覺得我任性了些。若是錯過這個時機,再無緣無故不去吃大廚房的飯菜,怕是到時候父親對我的印象更不好。索性這一次做完了。”
桂嬷嬷仔細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認,此時确實是個好時機。想到曹氏曾在瑤華院□□害夫人,跟夫人的安危相比,侯爺對夫人的不喜倒也算不上什麽大事了。
“好。這樣咱們就不用擔心曹氏那個毒婦下毒害夫人了。”
二人正說着話,門口的丫鬟來報,牛嬷嬷想進來問話。
蘇雲遙讓她進來了。
昨晚知曉種地的那些人都被送去了莊子上後,牛婆子看着屋裏空蕩蕩的床位很是忐忑,一晚上都沒睡好,生怕下一個被送走的就是她。她是個憋不住話的,總想問個清楚明白。
“那個,夫人,您對我可有啥安排?”牛婆子問,“我今日是不是也要去莊子上?”
蘇雲遙問:“為何,你想去嗎?”
牛婆子連連擺手:“不想去不想去。”
去莊子上哪有在府裏舒服,吃得好睡得香,夫人高貴又和善,給的月例還多,總之還是在侯府好。
蘇雲遙道:“不想去就不去。以後院子裏種地的活兒還是交給你。你一個人也幹不完這麽多活,一會兒我給你安排幾個人。這院子裏的人都是我信任的人,若是不聽實話,你跟桂嬷嬷說,讓桂嬷嬷罰她們。”
牛婆子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頓時就放心了。
“不用不用,這麽點兒地方我一個人就能幹,夫人給我長了月例,我不多幹些活兒心裏不安生。”
蘇雲遙笑着說:“你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
以後她都在自己小院裏用飯了,院子裏種的菜也該用起來了。
若說昨日的事情誰最難受,非三少夫人周氏莫屬。
明明是婆母指使她削減瑤華院的用度,可在公爹發火時,婆母卻把這一切的事情都推給了她,最後讓她承擔了這一切。不僅讓她在公爹那裏留了個不好的印象,還不讓她管家了。
昨晚丈夫回來還把她罵了一頓。
這事兒明明是蘇雲遙得罪了婆母,憑什麽讓她承擔這一切的後果!
說來說去,公爹還是看中二房,不重視他們這些庶出的。
偏偏今日白日裏院子裏的姨娘竟還敢嘲諷她了,她把姨娘狠狠訓斥了一頓,心煩意亂,去了姜氏的院子裏。
“父親喜歡二哥,母親喜歡四弟,他們都是嫡出的。大嫂,這個府裏也就只有你懂我的難處了。”周氏道。
姜氏把兒子趕去書房讀書,拿出來繡活低頭繡花。
周氏也不在意姜氏聽不聽,一個人在那裏絮絮叨叨。從嫡出說到了庶出,從外院說到內宅。全都是抱怨的話。
說着說着,不知怎麽說的,把這一切都推到了蘇雲遙的頭上。
“……這事兒就是蘇雲遙的錯,是她粗鄙不堪得罪了母親,最後竟也能怪在我的頭上。我都是因為她才受了這個罪。那蘇雲遙明明就是個鄉下長大的粗野丫頭,鬥大的字不識一個,如今竟也爬在了咱們頭上,真是老天不長眼。”
姜氏忍不住擡頭看向了周氏。
“老天确實不長眼,不然二弟妹生下來就會在長公主府,錦衣玉食長大,自也不用像現在這般受旁人的冷眼和嘲笑。”
周氏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姜氏說完又低頭繼續繡花了。
屋內沉默了片刻,周氏道:“大嫂,你如今是站在蘇雲遙那邊了?是不是準備跟她一起與母親為敵?”
姜氏皺了皺眉,停下了手中的繡活,看向周氏。
“三弟妹這是何意?我不過是随口說了一句話罷了,何時站在二弟妹那邊了。況且二弟妹昨日在父親面前可是一句都沒說你的不是。”
周氏張了張嘴,沉默了。
現下回想起昨日的事情,蘇雲遙的确一句沒提她。蘇雲遙顯然已經知曉了宋婆子的身份,也知曉她往她院中安插了人,但她全程都在對付婆母,并未對付她。
說起來,這個府中矛盾最深的應該是正院和瑤華院,他們三房和大房跟他們可沒那麽深的矛盾。如果婆母昨晚不提她,如果大廚房不點出來她的名字,父親根本就不會撤了她管家的權利。她這是又被婆母當槍使了!
周氏心頭那個氣啊!
