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說起裏樹,将史總能想到記憶那個被深藏的影子。

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那是正在讀幼兒園時候,某天父母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孩子,穿着白色寬松連衣裙,露出纖細白皙的雙腿,一頭細細軟軟的長發一直垂到腰間,劉海下的臉大概只有巴掌那麽大。

那麽小,那麽小,看起來軟軟的,像是幼貓一樣,吸引了将史所有的目光。

讓他小心翼翼的,像是珍寶捧在手裏,發誓要擔起保護着他責任。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這個孩子并不需要他的保護,因為,他比自己想像的更要,更要強大,強大到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庇護。

而那時候信誓旦旦,神情認真的他才像個白癡,許諾着在少年眼中根本就是可笑的承諾。

他卻一點也不知。

屋裏被沉重的氣氛壓抑着,仿佛暴風雨的前兆,空氣幾乎靜止,甚至有一種讓人窒息的感覺,那麽濃烈,有些喘不過氣來。

将史從裏樹臉上并沒有看到受傷或者憤怒之類的情緒,那麽淡漠的看着自己,就像很多年前一樣,那個傍晚,他朝庭院裏站在陰影中男孩吼道,清水裏樹,為什麽你這個人會存在,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遇見你。

他捂着臉慢慢蹲下去,年幼的他就那樣哭了出來。

啊,當時裏樹是什麽樣的表情,将史還能記得站在陰影裏的男孩,表情模糊不清,但是望過去,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卻讓他有一種刺骨的寒冷。

好幾次,他總覺得那個少年仿佛就要在那種安靜到極點的沉默中爆發出來,但是最後卻什麽也發生,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既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什麽,和此刻像極了,讓将史黯然的垂下了頭。

“對不起。”

将史說。

門口裏樹一直看着他沒有動,這個時候鈴繪剛好回來,看到大門敞開,遲遲沒有進去的裏樹,走進才注意到坐在客廳地板上有些狼狽的将史,以及散落一地的物品,書包,外套,球拍,就那樣肆意的散落在地上,鈴繪立馬收攏了臉上的喜色,有些擔心。

“将史哥,這是怎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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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事。”

将史站了起來,沒有去看縮在裏樹身後有些驚怕的鈴繪,将扔在地上的東西一個個的拾了起來,随之将史父母工作回來,看到站在門口的裏樹和鈴繪開口。

“怎麽呢,這一個個站在門口都不進去。”

将史披上外套,拿起玄關櫃子上的鑰匙,對着剛回來父母說。

“我出去一趟。”

“這孩子真是的,剛回來就出去。”

将史母親雖然不滿,卻沒有阻攔,轉頭對着門口裏樹和鈴繪說,帶着責怪的口氣。

“這個孩子,真是的,從小就這麽一副陰沉的樣子,将來可怎麽辦,嘛嘛,算了,我們快進去,一會兒阿姨給你們做鲫魚湯。”

“美代阿姨最好了。”

鈴繪甜甜的說。

四月,櫻花在傍晚的風中搖曳,裏樹望着将史離去的背影,消失在被夕陽染紅的街道中,櫻花就那樣在視線裏零落,映在那雙幹淨卻空洞的眸底。

而名為清水裏樹的少年,內心卻沒有臉上表現的那樣淡漠一樣。

“人有時候就是一個矛盾的生物。”

少年的話語隔着晚風傳來,有着幾分嘆息或者更深的情緒,在空氣慢慢的淡薄。

這一天,将史經歷了很多事,比如見證一個一年生小鬼的可怕成長史,同時又做了一些無意義的事。

偶爾也會問這樣的問題,為什麽一個一年級會那麽的強,難道他付出的還不夠,不夠,不夠多嘛。

這樣的問題,好像從裏樹那裏一直,一直問了無數遍。

将史低下頭看着自己的右手,直到現在那裏還在微微顫抖着,似乎自己還站在球場上,輸得一敗塗地,竟然雙腿都不能站直,就那麽狼狽的跪在地上,只能仰望着自己的對手,那個叫越前的一年生。

“你還差着遠了。”

少年看了他一眼,移開目光,完全沒有把他放入眼中。

那種微不足道的感覺,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讓他十分,十分的憎恨。

他攥緊拳頭,指甲深陷肉中,沒有比這一刻更清醒了,雖然不想承認,不想承認,那個新生是如此,如此的強大。

像是認清了這種事實,他咬緊了自己的下唇。

那種撲面而來恥辱感,負面感,讓曾經深藏的一些記憶接踵湧現出來。

“切。”

