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少年将軍(15)

第88章 少年将軍(15)

就在陸莞禾開始動身的前幾日, 祁宴身邊的人已然折返趕到南楚王府。

只是才相隔數日,王府內的氣氛竟與之前不大相同。

王府內的管家只說這幾日王爺閉門不見,也不知發生了何事。

他也不好強留下來,只得明日再來拜訪。

而在他走後, 管家才轉身輕步走到裏屋中, 與出來的大夫微微颔首, 而後向着蕭何道:“王爺, 皇上的人來了。”

主屋的塌上,男人的唇色有些蒼白,屋中仍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上身從右肩到左肋束着白鍛, 換下的裏衣上沾了不少血, 剛剛的大夫過來便是為他重新上藥。

但不得不說,蕭何毅力驚人, 從當初險中逃生到現在縫合傷口, 都不發一聲。冷眉微蹙, 肌肉繃緊,唯有親眼見到傷口是如何猙獰的人才能真正意識到這份難耐的痛苦。

自他從軍營醒來僅過了一日,而後為防走漏風聲, 回到了王府療傷,閉門不見上王府的客人。

只不過今日來的人有些特殊, 管家才前去禀告。

“皇上?”

蕭何撐起身子依在床邊, 微微斜目看着管家, 眉間蹙意更深,薄唇抿成一條輕線。

他的眼皮微跳,總有些莫名的不安。

他才剛走, 又派人來做什麽?

管家也正覺得奇怪, 這個人來府上不似要來問肅州一事, 而神情緊緊張張地在府中東張西望,像是要來打探什麽。

“王爺,那……要見此人嗎?”

這人留了在此暫住的驿站,說是王爺何時願意見他,他便能來府上。

蕭何壓着眉間的躁意,道:“明日,本王親自來見。”

……

那人興許也沒想到南楚王會這麽快願意見自己,來之前他心底還在琢磨昨日閉門不見的原因。

昨夜他暫住在驿站,聽聞不僅是他,這些天前來王府的請帖皆被推拒回去。

又看昨日王府內如此低沉,怕是南楚王此次前去肅州受了重傷。

而進了王府,沒想到的是這次南楚王已然于前廳。

他着一身竹紋錦袍,下颚線條分明,墨發高束,身姿挺拔,腰封處挂着一枚玉佩。

淺淺掀起眼皮,竟有種身為将軍的壓迫感,眉宇不帶血色卻自含着征戰沙場的煞氣。

看遍上下,完全不像是重傷之人。

此人方就小心翼翼許多,将不該有的心思都收回去。

南楚王自幼随父征戰,不曾有過敗績,他又怎能多加罔測。

“皇上派你來究竟有何事?”

他的聲音微沉,自腹腔出聲,英眉微蹙。

此人也早就想好了借口,應答如流道:“皇上是想來看看王爺辦的事如何了。”

“平王之子不日本王将會派人送去京城,讓皇上勿要多想。”

蕭何本就只是不願看天下再遭亂世,但不代表他真對祁宴毫無防備。

“南楚王英勇。”

此人真有幾分敬佩地賀道。

有誰能做到如蕭何一般,輕而易舉解決了皇上心頭之患。難怪皇上對于南楚王也是忌憚但又無法脫離他。

“你來此應該不止是此事吧?”

蕭何一開始便注意到此人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淡淡投下,分明未動,此人卻隐隐覺得像是有陣陣力道壓在他身上。

指節輕輕扣着桌面,沒有規律,卻像是一下下砸在他心上,仿佛他的那些伎倆在蕭何面前蕩然無存。

一時驚慌失措,他急急道:“皇上派屬下來此,還想問王爺府中近日有沒有來人?”

他借此細細打量蕭何的神色,若是他神色有異,那麽不論他應答如何,他都知道結果了。

可蕭何偏偏神色未改,一杯茶盞落在他手心上,移至唇前抿下一口,他緩緩道:“怎麽?還想打聽本王私事?”