只是她也有不能說出口的苦衷。賬面上少了幾百兩銀子,全都被花了,她補不齊,只能聽婆母的。
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說什麽了,沒了說話的欲望。
略坐了片刻,周氏離開了。
中午,看着廚房裏的肉和菜蔬,蘇雲遙心情有些激動。
她已經很多年沒做過飯了。
其實她很會做飯。
即便是顧家爹娘再疼她,她也是在鄉下長大的,顧家的條件并不好。爹娘天不亮就去地裏幹活,兄長在外讀書,家中只有她一個人。
從五六歲起,她就開始在家洗衣做飯,那時她還沒有竈臺高。
吃到她做的飯,爹娘和兄長都特別開心。
家人開心,她也開心,時常變着法子研究菜色。
後來她被接回了京城中。她不愛讀書,識不得幾個字,更不會彈琴作詩,無法成為母親的驕傲讓母親開心。她便做自己拿手的事情,給母親做了一桌子好菜。
可那一日母親并沒有她想象中那般開心,不僅狠狠訓斥了她,還打了她身邊的人,罰了廚房的人。
母親認為只有下等人家才會讓孩子洗衣做飯,她親手做飯會讓人記起她的身份,丢人現眼。春杏被打得半個月才能下床。
這一次的教訓實在是過于深刻,從那以後,她再也沒進過廚房了,也沒做過一次飯。
時隔多年再拿起來菜刀,蘇雲遙激動地手有些抖。
“夫人,仔細手,要不還是秋娘做吧。”桂嬷嬷很是擔心。
秋娘是跟着蘇雲遙從公主府過來的廚娘,前世一直在小廚房給蘇雲遙做飯。
“是啊,夫人,還是我做吧。”秋娘上前了半步。
蘇雲遙回過神來,握緊了刀柄,笑着說:“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說完,看着站在一旁緊張的春杏,道:“你們不用擔心,如今咱們在侯府中,即便是母親知曉了我親自做飯,她也管不着咱們。”
春杏聽出來夫人的意思,笑着說:“奴婢不擔心,只要夫人開心就好。”
蘇雲遙簡單給自己做了兩道菜,一道酸辣土豆絲,一道麻辣魚,吃得很是滿足。唯一不足之處是無論她怎麽勸說桂嬷嬷和春杏都不與她一同用飯,讓她少了許多飯桌上的樂趣。
吃過飯,蘇雲遙交代春杏:“去給我找些菜譜來。”
左右閑着也是閑着,不如研究研究做飯。她雖然愛做飯,但來到京城之後幾乎沒做過,如今會做的菜也有限。她得跟着秋娘好好學一學,再找些菜譜研究研究。
吃過自己做的飯,蘇雲遙更加堅定不去吃大廚房的飯菜。
至于理由,倒也不是沒有。
晚上去給曹氏請安時,蘇雲遙說了自己的決定,以後她的飯食不用大廚房準備了,把她的份例折現給她就行。
“老二媳婦兒,今日廚房給你準備的可是上好的飯菜,怎麽,你還嫌棄不成。”
蘇雲遙瞥了曹氏一眼,道:“我為何不吃大廚房的飯菜,旁人不清楚,母親還不清楚嗎?”
曹氏看着蘇雲遙的眼神,皺了皺眉。
“你這是覺得大廚房的飯菜難吃,你看不上?”曹氏問。
蘇雲遙淡淡地道:“倒也不是,這是夫君安排的,母親若是想知道為何就去問夫君吧。”
反正昨晚謝彥逍說了,有事推給他。
曹氏果然不再說什麽。
曹氏當下沒說什麽,等到晚上武安侯回來,把此事說了出來。
“這兩日我想了想,之前因為一直忙着三弟的事情,就把管家的事放給了老三媳婦兒。老三媳婦兒年輕經驗少,見識又淺薄,難免有些疏漏。如今大廚房敢這般欺負老二媳婦兒,雖是老三媳婦兒沒管好,但說到底也是我的錯,是我沒盡到主母的職責。”
曹氏已經認錯,武安侯心頭對她的氣就消了不少。
“怎麽能怪夫人呢?是老三媳婦兒心術不正,想從府中拿些銀子給老三使。說起來老三年紀也不小了,正事不做一件,如今這位置太過閑散了些,改日我給他換個地方,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武安侯知曉自己兒子是個什麽德性,也沒把此事都怪在兒媳周氏身上。
一聽要給老三謝叔煜換個職位,曹氏立馬說道:“我覺得老三近來老實多了,人也孝順聽話,日日回府。侯爺,您就是對兒子太過嚴厲了。”
一個謝彥逍就夠了,她怎能容許再出來一個比兒子厲害的兒子。
武安侯皺了皺眉,沒說話。
曹氏把話題又轉到了蘇雲遙的身上。
“昨日侯爺罰了大廚房,今日我也罰了他們。只是——”
曹氏頓了頓,成功把武安侯的注意力從謝叔煜身上轉到了瑤華院。
武安侯看向曹氏,皺眉,問:“只是什麽?難不成大廚房的人依舊欺負瑤華院?”
曹氏道:“那倒不是,大廚房今日給瑤華院送的飯食都是新鮮的,上等的,比正院的還好些。問題在于,老二和老二媳婦兒許是因為昨日的事情不高興了。老二媳婦兒剛剛跟我說,以後不在大廚房用飯了,要自己單獨在小院裏開竈。”
武安侯皺眉。
“她還說啊,這事兒是老二交待的。”曹氏最後說道。
這一句話才是曹氏最想說的話。蘇雲遙她沒放在心裏,最難對付的是謝彥逍。只要侯爺厭了老二,把爵位給了她家琮哥兒,所有人都不會對她構成威脅。
“當真?”
