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下午, 雨漸漸停了，空氣裏飄散着雨後的泥土腥氣。

下了班，孟勤勤還沒走出醫院大樓，盧洋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下班了嗎？”

孟勤勤嗯了一聲。

“雨停了, 剛好。出來吧, 我在門口等你。”

孟勤勤記了一下午病歷，有些頭昏腦脹, 實在沒什麽精力再敷衍盧洋。

“我今天剛特別累, 改天再一起吃飯？”

“你自己一個人，也是要吃飯的。而且跟我一起, 你什麽也不用做, 什麽也不用想，吃飽就行。再說了, 我不是天天在s市，改天就說不準是哪天了。”

孟勤勤有些頭痛，揉了揉太陽穴, “明天吧，明天你還不走吧？”

“我今天在醫院外面等了一下午。”

“不是跟你說了，不用等我嗎？”

“我心甘情願的。”

孟勤勤有些無話可說了，心理上有一種被綁架的感覺。

“你不用覺得不自在，”盧洋聽她半天沒說話，繼續勸說，“我叫上許達了，他跟我在一起。”

孟勤勤挂了電話, 狠狠罵了許達他大爺。

出醫院大門，孟勤勤一眼就看見盧洋和許達站在車邊聊天。

孟勤勤走過去，盧洋立刻迎上前。

他笑了笑，太陽般耀眼。

孟勤勤心裏卻記挂着上午那道人影，心裏的陰霾并沒有少一點點。

“先上車。”盧洋說着話，伸手去接孟勤勤的包。

孟勤勤裝作跟許達打招呼，稍一側身，很自然地躲過盧洋伸過來的手。

“達達，去哪兒吃飯？”

許達有點尴尬，笑了下，“問盧醫生啊，他做東。”

盧洋順勢接茬：“你想吃什麽？”

“随便。”

孟勤勤顯出一副特別累的樣子，她的拒絕顯而易見。

盧洋好像渾然不覺，很自然地幫她打開車門。

孟勤勤有些為難，不想當着許達給盧洋難堪，只好坐進副駕。

路上，盧洋邊開車邊詢問孟勤勤意見，孟勤勤只是應付幾句，然後閉眼靠在窗邊。

許達實在看不下去，出來打圓場。

“勤勤估計累壞了吧？歇會兒，到地方了叫你。”他說着，又轉向盧洋，“勤勤愛吃辣，找個川菜館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孟勤勤完全沒去聽，腦子裏一直閃現上午的那道身影。盡頭的玻璃外是暴雨傾盆，那道人影站在玻璃前，輪廓模糊，一閃而過。

孟勤勤滿腦子都是那道人影，以及自己追出去後，漫天的雨幕。晚餐吃的什麽，她幾乎沒感覺，味同嚼蠟。

三人吃了晚餐，許達很識趣地準備開溜。

孟勤勤叫住他，“我跟你一起走，我太困了。”

許達愣了，有些尴尬。

“勤勤，晚點有個電影特別好看，沒事我們去看電影吧。”盧洋趕緊過來要幫孟勤勤拿包，被孟勤勤躲開。

“今天剛調科室，雜事太多，工作上有點吃力，我回去還得再熟悉一下病歷。下次吧。”

盧洋脾氣特別好，幾次被婉拒，仍然面不改色。他笑了笑，接茬：“那我送你們吧。你現在調哪個科室了？”

“外科。”

“你們醫院欺負新人吧，急診調兒科，兒科調外科。”

“剛畢業的醫學生都這樣，明年考完證就好了。你以為都像你那麽閑？”

孟勤勤跟他開了句玩笑，盧洋立刻抓住機會勸她，“你回s市得了，我讓我爸給你跑跑，保準進錢多工作少的科室。”

孟勤勤不搭腔，已經走出飯店。盧洋仍舊笑嘻嘻地跟着，許達都替他尴尬。

到了車邊，盧洋替孟勤勤開門。孟勤勤進了副駕，他從車頭繞過去，走到許達身邊，低聲道：“哥們兒，給點力啊。”

許達都無奈了，“我特麽天天給你說好話。”

從大學開始，許達就一直覺得盧洋挺不錯，但孟勤勤死活就是看不上他。以前有周寒，現在周寒都消失快四年了，孟勤勤也不再提起他，但就是不肯接受盧洋。盧洋也是死心眼，那麽多姑娘追，他偏就喜歡孟勤勤，每個月搭進來的飛機票都不知道多少了。

許達把盧洋送到酒店，盧洋下了車，一句再見剛說出口，突然又頓住了。

他望着孟勤勤，好半天，終于問：“能單獨談談嗎？”

孟勤勤看一眼許達，然後點點頭，下車跟盧洋去了一邊。

大半年，他告白了多少次，孟勤勤就拒絕了多少次，但他就是不死心。這次，孟勤勤能等他開口，先拒絕了他。

“盧洋，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同樣的話，我們都說過很多次了。我覺得挺累，你呢？”