他這樣的态度,也不說有還是說沒有,讓人愈發琢磨不透。

“沒有沒有,若是王府最近沒有來人,那便算是屬下多問了。”

此人低下頭,轉身就要告辭。

蕭何難以看透,再問下去恐怕會引起對方疑心。

他正要跨出這道大門,背後卻傳來低沉的聲音:“晚了。”

很快從兩側出來的人把他扣在地上,緊接着腳步聲一步步走近。

他勉強地仰起頭,正見蕭何垂眸睨着自己,慢慢擦拭着手,道:“你可知軍中對不老實的人有多少種刑罰?”

“你!我可是皇上身邊的人,你怎麽敢……”

他一說皇上,蕭何的臉色也愈發沉下來,旁邊的管家一看就知道不妙。

雖然他不知道陸姑娘去了哪,但想來也和皇上脫不了關系。

這些日子王爺雖不說,但每每走到陸姑娘曾住的屋前總會不自覺地駐足片刻,連養傷時,都不忘叫人去打掃側屋。

“你大可一試。”

蕭何撂下這句話,又緩緩側身拔出腰間的劍。

他不是毫無脾氣之人,之前只因是陸莞禾的選擇,他最後接受,但并不意味着祁宴可以一次次窺私試探,對于王朝而言,他已問心無愧。

“別別別王爺………”

寒光乍現,光是露了個劍末,此人已腿軟下,怕南楚王一怒,便會殺了他。

蕭何與他們這些人不一樣,見血封喉對于他而言是司空見慣了的,自拔劍那刻起,濃濃的殺意便溢了出來。

他黑沉的眸中帶了些許戾氣,甚至帶了些難以控制的躁意。

這是他壓抑了許久的。

“我說我說,別殺我別殺我……”

此人終于服軟,後面押着他的人松開力道。

此人撲通一聲大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皇上派我來問,是想知道陸姑娘有沒有回南楚王府。”

在陸姑娘這三字一出,蕭何的手指微微一頓,而後頓時伸手拽起地上的男子。

他力氣不小,此人同為男子卻險些被拽得離地,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他。

蕭何的眸色愈沉,手指漸漸收攏,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現:“為什麽陸姑娘會回南楚王府?”

眼中濃濃的戾氣掩蓋着心中的不安,陸姑娘不是選擇跟了祁宴離開嗎?怎麽會回來?

此人被拽起的衣口勒得快喘不過氣,臉頰漲紅,艱難地開口:“陸姑娘于路上遭遇山石,馬車砸成粉碎,皇上不信她會死,派屬下來南楚王府一趟,怕、怕陸姑娘要是活着,會回南楚王府。”

說到後面,他越來越沒有底氣。他能感受到南楚王的眼神越來越可怕,就像是浮上了一層血光。

而他的衣口也越來越緊繃,能吸進的空氣也越來越少。

男人死死地盯着他,似乎不信他所說的,聲音泛冷:“你說什麽?”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陸姑娘會死?

明明她走之時,他還遙遙看着她上馬車的身影。

淡紫的裙袍随風浮動,她像是不舍地向着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時明明她是鮮活明亮的。

“我、我說陸姑娘死了。”

此人快要喘不上來氣,怕是蕭何快要失控。看蕭何的模樣大概陸姑娘真的沒有回來。

他和皇上都親眼看到那個落石砸在那頭瘋馬上,砸向那輛馬車,将馬車砸了個粉碎。

皇上派他來時,他還覺得皇上瘋了,都是親眼所見,怎麽可能會有人活下來。

現在他覺得南楚王比皇上還瘋,男子的眼尾泛上了血色,竟有失控之态。

“我、我……”

此人感覺快要被勒死在蕭何手裏,忽然他的手一松,自己直接摔落在地上。

“滾。”