曹氏點頭:“自然是真的,老二媳婦兒平日裏也不會說這樣的話,我瞧着她的神色當是真的。哎,逍哥兒打小就這樣,許是對我有些不滿,一直對我這個母親冷冷淡淡的。我如今不過做了一件錯事,他便要這般。如今還沒分家呢,就想把他們瑤華院分出去了……”
曹氏這眼藥上的着實不錯。
武安侯略坐了片刻就離開了正院,朝着外院走去。
路上,他吩咐管事:“去看看世子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讓他來見我。”
“是,侯爺。”
戌正,謝彥逍從外面回來了,剛一進府,孫管事就過來了。
謝彥逍停下腳步,沉聲問:“夫人那邊出事了?”
孫管事低聲道:“那倒沒有。夫人剛剛讓我給您傳話,說她以後不在大廚房用飯了,侯爺和侯夫人可能會找您問話,讓您心裏有個準備。”
謝彥逍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蘇雲遙的意思。
她到是把他昨日的話聽到了心裏去,今日就活學活用,把事情推到了他的身上。
謝彥逍看着朝他走過來的朱大管事,對孫管事點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世子,侯爺讓您過去一趟。”
“嗯。”
片刻後,謝彥逍來到了外院的大書房中。
“見過父親。”
“嗯,逍哥兒來了。”
武安侯對自己這個兒子非常滿意,書讀得好,武藝高強,差事也辦得極好。
父子二人寒暄了幾句,說了說最近的差事後,武安侯說起來昨日內宅發生的事情。
“……這件事情确實是你母親疏于管理,大廚房的管事全都換掉了……不過,我聽說以後你們瑤華院不從大廚房用飯了?”
謝彥逍對着武安侯拱了拱手,道:“此事的确是兒子的決定。”
其實剛剛武安侯還有些懷疑,畢竟這不像是二兒子的處事風格。這些年他知道妻子為了讓幼子成為世子私下做了不少事,但那些事并未太過分,二兒子一直表現得大度也從未計較過什麽,他便沒插手。
沒想到兒子竟會為了一些小事計較。
“為何?”
“父親可還記得雲遙把院子裏的花全都賣了?”
“嗯,記得。”
這事兒外面沒少嘲笑他們武安侯府。
武安侯怔了怔,看向了兒子:“難道那些花有問題?”
謝彥逍道:“花裏面有一種毒,名為食人散,若是婦人聞多了難以懷孕,即便是懷了也會小産。”
武安侯的眼裏充滿了驚駭之色。
“父親,這些年母親對兒子做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只是雲遙畢竟是我的妻子,此事兒子無法漠視。”
兒子是什麽品性,武安侯最清楚不過。他絕不會誣陷任何人。他既然說了花盆裏藏了毒,那便是真的藏了毒。
“這件事我一定——”
“父親,這是最後一次,若往後母親再做這樣的事情,兒子定不會原諒。”
謝彥逍離開後,武安侯靠在了椅背上,閉着眼睛久久沒有說話。
驟然發現枕邊人藏着這般壞的心思,他一時難以接受。
在書房做了半個時辰,武安侯起身前往內宅中。
見武安侯去而複返,端其神色,曹氏心下暫定,擺出來一副慈母的姿态,壓制住內心的歡喜,緩緩說道:“侯爺,想必逍哥兒和雲遙也不是故意為之,您千萬不要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武安侯忽然發現他不認識自己的枕邊人了,對她了解太少。
“侯爺?”看着武安侯的神色,曹氏突然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夫人,找尋食人散這種禁藥想必花費了不少功夫吧?”
曹氏心裏咯噔一下,臉上的血色瞬間沒了。
“逍哥兒是侯府的世子,永遠都是,這一點絕不會改變。我最重子嗣,若有人想要謀害侯府子嗣,我定不輕饒。我希望夫人牢牢記住我的話,好好反省反省。”
曹氏動了動嘴唇,一個字沒說出來。
“謝家在西北族中有個家廟,專門關押犯了錯的婦人。若夫人再做此事,莫要怪我不講夫妻情面!”說完,武安侯一甩袖子離開了。
走到門口,看着形容鬼祟偷聽他們說話的月嬷嬷,一腳把她踢倒了。
“夫人若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你們這些下人也該多勸着些,莫要從旁拱火!”
說完,看向朱大管事,道:“夫人身體抱恙,需靜養一月,這一個月不許任何人探視。”
“是,侯爺。”
曹氏聽到此話,癱坐在地上。
她不過是給蘇雲遙下了藥,也沒造成什麽影響,沒想到侯爺竟這般待她。絲毫不顧及她在侯府這麽多年的辛勞,不顧及夫妻情面!
果然,那死人才是侯爺的心頭好,她這活着的人永遠都比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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