“不累。”盧洋回答得特別堅決，“從來不覺得累，大概習慣了追着你跑，哪天不追了，反而無所适從了。”

孟勤勤沉默了一會兒，盧洋這種軟态度，真讓她沒辦法下手。她很正式地拒絕過幾次，也經常不怎麽搭理他，表明自己的态度，但盧洋就是不放棄。始終堅持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追不追是我的自由這個觀點，孟勤勤簡直沒法反駁。

“但是你這樣，讓我挺困擾。”

盧洋沒有驚訝，也沒有失落，仍舊溫和地笑着，“你不需要困擾，你過你的生活，可以不用理我。”

“可是你已經打擾到我的生活了。”孟勤勤的語氣有點冷硬，她覺得盧洋簡直是強盜邏輯，雖然态度溫和，但真的不太講理。

盧洋沉默了，始終挂在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你讨厭我？”

孟勤勤略微有些內疚，“算不上，但确實覺得很累，受不了。”

“我知道了。”盧洋垂下眼，第一次，沒有自信滿滿毫不退縮地看她，“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問吧。”

“如果沒有周寒，你會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根本沒辦法回答，而且這些事跟周寒也沒關系。”

“我只是說如果。”

孟勤勤狠狠心，說：“沒有周寒，我也不會喜歡你。跟任何人沒有關系，就是感覺不對。”

盧洋嗯了一聲，不再說話，模樣有些可憐。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孟勤勤有些難受，但也不想給他無謂的希望。

盧洋始終沒出聲，孟勤勤轉身離開。

走到汽車邊，許達已經打開車門，她側頭坐進汽車裏，瞥見剛才的角落裏亮起一點星火，她才知道，原來盧洋也抽煙的。

許達看了看孟勤勤的臉色，又看了一眼角落處，沒有問什麽，直接發動汽車。

路上，許達終于受不了孟勤勤無止境的沉默，忍不住問：“盧洋挺好的，你看不上他哪點啊？”

孟勤勤收回窗外的目光，回頭看他，撇撇嘴，問：“我也挺好的，你怎麽沒看上我呢？”

“呃……”許達想罵娘，“性別不同怎麽談戀愛？”

孟勤勤想踹他，“就跟你沒法兒喜歡我一樣，我也沒法兒喜歡他。”

“這麽嚴重？畢竟我們倆是絕對不可能，你跟盧洋還是有點可能吧？”

孟勤勤不搭話，看向窗外。

孟勤勤原以為，還可以看見周寒，但是直到c512的梁文出了院，周寒也沒再來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孟勤勤每天照舊，沒晚班的時候，不到七點就到醫院。在護士站待會兒，再去住院醫師辦公室，準備每天查房。

今天一早，孟勤勤進辦公室，田蕊已經到辦公室了，為了備考她每天都特別早。

見孟勤勤進來，田蕊拿出病歷本，交代昨晚大致情況。交代完，田蕊推了推厚底眼鏡道：“這些應該沒問題吧？”見孟勤勤點頭，她才繼續，“昨晚急診又送來一個，在c507單人病房。尺骨骨裂，打了石膏，重點監測會不會惡化，需不需要手術複位。”

孟勤勤有些疑惑，“骨裂不算嚴重，又打石膏固定了，應該不用手術吧？”

“書上是這麽教的，但現實有些人就愛作死。他病歷還沒歸檔，在護士臺，一會兒你拿了病歷卡，熟悉一下再過去查房。量體溫查血壓，有些外傷，讓護士跟着換藥，重點看他石膏固定情況。”

孟勤勤應了一聲，看時間不多了，就去護士站拿病歷卡。

“夢夢，麻煩幫我拿一下c507的病歷卡。”孟勤勤靠着護士臺，讓新結識的小護士夢夢給拿病歷。

夢夢翻出病歷夾，湊過去神秘兮兮問她：“田醫生讓你去的吧？”

“怎麽了？”

“這是個老油條，特別難搞定。田醫生居然不帶着你，八成故意的，想給你下馬威，等你搞不定了，她再出馬。”

孟勤勤愣一下，“這麽難弄的病人？”

“507這位，常客了。上次胸上還纏着繃帶呢，自己拔了針頭跑了，最後哪兒也找不到，田醫生被主任臭罵了一頓。後來，這位爺晚上又自己回來了，喝得醉醺醺，胸口的傷裂開了，流了滿地血，兇案現場似的。”

夢夢也見慣了血腥場面，倒不覺得害怕，只覺得這人太能作死。

“不過長得特別帥，身材一流，就是脾氣很爛……”

夢夢還在八卦，孟勤勤已經拿過病歷卡看病人簡介。

一瞬間，她愣在原地，渾身血液凍住了般，整個人僵了。

病歷患者姓名一欄寫着兩個字——周寒。

作者有話要說： 老宸喊話可憐的寒：趕緊出來吧，你媳婦兒要被人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