只有一個字,此人頓時看出蕭何如今真的動了殺心。

再不敢久留,立刻連滾帶爬地離開。

此人離開後,管家猶豫了一會,才敢靠近:“王爺,你的傷口……”

經剛剛那番動作,蕭何的傷口再次撕裂,連穿了三件外衣,絲絲的血還是湧了出來。

幸好剛剛那人只想着害怕,沒有聞到蕭何身上的血腥味。

管家擔憂地想着,可真正看到蕭何的臉時,才真的驚着了。

男人的唇沒有血色,緊緊地抿着,目光失焦地落于空處,像是回到了當初重傷被士兵擡回王府的時候……

……

夜裏月華如水,本該安靜入睡,而大夫卻是憂心忡忡地從主屋出來。

王爺的傷口再次撕裂,引發了低熱,如今才剛剛重新換上了藥。

蕭何的身子向來強健,鮮少會如此,大夫出來也和管家道:“一定要看住這一晚。”

而在床上,蕭何的眉頭緊蹙,阖上眼,額間不斷沁出汗來。

“蕭何,蕭何……”

破漏的草屋裏,救他的姑娘放下了掩面的粗布,手裏端着米粥,慢慢走來。

像是沒有經歷後面的種種,她的臉上沒有病容,臉頰有些嬰兒肥,眼睛彎彎的,帶着不經意的神采,讓他禁不住微微起身,想去觸碰。

他剛起身一點,陸莞禾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忍着幾分羞躁道:“好啦,你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躺着,這次我來喂你。”

她執起勺,一點點地吹涼。

鬓邊的發絲渡了一層光,仿若是虛幻。

一口一口粥喝下,他的喉結滾動,皆是下意識吞咽,實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你看着我幹什麽?外邊都說,我和你到時候是要成親的,等到時沒有戰亂了,你、你會不會娶我?”

少女羞怯,越說越小聲。雙頰微紅,不敢看他。

烏發垂下,似是桃妖。

他的喉間一滾,想要伸手握着她的手。

而他的手卻撲了個空,陸莞禾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下來,身子也慢慢變得透明。

她要說的話最後只化作了唇語,輕輕地告訴他:蕭何,我好疼啊。

濃濃的恐慌湧上心尖,他不斷想要抓住她,但永遠都碰不到她,直到畫面徒然一轉。

那是她要走之前的那晚,她喝醉了酒,在他耳邊不斷低喃:“對不起對不起……”

她已經醉得不輕,淚水卻不斷地流下……

“王爺!王爺!”

重重的喚聲把他從這些或真或實的夢境中抽離,他睜開眼,看着頂上的床幔,恍惚了片刻。

他當初,放她跟着祁宴離開,真的是對的嗎?

他的心跳飛快,像是有什麽東西忽然明晰了,有些未曾注意到的旁枝末節也順着破繭而出。

祁宴當初将陸莞禾養于太子府,真是如世人所想一樣嗎?

那時陸莞禾的不告而別剛好和祁宴找到他的時候碰巧重合,是不是她的離開也與祁宴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管家卻在一旁松了一口氣,剛才蕭何忽然起熱得厲害,怎麽喚也喚不醒。

現在總算醒來,他終于能安心了。

……

蕭何這次的傷養了快七日,終于沒有反複感染。

只是管家卻總是看到王爺夜深難以入眠時,總會踱步到陸姑娘的屋中待上許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每每這時,管家都會不住嘆氣。

他之前就知道王爺等一個人等了許久,後來陸姑娘陰差陽錯被太後送到王爺身邊。

可還沒多久,陸姑娘卻又……

或許這就是緣分太淺吧。

他看了一眼王爺的背影,明明還正是少年風發,可于屋中獨立時,那抹拉長的陰影卻又顯得格外冷清孤寂。

但他還是不知如何勸解,只好為王爺掩上門。

直到某個午後,忽然府上來了客人。

聽說是……一名醫女。

作者有話說:

這個世界也快要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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