啐了一口,将史搖了搖腦袋,讓那些記憶随之散去,停下步伐,街角書店慢慢的映入眼簾,捏緊口袋中的錢,擡起步伐走去。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鈴繪才看到将史拎着一袋東西走上樓,那張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就算隔着老遠,鈴繪也有些害怕的縮了縮,內心有些埋怨她的外祖母為什麽讓她寄居在東京的荒井家,如果當初多給點錢,租個小屋子,那多好,沒有人管,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裏樹的房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來,他有些驚疑轉過頭,就看到将史走過來,将一個袋子丢在他的身上,他從裏面摸出兩冊漫畫書,是他一直想買的。

裏樹擡頭看着別扭轉過頭的将史。

“我才不是為了讨好你而買的。”

說完又低下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知道。”

裏樹開口。

将史看着他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孔,不知道為什麽火氣噌噌的上來,一把奪過書。

“竟然那麽不想要,我拿走。”

“我”

将史拿着書憤怒的走出房間。

這個家夥真是一點也不可愛,他的存在就是為了打擊他。

以後他絕對不會再同情他。

房間裏的裏樹還保持張開着嘴姿勢,那句‘不讨厭’的話咽了下去。

他其實并沒有讨厭,一點也不讨厭,真的,真的,很喜歡。

只是,只是......

很多事情一旦錯過了時間,總會變成無法開口的話。

看着将史背影消失在門口,裏樹的平靜目光中多了一些東西。

晚飯後,鈴繪拉着裏樹到一邊,裏樹看着少女臉上有些神秘兮兮的樣子,對他說。

“你知道嘛,将史哥今天為什麽心情不好吧。”

一直對周圍漠不關心的裏樹,難得好奇的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麽事。”

鈴繪看了看四周,小聲靠近裏樹的耳邊說。“你知道嘛,将史哥今天和一個一年級新生打球輸了,不過将史竟然換走了對手的球拍,讓別人用一松了線的舊拍子打球,結果還是輸給了那個一年級新生。”

“哦,原來是這樣。”裏樹垂下眸子,鈴繪看着靜默的少年并沒有多大的情緒化,有些着急。

“難得你不覺得将史哥他這種做法很卑鄙嘛,竟然用那種方法去取勝,只有小人才會那樣做。”

鈴繪不知怎麽有些激動的說出來,實話說她對這個和她相同寄居在荒井家的裏樹,有時候真的覺得很好奇。

從美代阿姨口中沒有聽說過任何他父母的事,好像在很久或者更久一點時,他就一直居住在荒井的家裏,就連将史也總是對他的父母避而不談,但這些都不是讓鈴繪不安煩躁的因素,這個人真正讓鈴繪偶爾感到害怕的是那張永遠看不清情緒的面孔,平靜,淡定,有時候讓鈴繪産生一種錯覺,面前的人或許才是穿越來的。

“你覺得,壞人和好人的評價标準是什麽。”

裏樹的聲音突然響起,讓鈴繪一愣,很久才勉強的扯出笑。“裏樹哥哥,你在說什麽,好人當然是指善良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鈴繪說道後面有些僵硬的停了下來,她看到少年眯着眼睛看着他,平日裏,單薄纖細的影子,連身高都沒有她高的少年,這一刻總給她一種迫人的氣勢。

“鈴繪,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善良的人,也不要用好壞去劃分人,因為你會發現人都是自私。”

那雙空洞的目光,仿佛透過了鈴繪看清了她心底裏那些醜惡的思想,讓鈴繪不敢直視,躲避着少年的目光,同時掩住眼睛裏那種複雜的情緒。

在他面前,鈴繪就像陪襯主角的一種小醜,螢幕上再怎麽光鮮亮麗,這個人總是能輕易的讓她跌落。

“哥哥,他一直在努力。”

裏樹默默的說了一句,讓鈴繪反應不過來。

只是離開時,裏樹突然轉過頭看着呆呆站在廊道的少女。

“哦,那個一年級新生新生叫什麽。”

隐隐的鈴繪看到少年的眸子比平日裏還要深沉的讓人心悸。

作者有話要說: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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